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蔓延,阴风阵阵,吹得人耳膜都快要破了,耳边传来声嘶力竭的凄厉叫声,戊戌境里面妖鬼横行,察觉到要被封印,此刻全都如同失去理智一般,来回撕咬怒吼。
叶辞云裹着一身紫色的披风,在黑漆漆的风沙中艰难前行,风沙在手背上割开了一个口子,叶辞云抬手吮吸,继续赶路。
她要把师尊带回家。
这个小说在设定的时候,戊戌境就是仿照的“人造生物圈”,将戊戌境里的世界与大千世界完全隔开,完全由系统操控春夏秋冬,里面看似生机勃勃,实则一片死水,生灵全都如同行尸走肉,随时都面临生态崩溃的危机,是个人间炼狱。
趁着戊戌境尚未完全关闭,她要把师尊带回来。
一根藤蔓丝忽的如触手一般扎进了她的脚腕,牵扯出经脉,她把紫色披风往下一罩,藤蔓丝迅速抽回,带出一连串血珠。
她疼得直打哆嗦,半蹲着身子让披风完全罩住自己,一瘸一拐的在戊戌境里面找寻镜启。
终于在远处,看到了一丝蓝色的微光,一把佩剑陈列在一旁,镜启背靠在佩剑前,闭着眼睛。
她加快脚步。
“师父……”
她跌跌撞撞跑过去,想要抱抱镜启,谁知到了镜启的面前,却不敢去触碰他。
“师父……小云来看你了。”辞云喜极而泣,却伤情的落着泪,似乎是鼓起了勇气一般,走上前靠在师尊的怀里,将披风笼罩在师尊身上。
只是片刻,妖鬼刮来的妖风就又刺入了她的手臂上,牵连出一串皮肉与血珠,鲜血的甜香吸引着精怪前来蚕食,顺着伤口就钻入了她的身体里。
叶辞云强忍着,没有挪动,她已经很累了,连自己的身体也无法控制。
其实她不是一个热爱拯救天下苍生的人,但是,因为师父在,她才牵挂着。
没了紫色披风做庇护,身体被餐食得越来越猛,血液一点点被掏空,叶辞云忽略了那些害怕被世人窥见的心思,直接把头贴在了镜启的心口处,想去听听镜启心里的声音。
“师父……像我这样的鬼魅,是不是也会被永远困在这里,”
她抱紧镜启,想要离他更近一些,呼吸那么轻,似乎只能吹羽。
十分用力却无法挪动师尊,她试了好几次,都徒劳无功,反而因为用力而将鲜血迸发出来,吸引精怪。
“我不想去管什么未来了,师父……他们都对我不好,我也不想重新开始了,我就想这样,安安静静地陪着师父,我们一起种花,在侧峰过日子,造一个人间净土,不被妖魔侵扰,不被世俗打扰。”
她终于放弃,靠在镜启的怀里,颤抖着身子把自己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减轻妖风刮来的痛处。
底下的植株吸收了血液,内心蠢蠢欲动,蓄力后皮肉迅速生长,一下子从叶辞云的背后贯穿而过,却在碰到紫色披风的时候停了生长,调转了方向,直入叶辞云心门。
“呕……”大口的血不由自主地吐了出来,差点滴落在披风上,叶辞云伸手捂住,不让血沾染到镜启。
黑云覆盖了整片魔域,天空中阴风阵阵,忽的从天空中撕裂一道闪电,随即惊雷之声蔓延,如同人间浩劫。
*
“再打几个雷,这戊戌境就要关闭了。”翼抬头说道,“还没找到主上的师妹。”
陈栾潇瞪了前来吞噬妖灵的鬼怪一眼,鬼怪立马识趣地退了下去,不敢拦路,纷纷给陈栾潇开道。
阴风中一抹红色,一抹紫色,一抹蓝色微光频闪,陈栾潇撕开迷雾,拨云见日。
“辞云?”找到了阵法中心,陈栾潇上前一步,闻着腥香的血液和皮肉,蹲在叶辞云面前探了呼吸。
他去的时候,叶辞云刚断气,身体还温热,一双手死扣着镜启,身后是一片血迹,滋养得植株迅速生长。
“师妹。”陈栾潇扒开了叶辞云的手,却不成。
叶辞云浑身紧紧地抱着镜启,为了不让镜启的尸身被餐食,自身却被撕咬扯拉,身上密密麻麻都是伤口,衣服都已经是血衣。
他怜惜地抱起叶辞云,拿着披风给叶辞云裹上,他这些天一直在找叶辞云,找了很久,没想再次见面,是这个时候。
“主上,她……已经死了……”翼放下了叶辞云破碎的手腕。
“不……不……她没死……她还能活……”陈栾潇拿出一块冰晶,给叶辞云灌入了体中,她的魂魄还没有完全离开身体,暂时还在身体里面,不是孤魂野鬼。
果然灵力入了体内,身体变得瞬间温软,“我们必须找一股强大的力量注入她的体内……让她的身体和灵魂强行融合,先带她出去。”
“主上,那镜启仙尊的身体。”
陈栾潇不想带走镜启,他与镜启的感情很不一样,他是恨镜启的,当初魔族为祸人间,是镜启亲自封印了他们宗族,维持了人间百年的稳定……而他大难不死,侥幸逃脱。
至此之后一直都伪装乖巧,潜伏在他身边,实话说,魔族没有太多感情,他对镜启的恨是大于爱的,但是这些年岁,镜启确实对自己很好。
“他是你的师尊。”翼又加了一句。
陈栾潇抱起叶辞云,说道:“那只是假的。”
“好的,那就不带走了。”翼手里拿着星盘开始探寻方向,究竟哪儿薄弱一些,方便破口而出。
“不,”陈栾潇的眼神变得偏执,看了看怀里面奄奄一息的叶辞云,“她在乎,现在她一心求死,我没办法时时照看,把镜启也带走,留着有用。”
方才叶辞云靠在镜启的怀里,那般亲密……
陈栾潇眉峰一凝重,手上的动作紧了紧,说道:“出去。”
*
“你放开我!”叶辞云努力想要挣开陈栾潇的手,却扶着床沿呕出一口血来。
陈栾潇是魔尊,修为远高于她,无论是道法还是魔力,都可以轻易地压制住叶辞云。
叶辞云挣而不脱,拔出头上的发簪就朝着陈栾潇刺去,一头乌黑的头发如瀑一般散下,美艳动人。
“嗯……”叶辞云闷哼一声,被陈栾潇又一把扔到了床上,心口巨痛难忍,质问陈栾潇:“你做了什么?”
翼没好气地说:“叶姑娘,主上好心把你救回来,你……”
陈栾潇打住翼的回话,踏着步伐走向叶辞云,眼神轻佻嗤笑,气愤地说:“翼,不用告诉她。叶辞云,你觉得我要是想囚禁你,需要对你做什么吗?”
“这是哪儿,师尊在哪儿?”抬头是拿着法器的厚重石雕,石雕眼眸狠厉,看得人发怵。
“这是我的魔王宫,看,是不是很美,我会在这里开辟我的魔族盛世,回归我宗族的荣耀。”
叶辞云嗤笑一声。
“镜启在我的手里,你最好乖乖听话,当我的魔后。”
叶辞云内心又泛起冷笑,轻轻一咳嗽,喉中便是甜腥的血气,“你做梦。”
“你是喜欢师尊?才不愿意嫁给我?”陈栾潇笑着,鄙夷的看着她。
“我……我……”
“我救你出来的时候,你靠在师尊的怀里,贴在他的心口处,那时候你在想什么?你是不是吻过他了,你不敢对师尊放肆,就阴暗爬行的在师尊死后,悄悄的展露你的心思……是吗?”
“我没有吻他!”叶辞云厉声呵斥,要为自己辩驳,不自觉牵动了背后的伤口,咳嗽出声。
“你就要死了,你知道吗?”陈栾潇坐到床边,修长的手指轻抬起叶辞云的下巴,替她擦干净嘴角的鲜血,说道:
“可我不想你死,就像你喜欢师尊一样,我也不想你死……”
叶辞云从他手里把头别开,抿了唇,怨恨的看着陈栾潇,嘴角的鲜血糊在脸上,别添一股妖邪的美艳。
但瞧见了陈栾潇那含情脉脉的笑容,叶辞云心里泛出一股得意,忽然间笑了出来:
“可是我就要死了,就算你把我带出来,我的灵魂和肉身也是强行融合的,我也会死的,我不会和你一起,我……是师尊最好的徒弟。”
“可我不想你死。”陈栾潇淡淡看着叶辞云。
“那你让我活下来吧,我就是个死尸,什么都没有,但我想要活下来,我有很多想做的事情,我还想再见到师尊。”
叶辞云讪笑,不顾嘴里面的甜腥血气,继续说道:
“可你没有办法啊……”
叶辞云其实是不怕死的,她已经离开了戊戌境,就算重开一万次,她都会出生在那个偏僻的小乡村,成为小五,与现在并没有什么不同。
不过这些,陈栾潇都不知道。
磁地一声,刀剑入肉,叶辞云的佩剑已经穿胸而过,不过过的不是陈栾潇的身体,而是她自己的身体,血脉喷张,鲜血四溢。
陈栾潇上前抱住叶辞云,颇有些无奈,替她护住心脉,带血的手已经搭在了陈栾潇的脸上,强迫着他看向自己,叶辞云边吐血边说:
“陈栾潇,我要你看着我死。”
陈栾潇似乎有些气愤,可知晓叶辞云如此疯魔后,又隐约带着兴奋,笑道:
“你死都不怕,还怕活着?”
在这个世界里,人的记忆和性格加起来,才是完整的一个人,记忆只有两份,一份保存在身躯的大脑里,一份保存在魂魄的某个独属于记忆的区域。
孟婆会在入轮回道的时候散去灵魂的记忆,所以投胎转世后,都不是以前的那个人。
陈栾潇是害怕的,她害怕叶辞云死。
“殉情?那太愚蠢了,换成是我,我就把师尊的魂魄找全,复活师尊,我可不是感情上的懦夫。”
叶辞云沉默了,内心蠢蠢欲动,虽明知道这是陈栾潇想要留住自己的方式,却忍不住想要听下去。
“心动了?”陈栾潇对上叶辞云的眼睛,为她的狠厉而开心,“想活着了?”
叶辞云不吭声,吞下了口中的血。
“在我魔族地域里,危险横生,自然会有被邪气滋养的往生之地,此地几乎有我魔族所有亡魂,而在往生之地的尽头,有属于魔尊的专属陵墓,也就是魔尊的往生之地,这千百年以来,存续了不少法力,世代庇佑着魔族,长冥魔尊法力高强,他才刚死,他的肉身一定还停在这个地方。”
“你什么意思?”强忍着疼痛,叶辞云问陈栾潇。
“没听明白吗?只要你能到达这个地方,就可以见到长冥魔尊的肉身,你可以尽情的享用它,吸食他的鲜血,直到完全蚕食干净,你就拥有了魔尊的法术和精元,别说是抢夺几块宝石,就算是天下,只要你想要得到,都可以是你的。”
“那你为什么不去?”叶辞云有些疑惑。
“我的法力在魔族已经无敌,我没必要再去享用,只有陈栾潇的身体能穿梭在人界,但陈栾潇只是个凡人之躯,身上没有魔气,自然无法融入他的尸身,但你不一样,你既然能召唤魔兽屠戮村庄,肯定身上邪气很重,你能做到。”
“那……我还会是仙门吗?”
叶辞云很是心动,可是她想活下去的原因是因为镜启,当她抢夺了长冥魔尊的道行,岂不就是下一个魔尊?
那师父呢?
“叶辞云,你是个什么样的肉身,你自己不清楚吗?都到了这个时候,你竟然还痴心妄想的把自己当作仙门,真是可笑。”
陈栾潇对叶辞云的病态感受到别样的欣赏,又为她的执念而气愤,笑问道:“你要还是不要?”
“你为什么要帮我,如果是你去食了这个肉身,你就可以称霸天下了,你有什么阴谋?”
“我自然有阴谋,但是这也是你唯一的出路,我说过,我并不想要占领魔族,我只是想要复仇,我希望你能和我一样,拥有一个强大的力量,这样才能复兴魔族,我喜欢你,这句话,没变过。”
叶辞云盯着地面,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她不管人间,不管苍生,若是真有那么一天,她就和陈栾潇同归于尽,反正自己还能复生,只要师尊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好,怎么去?”
“很简单,我是魔尊,自然能亲自为你护法闯魔域,但是我的法力能够走魔尊的通道,你只有自己去穿过黄沙,我会派取一众魔域侍卫给你,你按照我说的做。”
“沿着黄沙走,那里的魔族会幻化成你最在意的人的样子,干扰你,所以你需要准备一张白布,蒙住双眼,一直前行,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搭理,不要在意,世间一切皆是幻像,无论如何都不能回头,直到我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