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奚依旧穿了一身黑色衣裳,原本是看不到什么伤口的,但是他行动间大概是撕扯到了,虽然他面上不显,可濡湿紧贴在肩膀上的伤口还是被她发现了。
她一把揽开裙摆露出里面的自制小腰包,丁零当啷的挂了一堆小药瓶,跟他炫耀:“这是我给你带的伤药,有好几种呢,上头有字,我们可以对着你的症状选。”这叫做有备无患!
符奚看着她脖颈上的指痕,眉间笼上一层郁色,小公主不记打,方才将威胁了,现在依旧十分亲密的给他送药。
他眉间的不快很快变成一抹恶劣的笑,伸出手在她腰侧一指:“就这个罢。”
说罢转身回了东厢,示意她跟上。
这下轮到姜德书郁闷了,她本来只想刷刷好感让他体会到有人关心,不管他要还是不要都行,怎么着都不会让她帮忙,怎么就变成第三种走向了。
她垂着头小媳妇儿一般挪了进去。
昨日发生谋杀事件的正屋已经锁了起来,难道是还没打扫完战场?她想到此处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
还好现在不住在那里,不然故地重游她还有点害怕呢!
系统提示她:“宿主,帮助男主的方法有很多,比如同盟,但是你刚才选了另一条路——求爱,请你日后务必不要崩人设。”
她沉重地点了点头,反正以男主的性格又不会真的跟她相爱喜结连理,她这么说只是给了自己塑造了一个行为动机,以后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在男主眼里都是合情合理的就行。
她做完了心理建设屁滋滋的跟了上去,还主动将门合上了:“不能给苏东旭看见。”
方才她还一副怕得不行的模样,这才一转眼的工夫,便已经换了副面皮子笑眯眯登堂入室了。
还不止......
她已经挨了上来,蹲在他的脚边仰视他:“符奚,我帮你换。”
他冷笑一声,坐在桌子旁。
有趣,真是有趣!
他缓慢撕开外衣肩头,黏连的伤口又被撕裂开来。
姜德书蹲着没看到他的伤口,瞧见他手上动作,心里一横:来都来了,那就拼命刷好感感化他吧!
她仰着头,脸上还挂着水汽,面色也看起来比平日里苍白了许多,拿着一双雾气蒙蒙的眼睛盯着他:“我会换药,我前几日不小心划伤了都是我自己治的,我没告诉父皇,也没传唤御医。”
又怕他不信,掀开袖口给他瞧,他下意识地看了过去,果然胳膊上印着一条粉红色的疤痕,因她肤白细腻,疤痕虽不大看着也明显得紧。
姜德书心道,我就会治疗这种小伤,先给你打个预防针,万一等会疼了没处理好了你可别怪我,也别杀我。
符奚移开眼睛不看她,她如今也不知道避嫌了。
想起她方才说倾慕自己,如今这渴慕模样不似作假,他突然眸色一暗,合上衣衫。
“怎么穿上了?我记得那日很严重来着,得快点上药。”她伸手扯住他的衣裳。
她火急火燎的模样像极了色/欲熏心的浪荡子,他莫名觉得自己是个被迫的良家,这场景十分怪异,他不自觉地抓紧了衣领。
姜德书见他又开始不理自己了,犹自在桌子上摆开药瓶,仔细看上面的小字,他方才随便指了一个不知道是不是对的,万一用错了药他的伤加重自己好感就白刷了,万一他一命呜呼她的任务就失败了,反正虽然伤在他身痛在她心哇!
忽然看到自己的手上还带着方才宴饮时留下来的油渍,想也没想的就在他身上擦拭干净,面上是十分的理所当然。
黑化值叮的一声轰鸣,这个提示音她可太熟悉了,说明男主在暴走的边缘,黑化值就要爆表了。
系统:“宿主你在做什么?!”
姜德书:“我在作死你看不到吗?”进都进来了为了给他上伤药我容易吗我?
她咧着嘴角笑出了一口小虎牙:“这下脏了,你得脱下来了。”
“......”
他咬牙切齿:“黑色那瓶。”
姜德书笑眯眯的递过去,他摇摇头继续使唤她:“枕头下面有一把短剑,帮我拿过来。”
她走过去翻,不小心看到枕头被血迹浸湿了几寸,手摸上去还是润的,她心里突然有一丝丝酸涩,他才十七岁上,还不满十八岁,活得可真是不容易。
他已经褪了衣服,露出消瘦的肩头,霜白的背上新旧伤痕盘旋,怪不得他混不在意肩膀上的刺伤,那刺伤与这些旧伤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
他不知从哪里拿来一小罐酒,突然抬手淋了上去。
明明符奚没有吭一声,酒肉相交也没有半分声响。
她还是无端的脑子里突然炸起冷水进油锅的滋啦声,几乎是下意识的替他疼的嘶了一声,呆站在原地。
符奚慢慢抬起头,疼的眼角慢慢爬上殷红,眸中蕴满了生理疼痛的水汽,冲她招了招手:“给我。”
她赶紧递过去,离近了才看清伤口,一个深深的刀伤盘踞在肩头下面几寸,深可见骨,已经微微有些长合了,此刻被他大力撕扯开,鲜血瞬间汹涌而下。
外衫肉眼可见的湿润了。
姜德书下意识拿手去兜,见于事无补慌忙捧了自己的裙子去擦。
伤口因为鲜血又模糊起来,他面上愠恼不已,咬开瓶塞将酒尽数淋了下去,伤口上的泥泞显现出来,因为没有及时处理,已经微微化脓。
“别擦了。”声音似乎在抖。
姜德书茫然地啊了一声退开,桌边的烛台此时燃尽了,屋内瞬间遁入夜色,她只能隐约看到符垂着头的轮廓,她赶紧翻出新的烛台和火折子一并拿过去点上。
符奚惨白着脸拿刀往伤口上去,姜德书一瞬间明白过来他要做什么,他们没有麻药,伤口消毒也只靠酒水,万一感染了就完了:“符奚,等等,刀口要消毒。”
他看她一眼,自嘲似的道:“我自小惯了,不用如此细致。”
姜德书不依,大着胆子夺了他手里的刀,像模像样地在烛火上将刀身炙烤了个遍才递给他。
他无言,伸手接过,沉着肩将伤口处的腐肉和血浓一点点刮除。
阴暗的房间里火苗跳动着映在他脸侧上,忽明忽暗的,自颈而下至肩背纤长脆弱,整个人不显得易碎,反倒透着实打实的狠厉感和苍白鬼魅的美感。
这是符奚的特色,书里说他是一把利刃,经年打磨早已心冷手冷,是不知痛的。
姜德书在心里暗骂:放屁,是人都会痛,作者为了贴合他的性格,将他写成了行尸走肉,简直是一派胡言。
她呆呆地站着看他处理伤口,看着他清醒又略带残忍的给自己挖骨剔刑,不知是被眼前场景所摄还是被吓到了,心跳如鼓擂般无法抑制,索性闭上了眼睛。
“帮我缝合。”
她睁开眼睛见他已经上好药,手上捏着一根弯针看着自己,眼角通红,嘴角紧紧抿着。
说实话,她不敢。
符奚突然起身后仰,整个人靠在椅背上,看上去无力又慵懒,他笑地温柔:“过来。”
她已经见过这种表情,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他脸上的表情越柔和,心里的狠厉就更深几分。
她只能硬着头皮接过来,脚下却立着不动。
符奚伸手捏住她的手腕,将她扯了过来。
姜德书的手被迫按在伤口上,手心上是温热的黏腻濡湿。
伤口还在流血,但他丝毫不在意似的:“别让我说第三次。”说罢不容她拒绝,握着她的持弯针的手猛地刺进皮肉里。
姜德书吓了一跳,她的手被死死攥着,挣脱不得。
他不知是疼的还是故意的,用了十足的力气,力道几乎能带掉她指上一层皮肉,她忍着剧痛拍开他的手,道:“你先松手,我自己来。”
她其实也不知道缝合的间距应该是什么样的,只能估算了下距离,尽量保证既缝合了又不至于让他痛太多针。
好不容易缝完了,她的手已经麻了,给他包扎的间隙想办法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以缓解精神压力。诸如以后大概可以时常过来串门,顺便问问:“今日可伤着了?我来给你医治。”
他似乎是嫌伤口绑的太松,带着她的手死死地按上去,带了些自虐的意味抽紧棉布,姜德书的手又开始疼了,伤口也开始往外渗血,偏在他脸上看不到多少疼痛滋味。
包扎完毕,他低头沉默半晌,终于把那双赤红的眼睛合上,轻轻地吐了一口气出来,声线冷漠平淡:“我早晚要剔了苏东旭的骨。”
忽然闪电劈过,四周明亮如白昼,透过屏风射进来的光影影绰绰,幽深骇人。
须臾,闪电隐去,整个世界暗下来。
符奚忽然低头看她,一张脸惨白。
像地狱里的罗刹仰望世间,拼命爬了出来,不是为了证明自己无辜,而是渴望救赎。
雷声终于落了下来。
姜德书再也站不住,腿一软栽倒在地。
他松开她的手,任她滑落地上,身体微微前倾低头垂眸看着她,眼中嘲讽意味浓重:“这就怕了?”
“以后不准在我面前说什么爱慕,我只觉得虚伪又恶心。”
她原本怕的不行,撑在地上的双手十分没骨气地打颤。听完这话反而不怕了,这句话在她听来分明就是在说——我就是这样的人,没有人会爱我。
真是可怜的病娇。
折腾了一个时辰,此时已经夜深了,外头早已变了天,狂风骤雨袭来吹打着窗柩。
这样恶劣的天气,这样恶劣的人生,还能有什么比一份炙热的爱更让人心动呢?
她努力跪直了身子,忽然张开手臂挽住他的脖子,攀附着他站起来,头脸挨上去紧紧搂着。
“符奚,外面在打雷,我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