丁梓萧回到程家时,已是近中午。
一踏进程家的门,就见程恩离的秘书快步迎上来,用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说:“程小姐在书房等您。”
丁梓萧木然地点点头,什么都不多问,不紧不慢地向程恩离的书房走去。
推门而入,除了程恩离外,果然见到章华坐在程恩离对面,一张脸上写着“愤怒”两字。
丁梓萧本不想回到程家,更是懒得应付任何人、理会任何事,可在他自己的小公寓里,到处都是白雪颜的影子,似乎处处充斥着她的气息,令他无法平静。更何况,他早就料到章华肯定不会放过他,所以不得不回来。
“回来了,坐吧。”程恩离示意他在她面前坐下,毫无波澜的面容上看不出一丝情绪。
章华冷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程恩离瞥了一眼章华,和颜悦色地问:“刚才阿华说,你一大早就去砸了他的酒吧,有这回事吗?”
“有。”丁梓萧不假思索,直言不讳。
章华的火气“噌”地一下蹿到头顶,怒视着丁梓萧,阴阳怪气地说:“我还以为梓萧哥会想方设法找理由不认呢,没想到你倒爽快。”
“你都告了状了,我还能不认吗?”丁梓萧慢悠悠地说,“再说,我为什么砸了你的酒吧,你心里不清楚?”
章华顿时恼羞成怒:“你还有理了吗?”
程恩离无奈,暗暗长叹一声,微微提高声音,制止了他们的争吵:“好了,都少说几句。”
章华只得闭了嘴。丁梓萧一夜未眠,一大早又大闹一场,此时疲惫不堪,也乐得不再开口。
“阿华,有些话我已经对你说过,今天再说最后一次。”程恩离调整好心情,平心静气地说,“我不知道为什么你总是不放心梓萧,但梓萧当年跟着我和妈妈去了意大利,后来又跟着我回国,我很清楚他是怎样的人。更何况,梓萧的父亲当年就是我爸爸很信任器重的人,如果不是因为那场意外……总之,梓萧无论如何都是我们程家的人。你是我爸爸精心栽培出来的,你也是我非常信任的人,所以,我希望你们可以和睦相处、齐心协力。”
丁梓萧没想到程恩离会提起往事,眸中闪过一抹晦暗与复杂,赌气似的开口:“离姐,不必跟他说这个,我不介意他怎么看我。”
程恩离佯装生气:“别耍小孩子脾气。你没听到我刚说的话吗?”
丁梓萧偏过头去,疲累地微合双眸。
章华仍不服气:“可是离姐,昨晚那个白雪颜明明——”
“至于祁家的人,”程恩离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继续道,“除非事情涉及我们的利益和杜夫人,否则不必理会,毕竟现在两家公司还是合作关系。”
“但——”章华还想辩解,触到程恩离威严而坚定的眼神后只得作罢。站起身,他不甘心地说:“我去酒吧看看情况。”
“去吧,如果需要用钱,尽管开口。”程恩离露出淡淡微笑。
“谢谢离姐。”说完,章华带着一肚子闷气离开。
程恩离看了看闭目养神的丁梓萧,语气轻缓了许多:“你对那姑娘动心了?”
丁梓萧倏然睁开双眼,失口否认:“没有。”
“还想骗我,”程恩离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那你闹出这么大动静是为了什么?”
丁梓萧微垂眼眸,底气不足地答:“看不惯阿华这么欺人太甚。”
“得了吧,”程恩离取笑道,“这么多年来,不论阿华做什么,你都没有理会过他,结果现在却沉不住气了。你上一次打他是因为白雪颜来了家里,这次砸了他的酒吧还是和白雪颜有关。你还不承认对她动了心,是骗我,还是骗你自己?”
丁梓萧终于默不作声。
程恩离也陷入沉默。半晌,她幽幽地自言自语道:“其实,你喜欢她也没什么,毕竟感情的事……”
丁梓萧诧异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说:“离姐,你刚才说……?”
“没什么,”程恩离启唇一笑,仿佛刚才的恍惚从未存在,神色淡然地说,“白雪颜只是祁霖养大的一个小女孩,没什么大不了,我不反对你和她恋爱。只是,你记得自己的任务就好。”
丁梓萧涩然一笑:“我当然记得。”
“下午公司还要开会,我得走了。你和我一起上班吗?”程恩离站起身,步履优雅地向外走。
“不了,离姐,今天我想不去上班了,”丁梓萧轻声说,看到程恩离不解的目光,又补充道,“身体不太舒服。”
“怎么了?”程恩离关切地打量他,这才注意到他苍白的脸色,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惊讶道,“发烧了吗?快回去休息吧,我一会儿给刘医生打电话,让她过来看看你。”
丁梓萧本想推辞,却实在无力多言,只得应道:“好,谢谢离姐。”
直到躺在床上,他才终于卸下一身沉重。抬手摸摸额头,似乎确实有些烫,大概是昨晚淋雨的缘故吧,难怪此刻头疼得难受。但在这安静的卧室里,他仍然无法控制地想,不知道白雪颜怎么样了。昨晚她喝了那么多酒,醒来后会很难受吧?
日上三竿,白雪颜迷迷糊糊地在一身疼痛中醒来。
头疼得要命,她还未睁开眼睛,就忍不住抬头去按摩太阳穴。一抬手,又牵动颈窝处跟着疼。她勉力睁开眼睛,才看到胳膊上长长短短的血色划痕。
奇怪,她明明是在梦中和人打了一架,怎么醒来后痛感如此真实而清晰?
她正郁闷着,忽然听到卧室的门悄然开启的声音。
她无力地向门口望去,却见祁霖端着一杯水轻声走进来。
“醒了?”祁霖略显惊讶,旋即换上温和的笑容,快步向她走来,“正好把水喝了吧。蜂蜜水,解酒的。”
对了,昨晚她确实去了酒吧买醉,这会儿头疼欲裂应该是因为宿醉,喉咙里好像也干得冒火。白雪颜浑身酸软,挣扎着坐起身,接过蜂蜜水,“咕咚咕咚”地一饮而尽,这才觉得舒服一些,咕哝着说:“谢谢大哥。”
“感觉好点儿了吗?”祁霖笑着问。
“嗯。”白雪颜嘤咛一声,突然觉得不对——她是独自去酒吧的,祁霖怎么知道她喝醉了?她又是怎么回来的?怎么一点儿都想不起来?
“昨晚……”思索片刻,她决定向祁霖坦言,“昨晚的事我好像不太记得了……”
祁霖忍俊不禁,同情地点点头,说:“嗯,在我意料之中。昨晚我加班的时候找不到一份财务报表,本来给你打电话是想问报表放在哪里,结果却是一个陌生小姑娘接了电话。她说你在酒吧里为她打抱不平,和一群人打了起来,要我赶快过去,我就立刻赶去酒吧了。到了之后才发现,你一点儿亏都没吃,还把人家的酒吧砸得稀巴烂。”
说着,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白雪颜听得目瞪口呆。一直以为她在梦中和别人打得热火朝天,没想到竟然真的大打出手了,难怪浑身不舒服。
她向来不轻易动手,没想到如今却借着酒劲闹了这么一出,脸不可自抑地红了,又小声追问:“然后呢?”
祁霖好笑地欣赏着她酡红的脸颊,轻松地道:“我到酒吧时你已经醉得不轻了,然后我就把你带回了家。”
“哦……”白雪颜悬着的心总算归位,她生怕自己又干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那……酒吧那边是不是要赔很多钱?”
“说起来,这事倒也奇怪,”祁霖敛起笑容,沉吟道,“我本意是要赔偿酒吧的,可他们的人却坚决不要。所以我也想问问你,你是不是和那家酒吧的老板认识?”
白雪颜认真思考一番,摇头否认。昨晚她随便进了一家酒吧,连酒吧叫什么名字都没有留意,怎么会认识酒吧老板?
祁霖见她一直蹙着眉,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又宽慰道:“或许只是我想多了,可能就像酒吧老板说的一样,你和那个小姑娘差点儿在酒吧出事,责任在他们,与你无关。好了,公司还有事,我得赶紧上班去了。今天你就在家好好休息吧。”
说罢,祁霖站起身,预备向外走。
“大哥,”白雪颜突然叫住他,有些惧怕又有些紧张地问,“你……你不问我为什么吗?”
祁霖回过头,笑得云淡风轻:“你长大了,有心事、有秘密都很正常。你如果想告诉我,我会很乐意倾听,但如果你不愿说,我也不会勉强你。”
白雪颜怔怔地望着他,心顿时平静下来,真诚地道:“大哥,谢谢你。”
祁霖淡淡一笑,转身走出了卧室。
替她关上房门后,他却再也无法维持面上的淡然——他究竟是不愿勉强她说,还是怕听到她说,她有多喜欢另外一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