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影影绰绰,迷障迭起,利剑翻飞间生生入骨,姜德书哆嗦一下醒了过来:“符奚不要......”
她夺回神思猛地看向身侧,符奚端坐着翻阅佛经,未被她搅扰分毫。
她捂着心口呼出一口气,心里还隐隐后怕:“符奚,我睡了多久,可有人进来过?”
符奚这才放下佛经抬眸看他一眼:“除了我,还有这满殿神佛,你还叫了谁来?”
姜德书下意识摇头,反应过来笑眯了眼睛:“那自然是没有的。”
她方才梦到符奚被人围堵追杀,她想要冲破魔障去救却怎么也出不去,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人喂了剑,剜了心。
符奚不知道她心里的小九九,此刻正坐得端正,说完又去翻阅手中的佛经去了。
她一侧眼就能看到他的正脸,睫毛背着烛光投下一片阴影,神情专注极了,那张平日里微寒的脸和凉薄的唇,此刻也柔和了下来,粉白诱人。
啊,她脑子里在想什么!
符奚侧眼看她:“再看我,便将你眼珠子挖出来。”
姜德书:“......”不至于不至于,我就是看看都还到意吟的份上呢!
她眨巴眨巴眼睛:“符奚,要我把你放出来吗?”
符奚没反应过来,她凑过去睁大了眼睛给他看,他突然反应过来,猜到她又开始耍宝逗乐,抿了抿唇不准备搭理。
她突然捂着眼睛回过头去,背着他:“我不放,说好了关起来的说什么也不放。”一副战战兢兢如临大敌的样子。
没人叫她放,他无奈地敲敲桌子:“安静些许,专心抄你的经文。”
姜德书斜看了他一眼,笑得古灵精怪的讨喜得很,挨在桌子上继续抄经文:“诶?怎么少了一张,我明明记得写了四张的。”她来来回回数了数还是只有三张,又去桌子底下瞧。
符奚瞥见她的动作顿了顿,忽然生出了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他拿着佛经偏了偏,甚至抬手摸了摸怀里的纸张,生怕它此刻掉了出来,若是被她发现了,可怎么得了。
见她还不肯停息的翻找,他莫名的生出一股烦躁来,那鬼画符有什么好找的!
姜德书搜寻无果,撑着脑袋重新将那一张写一遍,暗道难道是自己睡糊涂了所以记错了?
符奚见她终于停下来肯继续抄了,终于放下心来,下一刻又见她转过头来看他。
他呼吸一窒,被她的锲而不舍和自己这片刻的兵荒马乱折磨的几近崩溃,佛经下掩藏的手紧紧握了起来,气恼自己为何一时脑子发昏藏匿了她抄写那张佛经,那一手的烂字究竟哪里有藏匿的必要!
若她敢再问一句,或者怀疑到他的身上,他就杀了......点了她的睡穴,还是睡着的时候看着舒服些。
他这里乱糟糟,姜德书却声音清凌凌的:“符奚,我都关了你了,你也关一下我吧!”她突然想起来黑化值好几天都没降了,本着攻心为上的想法,继续撩拨他。
他没想到是这个话题,瞬间松了一口气,又怕她等会卷土重来,为了平息佛经一事下意识就回答了她:“好。”
姜德书也没想到他会答应的如此干脆,本来想好的胡搅蛮缠说法此刻统统都失了效,一时间呆呆地盯着他忘了做出反应。
符奚也不知道如何关,他自小也没有玩过这样的游戏,他学着姜德书的样子,笨拙的:“你看着我的眼睛里有什么?”
“有你。”
他突然闭上眼睛:“我把你关起来了。”他终于走完了流程坐了回去,大呼了一口气出来,十分无奈的样子。
姜德书看着他绷着脸的严肃模样,又想到他方才学自己的蠢萌动作,心里已经笑疯了,但是不能太猖狂,毕竟得了便宜还卖乖是很容易令人恼羞成怒的。
她只能紧紧抿着嘴,嘴里的笑意把腮帮子吹得鼓鼓的,逼得眼泪都出来了。
忍了好一会儿终于控制住了笑意,手心都被自己掐麻了。
她转头看向符奚:“你既关了我,可不许再关别人了。”她是说关了我就必须心里眼里都是我,再不可有别人。
他不懂情爱却听得出来这句话的意思,心里的第一个想法便是:那你呢?
他被这想法下了一跳,赶紧闭了闭眼睛将这股升腾的情绪压下去。
小公主还在牢牢盯着他等回答,他索性眼不见为净,偏了偏身子几乎要从背着神佛变成面对着神佛了,随意点了点头表示应了。
姜德书听到满意的回复,终于肯安静下来抄写经文了。
一夜再无人说话,姜德书愣是瞪着眼睛坐了一夜,等到东方欲晓才放符奚回去。
她将抄好的佛经供在佛前,恭恭敬敬地再祈祷一遍方回去补觉。
苏璃沫正在用早膳,京城里来了消息说符氏死士一夜之间突然没了踪迹,她与父亲猜测极有可能是找到了符奚的线索,奔汝宁城来了。
她与父亲商议在府外再伏击一次,试探符氏死士究竟有没有找到符奚,侍卫昨晚便出发了,她等了一夜也不见侍卫来复命,心里有些着急,搁下筷子唤人去符奚住的后僧院外打探情况。
丫头片刻后便回来了:“后僧院外不见有什么情况,就是里面也安安静静的,没见您说的什么打斗情况。”
苏璃沫攥紧了杯子,昨日是她亲口下的令,就算事不成侍卫也应该来回禀一声才是,怎得如今不见一丝反应。
难道是已经事成,下山禀报父亲去了?
她忙追问:“表少爷如何?”
丫头道:“姑娘,府中下人说表少爷陪公主抄了一夜的佛经,今早刚回去,听小沙弥道方睡下了。”
她面上疑惑:“公主召他去的?”
丫头道:“是,此事大娘子也是知道的。”
苏璃沫目光落在外面,这个公主自从来了苏府便整日只管吃吃喝喝,再不过问旁的事,懒散有余,心计不足,只是偶尔跟她那个蠢妹妹一样喜欢争嘴斗狠。
且符氏死士搅乱大梁江山,公主应该与符家有仇才是,如何会昨日今日都助他召他呢?
她思绪进了死胡同,突然惊醒过来,公主自然不知所谓的表少爷就是符氏子。
想到符奚那张如画般清冷又浓丽的脸,苏璃沫突然就猜到了其中缘由,少女慕色,这位公主怕是看上了符氏子。
苏璃沫冷笑一声,真是好一出恩怨纠葛。
这位公主她从未放在眼里,毕竟她只是个女子,不论如今多么尊贵,以后都会脱离大内嫁出去,待到皇位更替,她更是只剩下空有名头的尊贵罢了,如何能跟母仪天下的皇后相比。
她可是如今皇后的胞妹座下弟子,日后必定是要母仪天下的,至于小小公主从来都不在她的眼里。
只是公主上了心,恐怕于苏家捕获符氏死士的计划有阻碍,他们务必得加快速度,或者想办法弄走她才好。
姜德书滚在床帐间,睡得迷迷糊糊的听到云香喊:“殿下,午膳时间已经过了,苏家女眷也已还完愿,咱们该回去了。”
她眯着眼睛:“再一刻钟,就一刻钟,我就起来了。”
云香急了来拉她:“我的好殿下,您已经说了五六个一刻钟了,再晚些就进不了城了。”
她努力翻身坐了起来,浑身收拾平整了还是觉得脑子晕乎乎的,下山用了寺庙里的二人抬乘撵,十分轻松地就下去了,她问云香为什么上山没有,云香解释说上山不使力看不出心诚。
她默默翻了个白眼,那下山可以坐,是因为捐了香油钱吗?
上马车前依旧召了符奚上来,苏璃沫眸色深沉地看了她一眼,要不是她知道苏璃沫还没有重生,差点要以为她是吃醋了。
符奚面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疲惫,端坐着不知在想什么。
姜德书哪里还顾得上她,一上车便靠在趴在软绵绵的锦裘上睡了过去。
马车里十分宽敞,正位和侧位相连,足够她翻滚,所以还不到一刻钟符奚便感觉到有人滚了过来。
她面朝里蜷缩着,手脚都在锦被里窝着,只露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来,那颗脑袋此刻拱在他腰间和车壁的空隙处,挨得紧紧的。
他突然想起小时候母亲养的那只猫儿,因为惧怕母亲疯癫嘶吼,经常缩在角落里,也是这样紧紧埋着脑袋只露身体在外面抖擞着企图躲避危险。
那又能如何呢?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
他思绪正游离着,小公主的脑袋又朝他挤了过来。
她分明不是为了躲避危险,因为她从不怕自己,他试过多种法子,不论是威胁还是切实的将她置于险境,都不能吓退她。
他曾经想过,她大概是表面上装的,不论是为了符氏死士还是为了扳倒太子,左不过都是装出亲近来给他看的。
如今这猜测瞬间被打翻,因为她此刻在梦里,却依旧下意识地紧密地挨了过来。
她曾经说过爱慕他,可是她为什么会爱慕这样的他呢?
他的父族弃他如敝履,他的母亲更是恨不得杀了他,如今更是连立锥之地也无,与太子与苏家与符氏死士纠缠厮杀,他短短的一生似乎都在见不得光的阴暗的烂泥土里挣扎。
一切都是因为他这杂合的、污浊不堪的血脉。
她如何会爱这样的自己呢?
符奚越想越觉得疲惫,心便冷了下来,可是看见她如此依赖的睡容似乎又活了过来,也许被人挂念被人爱的滋味,他很快就能体会到了。
他险些就溺在这令人动容的错觉里,慌乱地退了一步,直退到了门边,那颗脑袋起初还乖觉,静静地依靠在锦裘上酣睡,他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大约是失落吧。
片刻不到她便卷土重来,蠕动着复又挨了上来,将他抵在门边避无可避。
突然她翻了个身,那张被挤压着越发圆滚白嫩的脸蛋由背着他变成了正面对着他,挨在他墨黑的外衫上嘤咛一声,满足地深睡了过去。
符奚闭上了眼睛不再看她。
他想,就这样吧,不是他情愿的,只是他如今没有地方可以躲开。
姜德书:鬼画符?
符奚:......
姜德书:那你还藏?
符奚:我去面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兵荒马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