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遥居有两个住处,一个是正殿门,另外一个是侧峰,叶辞云在身后乖巧跟着,不说话。
陈栾潇慢悠悠走,领着叶辞云到达了食堂,给叶辞云领了很多吃食,坐下:“吃吧。”
实话说,已经好久没吃过正儿八经的食物了,以前在村子里面,自己经常有上顿没下顿的,更别提在这里还有精粮可以吃,这下自己终于可以饱餐一顿了,她随手拿起馒头,就开始和着米粥喝了起来。
“慢点喝,”陈栾潇温声:“在村子里面过得不好吗?村子里的人应该对你不太好,你看着很瘦。”
叶辞云埋头哼哧哼哧的吃着饭,不做理会。
“你与他们有什么过节?”
叶辞云的碗筷停了停,装作没有听懂,拿着筷子指了指白菜,竖起了大拇指。
陈栾潇是个清雅的少年,但是眉宇间其实是带着凌厉的,他很聪明,很温柔的对着叶辞云说:“白菜其实不好吃,你试试这个萝卜炖汤,这个好喝。”
说这句话的功夫,陈栾潇还拿起了一个空碗,给叶辞云盛起了汤,端在一边等着叶辞云。
这个姑娘,可真有意思,自己下山的时候,曾在某一天下山的时候,是见过荆楚楚的,那是一个黑黑瘦瘦的姑娘,和叶辞云并不太像。
“慢点吃,别噎着了。”
他给她介绍说:“我叫陈栾潇,与师父居住在偏峰,师父是镜启仙尊,整个仙遥居里面道行最高的仙尊,能凭借着一人之力镇守妖魔,这一次村庄发生了这么大的惨案,师尊亲自出山前去查明真相,让我守在仙遥居中。”
叶辞云心里面一冷笑,这个陈栾潇,原来是在给她示威。
叶辞云竖起了大拇指:牛!
“你准备去哪儿?吃完了饭后?”
叶辞云放下碗筷,不明白这个人的意思。
听刚才陈栾潇这些话,很明显是怀疑了她,但是又没说的很透彻,当作关心也可以算数,叶辞云摇了摇头:“不知道。”
陈栾潇笑盈盈的看着她,说道:“一会儿我给你带几个馒头走吧,这里远,别饿坏了肚子。”
——————
村庄内,阴风阵阵,残肢断肠已经被风干,腥味儿更加厚重,让人作呕。空中乌鸦盘旋,像是庆贺接下来的饱餐一顿。
“八十口人……真是惨案。”
镜启仙尊衣衫深蓝,腰坠的一块白色玉佩,在妖气纵横之间伶仃作响。
好奇怪。
明明是一场魔兽做的厮杀,却显得如此诡异,而那个笼中被捉来的少女,虽表面上看着疯疯癫癫,内里却带着捉摸不透的深沉。
“掌门,我已经到了。”蓝色光环在眼前。
“到了?你去那干嘛?”掌门咆哮。
“我觉得事情还是有蹊跷,回来继续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镜启仙尊语气平静,声音清冽。
“我人放走了,那孩子看着怪可怜的,也不会说话,我就给放了。”
“没事,”薄唇轻启,“放了也行,不能平白无故冤枉。”
蓝色光环消失。
镜启仙尊走到了荆楚楚的住处,那是一个坐落在远离村庄几里外的非常破旧的小木屋,屋子里只有几个换洗的麻袋,还有洗完过后没有晾干的衣服,他走了进去,环视,发现这个屋子里面,没有镜子。
“为什么没有镜子?毁容了?”
镜启仙尊根据尸骨已经一一识别了那些尸骨的身份,只有荆楚楚的没有,所以笼中那个少女就应是荆楚楚。
回到了村庄院子看看。
荆楚楚的住处很远,为了远离村庄,挑的路段山路并不好走,很拥挤并且十分的陡峭,稍不注意就容易栽跟头,偏偏这山路附近还有原生的许多大石头,肆虐恒生,看着骇人,镜启仙尊走路的时候,都有些小心翼翼。
斜眼一瞥,看到了一块石头,石头坐落在一个山坡上,下沿有很大的一片血迹,镜启仙尊走过去,沿着血迹抚摸端详,哪儿来的血迹?
随着血迹走向尽头,在两块大石头与土地的交界处,一截断指出现在了视野中。
断指有些**,与那些村庄中的尸体死期不同,镜启仙尊心生疑虑,拿出了帕子小心翼翼地拾起了断指,观察了伤口的交接处。
“看样子尸身已经被腐水妖给吞噬了。”泽垚是个只吃尸身不害人的妖怪,所以镜启饶了他一命。
拿出了手里面的回溯通灵卷,霎那间,接触到了尸骨血肉,一道白光冲刺入天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荆楚楚。
镜启仙尊一愣,蓝色光环一现,立马通知掌门:“掌门,笼中那个少女,追回来!”
*
回溯通灵卷开启了法阵,天空间太极陈列旋转,雷鸣阵阵,这荆楚楚怨气极其深厚,所以卷宗才会反应如此的大,铃铛在邪风中叮当作响:“我好恨!我好恨!”
破旧布衣少女面色枯槁,丑陋不堪,此时她已经是魂魄,能说话。
“荆楚楚?”
“我是!”荆楚楚忽地咆哮而来,朝着镜启过来,奈何被卷宗束缚着,只有不停的挣扎:“你是谁?”
“仙遥宗,镜启。”
“仙遥宗?哈哈,仙遥宗!”荆楚楚苦笑,似乎在自嘲:“好一个仙遥宗,如今我去世了才来为我讨回公道!我一心只想杀了那村庄里的人泄愤,你一来,我什么都做不了!啊啊啊!”
荆楚楚面容扭曲,丑陋不堪,情绪极其不稳定,若不是卷宗束缚着,只怕是片刻能将人撕成碎片:“为什么!那群人还能好好活着?为什么!我好恨!我明明都已经足够卑微小心了!为什么他们这般恶毒?落井下石!为什么我活着的时候你不来?!”
荆楚楚想要杀了村庄里面的人?
“他们已经死了。”清冷的声音静静的,像甘泉一般温润。
“什么?”荆楚楚大笑,忽地又转为了哭声,一时间更是不稳定:“为什么?全都死了?是那个女子吗?她来找我复仇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有愧,我又好恨!”
“荆楚楚!你有什么冤屈?说出来!”镜启灌入了法力,蓝色的灵力缠绕着荆楚楚,乌云开始渐渐褪去,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但那只是在卷宗范围内的小雨。
这小雨反映着荆楚楚的心境,凄冷悲苦。
“我好恨,他们为什么要杀了我?为什么?为什么?”荆楚楚哭泣,蜷缩成一团,面部也不再扭曲。她喃喃道:“都是报应。”
“发生了什么?”
“我叫荆楚楚,是一名孤女……”
荆楚楚是山间的孤女,从小就不受人待见。
她的身世有些凄惨,出生时母亲便去了,父亲嫌弃她是个哑巴,从来不管她,只一心外出酗酒,她年纪轻轻便承担家里的家务,五岁那年,父亲喝酒时洒了酒,又没注意引着了火,整个屋子就被烧了起来,荆楚楚毁了半张脸,她的父亲也死在了那场大火里面。
大抵是生活的变故压垮了荆楚楚,荆楚楚一直都很内向,活得谨小慎微,做事情畏畏缩缩,见人就躲,最常出没的时候便是在晚上,一个人套着麻袋遮着密不透风,提着盆外出洗衣服。
这样,就可以不用与别人接触,也不会被人看到她那烧伤了的半张脸。
生活里面出现变故,是在那一天,那是一个很冷很冷的夜晚,月亮格外的圆,照的地上的路都很惨白,这样的月色照明很有用,荆楚楚便端起了盆准备外出洗衣裳。
她只记得那天村子里面起了很大的动静,有许多人打着火把出来,似乎在找些什么东西,她在那边的山头去眺望,究竟发生了什么听不清楚,也看不清楚。
她拿着盆,正在下山。
忽然一双手抓住了她,她吓得差点尖叫,那人却忽然狼狈的跑出来,一下子跪在了她的面前。
那个女孩很漂亮,有一双很大很美的眼睛,带着眼泪,让人心疼,荆楚楚一心想要踢开她,但那个女孩却死死抓住她,她衣衫散开,一看就知道是在逃命,女孩声音低哑:
“救救我。”
她跪着,摇着她的衣服:“求求你救救我。带我逃出这里,或者把我藏起来,我不识路。”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一心想要逃离,便随手指了指一个路口,女孩磕了一个头,便朝着路口奔去。
不一会儿,村子里面的人打着火把,追出来了,“小哑巴。”
“呃呃,”端着木盆的荆楚楚手在发抖,张麻子走过去,推了一把荆楚楚,惹得她打了个踉跄:“看见一个女的跑过来了吗?”
荆楚楚不说话,张老二疑惑:“明明看见她就是往这儿跑了啊?”
“小哑巴,告诉我们,那个女的跑到哪儿去了?”张麻子没有询问,直接就问了那个女孩的下落,荆楚楚平日里很少与外面村庄的人接触,这个阵仗一看,就吓到了。
她慌忙看见草丛里面的那双眼睛,此时正巴巴地望着她,她有些不敢去看那双眼睛,伸手便指了指草丛。
女孩被连拖带拽地带走了。
她也一块跟了过去,村民们把女孩绑在了柱子上,火把围了一圈,女孩哭泣哀求:“不要,求求你们,放过我,我不会伤害你们的,我不会的。”
一个村民提议:“她是妖怪,听说在妖怪生前,挑断她的手筋脚筋,打断她的骨头,妖怪就没办法存活了。”
“把她心肝都挖出来,封印了!”
……
“那是一个血淋淋的人,浑身被刀捅的到处都是窟窿。”荆楚楚对着镜启说。
她有些不敢去回忆那一天的惨状,只觉得回想起来都很骇人,更何况那个女孩就那样被折磨致死。
镜启面色深沉,无法想象,荆楚楚所描述的事情,而那个女孩?
“我害怕,我开始每天晚上,都做噩梦,是不是我害了她?我那怕可以不救她,但我没有资格骗她,我不该把她藏起来后,又出卖了她。所以我开始给那个女孩烧纸钱,但是村民的人害怕,就开始殴打我。”
“我开始躲着村民们。”
荆楚楚的哭泣声越来越凄惨,开始回忆着自己的过去,“后来,我外出洗衣裳,在山头上,我看见了一个女孩,她和那个女孩,一模一样。”
她跑去和村民们说:“那个女孩回来了。”
但村民们却始终不肯相信,还开始咒骂她晦气,把所有的罪过,全部都推到了荆楚楚的头上,荆楚楚至此更加内向,开始变得疯疯癫癫,神智不清。
“你是怎么死的?”镜启问。
自从那个女孩死了过后,荆楚楚不敢在晚上出去,便挑了一个下午,端着衣裳准备外出洗衣服,却迎面正对上了张麻子和张二。
俩人一个锄头一个铁锹正怨气冲天地走过来,嘴里唾骂着赌钱赌输了。
那个小道本就拥挤,荆楚楚见俩人走来,只得不停往一旁躲避,那时候荆楚楚已经开始精神失常,张麻子忽然间走过去,看到疯疯癫癫的荆楚楚,心生嫌恶,一脚踹翻了荆楚楚的东西。
荆楚楚差点没站稳,但还好最终立住了。
张麻子嘴边忽地露出轻蔑地笑容,与张二使了个眼神,轻轻一推,荆楚楚就从小道上摔了下去,撞倒在石头上,再也没醒来。
“仙家,是不是我做错了,我不该使坏,我只是……”荆楚楚委屈,啜泣的声音令人揪心,“他们都是恶人,村子里的人死有余辜,但那个女孩,我对不起她,我这样的人是不是会有报应?死后也会入阿鼻地狱?我不想那么苦了……”
镜启叹了一口气,声音如同泉水那般清冽:
“前世之事忘了就忘了,本座送你一程,你不是个坏人,但也要承担做了坏事的因果,祝愿你来世能有个好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