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想法升起,就要想办法验证。
他们开始挖第二座坟,这回有了燕忱的帮忙,速度快了许多。
他拿着扶梦,灵力控制得炉火纯青,随手一劈,便劈出一道沟壑,棺材及尸身一齐变成两半。
因这动作太快,那“藤蔓”似乎没有反应过来,慢了些许,又让他们瞧见个更清楚的影子。
确实长得和藤蔓一样,颜色是灰黑般的死寂,只有枝干,没有绿叶,连伸出的细芽都是灰黑色的。
灰藤仿佛具有意识,一旦发现人,就缩到人看不见的地方去,速度奇快。
燕忱和池晚的表情愈发凝重。
他们两个都曾到许多地方历练,更是博览群书,但从未听说过这种东西的存在。
他们又劈开好几口棺,都验证了他们的猜想,这些人身上全部存在这种灰藤。
在劈开一口棺的时候,燕忱飞速地抓住了灰藤的一角,灰藤在他手里剧烈扭动着,想要将头部钻到他的皮肤里,但受于钳制,根本无法得逞。
燕忱的手渐渐用力,那灰藤居然还发出尖叫声。
池晚觉得这一切都诡异至极。
丁家因此灭门,那是谁给他们收尸?灰藤可以钻到别人的身体里,那丁家人的邻居还安然无恙吗?
依照灰藤的攻击能力,按理说丁家人的周围邻居都该无人生还才是。
这里该是处于蕴天宫地界,出事便由他们来管。可这么大的事,剑宗应该也有耳闻,但燕忱身为宗主,却毫不知情。
一把火燃起,燕忱手里的灰藤都烧得干干净净。
他低着头,神情严肃:“我在这藤上,感觉到修道者的气息。”
“道修,还是魔修?”池晚问他。
“道修。”
池晚瞬间睁大了眼睛。
燕忱盯着灰藤的灰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尔等何人?!”
突然,一道清灵的女声响起,有个人直冲他们过来。
燕忱反应极快,一把搂着池晚的肩膀,跃到后面去。
与此同时,扶梦出鞘,在空中斩出一道气势恢宏的剑光,将空气中的雾都劈得干净。
池晚被燕忱稳稳地放在地上。
她问道:“刚才不是说,如果我遇到危险,你能捧着葵花籽看一晚上热闹么?是不是没有葵花籽限制了你的发挥?”
燕忱瞥了她一眼:“你真是一点都不知道害怕?没看正打架呢?”
她顺着前方看去,刚才那道影子还没能近身,就被燕忱一剑击飞。
那道影子,竟然是个女子。
凄冷的月光下,女子慢慢抬起了头,似乎被燕忱这一击伤得不轻。随着发丝渐渐垂落,露出脸庞,长相不算绝色,却十分清丽舒服,只是脸色惨白,唇无血色。
雾中又冒出一名头戴兜帽的男子,兜帽下隐隐可见斯文清寂的样子。他跑到女子身旁,默默地将她扶起。
两个人看起来都有些怪异,不知是不是这冷清月光照的,全都面色惨白。
女子稍微有些怒气:“你们究竟是何人,为何来到我家祖坟?还将我家祖坟扰乱成这般?”
池晚看了看那几座被他们掀开的坟,尸体都被砍成几瓣,确实觉得惭愧。
不光挖了人家祖坟,砍了人家祖宗,还打伤了他们的后辈。
她要是这家祖宗,说不定都得气得从坟里跳出来。
“丁姑娘,十分抱歉,我们也是察觉这边有异状,才不得已而为之的。”池晚十分真诚地道歉。
男子始终跟随在丁姑娘背后,面无表情,像个没有意识的傀儡。
池晚一边说着话,一边观察这两个人。
丁姑娘怒气稍微平息了些,道:“罢了,我不与你们计较,你们赶紧离开,不要再过来。”
池晚关心地问:“丁姑娘伤得严重吗?要不要去医馆瞧瞧大夫?费用全部我们来付。”
“不用!”丁姑娘语气又急促起来,“你们快走,不要废话!”
池晚和燕忱对视一眼,都默契的没有挪动脚步。
在焦灼的气氛中,丁姑娘越发着急,指着他们质问道:“你们到底要留在这里做什么!修道的人都像你们这样吗?随意闯入别人家的地盘!你们是哪个宗门的,竟然做出这种不道德的事情,说出去定叫你们身败名裂!”
燕忱缓步走到丁姑娘面前,月光打在他的眉骨上,丁姑娘只觉周身充满了威压,这个男子容貌绝色,却给人一种狠厉的感觉。
他的嘴角都是冰冷的弧度:“你不该给一个解释吗?”
丁姑娘忌惮地看着他,还有他手中闪着诡谲光芒的剑:“我、我为何要给你解释?”
即便她怕成这副模样,全身都在发抖,但仍护着后面那个表情木讷的男子。
燕忱的身影在黑暗之中相当冰冷,眼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解释一下,丁家为何灭门,他们身体里的灰藤是从哪里来、谁放的,还有你——”
“我?”丁姑娘睁大了双眼。
“是怎么成为这种,不人不鬼的东西?”后面几个字的音调压得相当低。
宛若一道惊雷劈在丁姑娘的心上,她紧忙看了看池晚,却发现她眼中并无惊诧之色,只余一片了然。
原来、原来他们早就发现了……
丁姑娘瞬间张开双臂,护住背后的男子:“你们别动他!有什么冲我来!”
身后的男子脸隐藏在兜帽里,看不清神色。
“如实道来。”燕忱看向丁姑娘,眼中的墨色像深不见底的漩涡,“否则,我将你们都杀了,把你的老祖宗全碎尸万段。”
丁姑娘吓得脸色发白:“我以前见过的仙君都慈悲为怀,怎么你这样暴虐!”
池晚忍不住催促:“快切入正题吧,骂他没什么用,越骂他他越高兴。”
丁姑娘小声嘀咕了句:“真是个怪人……”
这几个人如此强横,而她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只能如实招来。
她继续道:“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多年前的一天,我发现院子的围墙上爬了一根藤蔓,家里的人都说它长得奇怪,劝我将它砍掉,但是我从来没有见过长成这样的藤蔓,便拦下清理它的下人。”
“结果有一天,我回到家,发现全家人都躺在地上,我不知道他们怎么了,便想先上去摇醒我娘,结果我的手心一痛,感觉有刺扎了进去,一抬手,发现我的手和我娘的身体由一段藤蔓连结在一起。”
“那一瞬间,我吓得跳起来,那根藤蔓也消失不见了。我本以为那根藤蔓被我扯断了,可下一刻,就觉得有东西在我体内流窜,那是那根藤蔓在我身体里生长,身体被它掌控着,剧痛传来,我却不能做出任何动作、发出任何声音。”
“后来我便失去了意识,再醒过来,我的身体又恢复了正常,甚至比以前还要轻盈。可是,我很快便发现,我不能进食也不能饮水,在白日里出门身体还会非常虚弱,像个怪物一样,只能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
池晚指了指她后面那个男人:“他又是怎么回事?”
“他名为温书珩,和我从小定了娃娃亲,出事的时候马上便要到成亲的日子了。我那天醒来,便看到他也在我身侧,和我成了一样的东西。是我害了他,不仅让他受到藤蔓侵害,还成了痴愚之人。”
温书珩依然低垂着头,一言不发,兜帽在他脸上投下阴影,清秀的脸蒙上一层阴翳。
池晚问道:“敢问丁姑娘芳名?”说不准知道她名字再去镇上能问出点什么。
丁姑娘遥指:“那些尸体都是我收的,墓也是我建的,里面有一座空墓是留给我自己的,喏,就是最边上的那一个。”
他们朝那边看了一眼,墓上面写着将来墓主的姓名,丁斐。
丁斐又道:“其实我知道的也只有这么多,已尽数告知。那奇怪的藤蔓从何而来,我怎么变成这样的,一概不知。大概是我死得太不甘心吧。”
丁斐看了看这两位闯入者,知道里面最厉害的是那个男子,便问道:“仙君,可否帮我一件事?”
燕忱问:“何事?”
“我想知道,我自己究竟是什么。”丁斐眼中露出一些迷茫。她只知道自己不再是人,可究竟是什么,她从来都不知。
池晚也道:“你帮她瞧瞧吧。”
丁斐伸出手,示意燕忱来帮她探一探。
可燕忱却半天没动作。丁斐以为他不愿:“理解仙君警惕之心,我已将事实如实禀告,并非想加害仙君。仙君若是不愿,我不勉强。”
燕忱似乎在犹豫什么,过了一会儿道:“刚才交手时,我已经知道了。”
丁斐激动地看着他:“我到底是什么?”
燕忱道:“是不能进入轮回的鬼魂,永远只能游走于两界之间。”
丁斐睁大了眼睛,震惊道:“为何不能进入轮回,书珩亦是如此?”
“是。”燕忱声音低缓,“你们不被鬼界接纳,更不被人界承认,只能游荡此间,直到精元被天地吸收,魂魄永远消散。”
不知道是不是池晚的错觉,燕忱说出这番话后,温书珩似乎目光变幻。
丁斐凄笑一声,笑容中包含了无尽的苦楚:“我就知道,像我们这样的东西,一定没有什么好结果。我便罢了,更对不起的是书珩,他原本前途无量,却只能因为我,变成孤魂野鬼,再无做人的机会。”
池晚听见燕忱这话,也是有些震惊。
她见过死后怨念太重,从鬼界挣脱出来复仇的,但都无一例外能够回归鬼界。像丁斐和温书珩这类鬼魂,无法被鬼界接纳的说法倒是第一次听说。
难道她以前活着的年代太久远,需要更新下知识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