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奚垂着头,无声无息,像是昏了过去。
姜德书爬起来摸索兵器,就是棍子也行,只有一个刺客,她应该可以搞定的。
符奚垂着的头突然扬起来,眼睛定定地盯着她,抬手嘘了一声,示意她不要动。
他蓦地翻转身将刺客带翻,迅速将起身用那把带血的匕首刺进刺客心口,那人心口剧烈的起伏了一下,很快就归于平静。
符奚从始至终眼睛都牢牢盯着她,不肯错开分毫,就这静默片刻后,他忽然收回目光,妥协般吐出一口气,拔出那把跗骨的匕首起身,走了出去。
黑化值系统的播报声突然在脑子里炸开:“黑化值50点。”
姜德书感觉自己的心漏了一拍。
她此生都没有办法忘记这一幕,他手握鲜血,救赎自己。
漫天的阴影突然沉了下来,密密麻麻盖了一整个院子,符奚站在门边,面前是数以百计的黑衣刺客,看来太子和苏东旭打算用这些愚蠢的尸身堵也堵住他的去路。
他不怒反笑,心里痛快至极,迫切地渴望一场酣畅淋漓的屠戮。
他眯着眼睛笑得天真,眼神却冷冰冰的透露着残忍,如自言自语般轻轻道:“不自量力。”
天上黑云翻滚,压过头顶青天,催倒那原本便奄奄一息的月光,夜寒霜重,眼前的可怖黑色,在他眼里,变成了暗紫色的鲜血模样。
他握紧了匕首扎进人群,赶赴一场筹码悬殊,一命换一命的殊死搏战。
姜德书来之前候想了很多种可能发生的情境,却唯独没有想到现在这个结果,刀剑铮鸣,暗黑色的衣摆翻滚,裹挟着繁复间血光漫天,却如何也看不见他的身影。
她突然没来由得,觉得心里荒凉,痛的她张开嘴呼吸,抬手抚摸脸颊才发现早已泪流满面,她不知道原因,却越擦越汹涌。
最后干脆自暴自弃,任凭它流。
几乎是下一刻,符奚便被掷了过来,狠狠地撞在门板上滑落,他战栗着用手撑着地面起来,跪向了她的方向。姜德书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身后压了一群人上来,为首一个捏着剑逼近他:“符氏死士在哪里?”
符奚顿了一下,忽然失力般匍匐在地,口中涌出大片鲜血。
他脆弱的仿佛下一秒就会死去,而他身后的刺客万发无损地站着。
为首之人不耐烦地俯下身又问了一遍:“殿下有令,符氏子说出死士的下落,可允全尸,若助殿下活捉死士,可饶不死。”
这场搏杀生死已定,符奚这个非要逞强斗狠的中二少年输了。
姜德书此刻脑子里纷纷扰扰,她不知道怎么办,下意识站起身,若是现在出去以命换符奚,应该比从太子手里要人胜算大得多吧?
她还在没来得及走出去,符奚便握着匕首突然转身,狠狠插进了对方的颈间。
他脸上挂着似惊讶又似得逞的残忍笑意,无辜地看着手中之人:“这可如何是好,胜负还未定,你就这么大意。”
他恶趣味地拔出匕首将人踹开,无所谓地摆摆手,外围瞬间涌入大批死士,太子的人被缴了个干净。
她忘了,符奚此人,最大的乐趣便是装作柔弱不堪,让敌人以为胜券在握,然后反杀,他深爱着这样的把戏。
突然,空气中传来箭矢破空的声音,尖锐急促,破风而来。
姜德书目光下意识从符奚身上离开,抬头去看声源。她双眼盯着箭矢,被定住了手脚般动弹不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可预见的死亡来临前,没有怕,有的只是大脑的放空,因为她还来不及去细想去害怕。
突然眼前伸出一只手,那只手速度极快,死死地握住箭头,掌心瞬间渗出血来,滴了一地。
手的主人牢牢地盯着她,眸色阴冷,眼眶赤红,像染了血般,就定定地看着她,像是不会眨眼。
全然没有了平时的不近人情,几乎不能吐纳生息。
直到姜德书回神,喊了一声:“符奚。”他才有了反应。
符奚保持着伸手的姿势,缓缓张开手松开了箭,微微弯曲,活动了一下手指,然后屈指用手背碰了碰她的脸,感受到温度,整个人瞬间松懈下来,眼睛依旧红的吓人。
像是劫后余生,分明怕得要命。
他翻手绕到她后颈处,将人护进怀里。
他头上的魂铃清凌凌作响,这是姜德书第三次听到这个魂铃响,她猛地抬头看他,怕他下一秒又要疯魔。
果然,符奚瞬间大力推开她,面色沉郁下来,冷眼看着她,空洞的眼底尽是阴狠屠戮。
他好像变了一个人,变得忽然不认识她了。
下一刻便速度极快地伸手拔剑,姜德书还来不及反应,就见他奔了出去,赴向箭矢的源头,愤怒地解决了心中大患。
他转身自院子里一步步走回来,手上的剑刮擦着地面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突然剑自他手中滑落,重重地摔在地面上,传来一声急促短暂的铮鸣声。
他身后无风无浪,平静如水,连那垂着的衣摆都带了浓重的死气,连带着他的心都颓然起来。
符奚看着她,不太享受方才的心悸,他沉着眸想,如果可以杀了她,她便再也说不出扰乱他心神的话,做不出扰乱他心神的事。
而自己不过会略难过一会儿,便可以换得永久的太平心境。
姜德书被逼进的他吓地退了一步,直到退无可退,才撑着他的胸口懦懦地喊:“符奚......”
他缓缓低头,眼睛看向她的手,半晌后,大口吐了一口浊气出来,眉色渐舒,眼角的赤红慢慢褪去。
死士在外面支起了火把,屋子里亮了起来。
符奚低着头看她,将身后的光完全笼住,他们陷在昏暗的阴影里。
他背着光,姜徳书甚至看不见他的眼睛,只能看到他长睫垂下留下的一片阴影。
他终于清醒过来,眉宇间染上恶狠狠的后怕,寒声道:“滚,以后都不准再来这里,若再来,我便亲手杀了你。”
姜德书不知道他方才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病娇的心思她猜不来,总之他现在平静了下来。
但是刚才他们已经携手出生入死了一番,直接拉爆忠诚度亲密度。
现在叫她走,绝对不可能!
她收回自己撑在符奚胸前的手,寻到袖子下面去拉他:“符奚,我好疼。”
那双手如滑蛇般钻进了他的手心扣着,他僵着手不肯度力,疑惑着看着她,然后便见她指了指里间的床和自己的肩膀胳膊,道:“方才你推我撞到床上去了,我现下还疼着呢。”
怕他不信,甚至还撩起袖子给他看,果然手肘侧乌青一片。
符奚呼吸一窒,他方才看到外面扑簌而来的人影慌了神,手下用力狠了些,没顾及到她体弱,本来霜寒的脸触到她委屈的眸子,缓和下来,微绷着下颚,别扭道:“回去擦点药。”
姜德书知道他会心软,毕竟他方才可是为了自己降了50个黑化值的,虽然不知道是否全都因为她,但是结合方才的情形来看,总有大部分都是因为她。
她得寸进尺,冲他张开双臂,撒娇:“我背上也有伤,好疼,走不了路了。”
符奚愣了一下,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姜德书向前走一步,身体往前一送,一双手便挂在他脖颈上,整个人贴了上来,头顶的发旋儿顶在他下颚上。
符奚下意识推她,她反抱得更紧了,哼哼唧唧地叫疼,他僵了片刻,最终没有推开她,回身看了眼准备完毕的死士,下令:“处理干净。”
然后张开披风将人包了个严实,手不自在地扶着她的背越窗而出。
相比于上次被他夹着在屋顶飞,这次被抱着感觉好多了,起码不会被勒地疼。
转眼间便进了她的卧房,符奚将她放下来,她没稳住一下子滚到床里侧仰躺着,她看着转身就走的符奚,伸手去捞他的衣摆却没抓住,干脆倒在云被里开始演戏:“啊,好疼。”
果然那片消失了的衣摆又转了回来,符奚立在她面前,一脸的无可奈何:“还有哪里疼?”
门外忽然火光大盛,云香急急推门进来,姜德书下意识拽了符奚往榻上躲,对他气急败坏的眸子视而不见,伸手紧紧捂住他的嘴,将人塞在了云被里。
云香已经到了云帐外,小声地唤了一声:“殿下。”
姜德书装作要醒不醒的模样,嘤咛了一声,问:“怎么了?”
在云香还没回复的空档,用力翻了个身,不满道:“我还困着,不要吵我好觉。”
云香屏声退了下去。
她听见门合上的声音掀开云被放符奚出来。
他一脸厉色,气恼地想要起身,衣摆被姜德书手肘压住,他想到她手臂上还有伤下意识泄了力,又被带了回来,仰身躺倒在云被里,发尾的魂铃发出叮铃一声脆响。
姜德书吓了一跳,慌忙扑上去按住那颗魂铃,眼睛去寻他的表情。
他呆呆地看着自己,不像是要发疯的样子,姜德书放下心来,小心地松开了手,在他身旁侧躺着。
她看着他身上的血污,不满地嗔了一句:“你将我这云被都弄脏了。”
符奚转头看她,她不是真的嫌恶,脸上还挂了担忧,不等他回应又扯着他的衣摆道:“这上面有多少是你的血?”
腥红与墨黑攥在她雪白的指间,越发的触目惊心,他说不清楚此刻心里是什么滋味,只觉得格格不入,手下用力抽了回来。
姜德书没想纠缠这个事,她顺从地松了手,看着轻巧落地急着要走的符奚,忙赤着脚下床追上去,快步走到他身前张臂拦人,急问:“你以后不在苏府住了,我要去哪里寻你?”
那双手又攀上他的袖口攥着,大有他不说她就不松开的意思,或者又用那双含泪的眼睛逼他,她只要那样做,他便只能投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