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琢玉步履匆匆,闪身来到玉京最繁华的长乐街,身上换成了黑色长袍,他压低帽檐,朝着人迹罕至的小巷走去。
这小巷狭窄,只允许一人勉强同行,路边堆叠着没用的废品,尽头是一堵矮墙。
谢琢玉勾唇一笑,路一直没有尽头,他估摸着至少走了两遍巷子的路程了。
差不多时,他停住脚步,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这就是,明雪峰小师弟谢琢玉吗。”这嗓音轻飘如鬼魅,在他后颈传来阵阵凉气。
谢琢玉抬手摘下帽檐,少年嗓音如清泉般清润,“从辉月楼到小亭台,再到长乐街,都安排了不少人呢。”
他嘴角挂着笑,转过身来,看清人后微微挑了下眉梢。
这谁啊。
鬼魅音面带硕大的牛首面具,两个耳朵尖锐地立在头顶,咧开的大嘴贯穿整张脸,露出白色獠牙。
因为距离只有两拳,太近了,这幅装扮丑得谢琢玉轻轻蹙眉,拉开了距离。
谢琢玉不紧不慢地退后了两步,目光直直盯着牛首人的一举一动,随口问道:“前辈是?听前辈的语气,好像认识我。”
鬼魅音答道:“九年前,谢琢玉拜入玄昀仙尊门下。这么说起来,我是你的师兄呢。”
“前辈也是曜天宗的弟子?”
“正是。”
谢琢玉轻笑一声,“既然是曜天宗前辈又何必如此打扮?还故意暴露行踪引我到这长乐街来。”
他抬起左手,指尖发出霹雳地火花,“而且这一路又安排这么多人跟踪我,引诱我到早就布置好的陷阱里。”
鬼魅闪身,眨眼间来到了谢琢玉面前,然后肩膀被火花猛地贯穿。
没有血腥味。谢琢玉皱眉,心中有了成算,“莫不是前辈叛逃了宗门吧,这可不像是个活人。”
鬼魅不说话,压身逼近,耳侧传来青年嗓音,调笑似的,“师弟,你这就过分了吧。刚见面就动手?”
谢琢玉微微一笑,不置一词。
鬼魅瞧了他半晌,久到谢琢玉不耐烦了,才退开身体。谢琢玉瞧了眼他脚下,空的,衣服也是空的,就是个充起来的衣服架子。
“前辈这不也没诚心邀我交谈?”
“哼,牙尖嘴利。”
“装模作样。当然,说的不是师兄。”
谢琢玉低头整理下衣服,好奇问道:“师兄到底找我什么事?”
鬼魅阴恻恻道:“听说谢师弟待在明雪峰九年,还是个废物凝气期。师兄来关心关心,师弟这种天赋可不常见。”
“像师兄这种叛逃宗门,遮遮掩掩如阴沟老鼠的,也不常见。”谢琢玉心中一点波澜没有,随口气人道。
“……”
牛首架子盯他半晌,道:“像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一是真废物,二是……阴、补、体质。据古籍记载,身负阴补,不分男女,丹田储灵,谓之炉鼎。”
谢琢玉神情不变,抱臂靠在一旁的竹架上。
小巷阴风阵阵,寂静无声,谢琢玉垂眸踢了踢脚尖,又懒洋洋地靠在那里。
“说完了?”
“师兄说的也没什么,何必铺垫这么多。”
牛首架子发出冷呵声,“别人不在意,你不在意吗?谢家小儿谢琢玉。”
谢琢玉神色未变,睫毛都没颤一下,他依旧平平淡淡地看着脚下。
“师兄调查我这么多,那我也来猜猜师兄的身份。毕竟,曜天宗的叛逃者可不多。嗯,让我想想,近年……”
“凝气小儿,猖狂。”
“既然你不在意,那我就先走了。”说完,眼前爆发出烟雾,一抹劲风迎着他耳廓擦过,立刻传来刺痛感。
耳侧旁,钉进墙里一枚利镖。
这话带着威胁,潜台词就像“我等着你来求我。你一定会来的。”
谢琢玉指尖立刻浮出两张符篆,接着百十张隐匿在小巷墙壁里的符篆彼此感应,爆发出强大的攻击力,在不远的左前方传来噼里啪啦地打斗声。
隔着烟雾,缥缥渺渺,谢琢玉看不清具体情形,他轻笑道:“前辈,不送。”
哪有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耍他谢琢玉的道理。谢琢玉敛下眼尾,眼睛里毫无波澜。
早在小亭台他就隐隐有了预感,这次针对他的专门捕捞行动,就像对他的性格进行过深刻了解似的。
走在长乐街,谢琢玉在黑袍的掩盖下调出百十张符篆,一步一贴。
走了两遍,贴了61张符篆。
这可是元鹤川引灵血给他画的护身符,威力自然不容小觑。
谢琢玉欣赏了片刻霹雳声,在烟雾消散前,闪身而去。
在半空中谢琢玉感受到身后极其危险的威胁感,没有任何犹豫甩出两张符,却如同沉进渊水里无声无息。
身后传来熟悉的调笑语调,“抱歉啊小师弟。师兄这次是诚心来找你合作的。”
金鳞池旁有一处长廊,长廊悬上连着鸟翠山顶端的主殿,长廊上有不少供人休息的延伸亭台。
两人心平气和地坐在一处,彼此间隔了张石桌,石桌上自动浮出两杯热茶。
清明看了眼对面的小师弟,率先开口,“小友脾气倒是大。”
“是前辈的傀儡太丑了。”
“……”
尼玛啊。
“是本尊考虑不周。”清明温和笑道。
“没关系。”
“……”
清明清咳一声,“为表诚意,本尊先自我介绍一下。本尊姓清,单名一个明,如今是清明城城主。不过嘛,本尊原来是曜天宗掌门徒弟,可以说是谢师弟的师兄。”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清明城主。幸会。”谢琢玉道。
清明认真打量了眼谢琢玉,只见他一脸真心实意的模样,看不出多余的情绪来。
清明他有所耳闻,是百年前掌门座下最具天赋的徒弟,性格争强好胜,修炼进步神速,被誉为“天才”之一。
只是一日,清明突然叛逃师门,堕入魔道,没有任何征兆,就跑出鬼城修炼,杀人杀鬼炼魂魄。
再之后就是五大鬼城之一改名清明城,明目张胆的向仙门宣告,有种就来灭我。
打量的目光犹有实质,谢琢玉垂眸思考着要怎么脱身。
清明缓声道:“本尊来找师弟,是有一桩合作,对你百利而无一害。不知师弟有没有兴趣?”
“对我百利而无一害,”谢琢玉笑笑,“师兄既然调查过我,应当知道我只是个凝气期。”
“就是能突破凝气期,借用炉鼎之身修炼的秘术。这不正好符合你要求?”
“恐怕不行。我没那么大的抱负,在明雪峰顺风顺水,并不想……”谢琢玉及时止了话头,那意思两人都明白。
他顺风顺水,有元鹤川护着,生活没有苦楚,清明既然有求于他,就得拿出足够大的诱惑条件来。
那得直击他心,让他放弃元鹤川的庇护的条件。
“呵,师弟既然能如此平静,怎么是忘了桃源谷的惨祸了?谢渊养了你这么多年,你不会狼心狗肺的只顾自己快活了吧。”
谢琢玉“哈”了一声,放松地朝后靠去,“怎么,前辈是调查清楚了始末,还是已经帮我报了杀仇?”
“如果没报,那前辈才是真正的狼心狗肺,挟曜天宗的资源供自己修炼,又残害无辜自私自利,陷你师尊于不义。”
“就凭这样,怎么刺激我啊?”谢琢玉嘲讽道,姿态闲适。
清明锐利地扫视过他身体的每一寸,沉下脸恨不得杀他泄愤的模样。
谢琢玉攻击性太强,全然不防守只攻击。
是最难搞的那一撮人。
“拿不出条件还想白得我这么个助力,城主是得了失心疯了吧。”谢琢玉轻飘飘道,一脸不为所动。
清明紧绷片刻身体,又放松下来,问道:“敢这么说,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谢琢玉眉眼弯弯,“你敢吗?”
他这条命,烂得实在可以。自认为,死了就死了,没什么可惜。可能投胎转世还能得到个好机缘。
但有些顾虑的人和他可不一样。
谢琢玉有些不耐烦了,刚见旧友,又见无良传销,绕来绕去都提了谢家。
谢琢玉懒洋洋地道:“前辈想动手就该看清楚我的玉碟。”
他手指拨过左臂上晶莹的玉牌,上面闪烁出金字。
站起身后他准备离开,这次出来的时间不短,下午的比试也该开始了,他还得回到元鹤川那里。
在离开亭台的最后一步,他转身提醒,“我们无冤无仇,合作倒是好办。”
清明站在高阁前,望着渐行渐远的蓝色身影,若有所思。
宗门大比如同往常,一连几天都差不多,看多了就失去了兴趣。
谢琢玉今早醒来更是懒得爬出被窝,就趴在床上看手中淘来的话本子,偶尔发出两声清脆的笑。
他趴得手臂有些发麻,只好转过身,叫醒手腕上缠着的脉灵。
“醒醒,帮我举着书。”
这脉灵自从几年前跟在他身边后,一直不愿回去本身,闲暇时就缠在谢琢玉手腕上当个手镯。
此刻幽幽转醒,抬头朝着谢琢玉的下巴蹭了蹭,被谢琢玉一个弹指弹了出来。
脉灵这才老实地举着书本,随着谢琢玉的指令又帮他翻页。
半晌,他看累了,坐起身,拿过床头的水壶倒了杯水,喝了小杯润了润嗓子。
他探出半边身体,去看元鹤川。他一直坐在书桌前几乎没怎么动过。
谢琢玉软哼哼地又想撒娇了,“师尊,师尊。”
元鹤川转身来看他,他道:“师尊过来。”
元鹤川走近,谢琢玉眼睛亮晶晶的,朝他伸出手,拽住元鹤川的手腕,让他弯腰。
元鹤川强壮有力的手臂揽住他的肩膀,将谢琢玉从床上提起来,抱在怀里,低头亲在他嫣红水润的嘴唇上。
谢琢玉的手指慢慢收紧,紧攥住身前的衣服,半晌,元鹤川才放开他。
元鹤川抱着他坐在怀里,靠在床栏上淡声问:“怎么了?”
亲够了才问。谢琢玉撇他一眼不说话。
元鹤川扣住他的后脑勺,将人往怀里压了压,又问:“怎么又生气了?”
“没事。”
“没事……没事为什么不和我说话?”
谢琢玉反问:“师尊原来不也不常和我说话吗?”
元鹤川瞬间哑声,他自幼被教导要潜心修炼,早已习以为常,很少有交谈的**,只顾修炼。他整个人太过冷漠也很少有人来找他。
谢琢玉成为他徒弟时,最开始也常常沉默寡言。明雪峰一天蹦不出两句话。
后来倒是撒娇撒得熟练,抱着他黏黏糊糊,情话信口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