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仙侠玄幻 > 黑暗馆不死传说 > 第二十四章 分裂的明暗

黑暗馆不死传说 第二十四章 分裂的明暗

作者:绫辻行人 分类:仙侠玄幻 更新时间:2020-05-20 01:48:15 来源:转码展示1

1

正如玄儿说的,我累了,自己也知道身心都已接近极限。xiaoxiaocom

从18年前的案发现场出来,我们离开西馆。回到北馆。时间早己过了7点半,快到8点。屋外的光线从各处的缝隙透射进黑暗馆。但是,天空依然阴沉沉的,远不像是台风刚过去的样子,光线都很微弱,宛如黄昏时分。

进入北馆后,我们分开了。玄儿往西侧的边廊走,说再去望和姨 画室看看,确认一件事。

还要确认什么?虽然我很在意,但没有问他。我已经非常疲惫。我想哪怕暂且先回东馆二楼的客房小睡片刻也好。

我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在东西横贯北馆的主走廊上。途中,我隐约听到八音盒的声音,可能是游戏室里的自鸣钟在报时吧。因为是上午,那可能是《黑色华尔兹》的曲调……

与游戏室相邻,位于主走廊南侧中央的沙龙室半开着一扇门,但里面好像没人。难道宅子里的人还没起床?我想着,继续往前走。周围一片寂静,突然,传来音乐声,这不是八音盒,而是钢琴声。有人在前面的音乐室弹奏钢琴。

美鸟和美鱼那对双胞胎的面容顿时浮现在我的脑海里。那不是前天傍晚听到的萨提的《米诺谢奴》,而是一首我不知晓的曲子,节奏舒缓,略显灰暗(……这是舒伯特的曲子),但没有那样阴郁、倦怠,带有悲剧性的哀切感(……弗朗茨舒伯特的《第二十号e长调钢琴鸣奏曲》第二乐章)……

向左拐到东侧边廊上,便是音乐室的入口。和前天傍晚一样,那左右对开的黑门稍稍留有空隙。

当时,我在这儿被从对面房里出来的望和叫住,但现在她已经离开这个世界。这么一想,我突然感到十分凄然。

死是无法理喻、不可理解、异常残酷的现象吗?

望和死了,留下本该先她而去的儿子阿清。只要不发生“复活”的奇迹——玄儿所说的“不死性”的第二阶段,她就不会再出现在我的面前。她不会再游荡于宅子里,寻找阿清;也不会再感叹他的不幸而强烈自责。死是残酷的,但换个角度看,她的内心是否能因此而平静?

从里面透出微弱光亮,我蹑手蹑脚地靠近音乐室房门,悄悄望去。

在自己左首的房间深处放着黑色的大钢琴,其表面也被加工,没有光泽,以免映出人影。键盘在屋子里侧,那对双胞胎并排坐在椅了上。

两个人丝毫没发现我在偷窥,非常认真地弹奏着。她们的弹奏谈不上出类拔萃,时时走调或停顿,并且时常重复弹奏一处。由此可以判断——她们可能在尝试新的曲子。

瞬间,我想和她们打招呼。因为有件事很想问她们,也必须问她们。但是,我随即决定暂且不问。我太累了,而且还没有理清头绪,也下不了决心。

——我们两个人是一个人啊!

——中也先生,和我们结婚吧。

内心奇怪地骚动起来,我想起了昨天的事情——在她们卧室里,突然遭遇求婚。

——然后一直在一起……好吗,中也先生?

——永远在一起……好吗,中也先生?

我离开音乐室,向东馆走去,身后传来时断时续的悲伤旋律。

当我从有电话室的那个小厅出来时,已听不见钢琴声,但内心的骚动却难以消退。

独自回到东馆后,我先去洗手间上厕所,然后洗洗脸。我站在那个装上不久的镜子前,发现脸色比想像中还要憔悴。

面容苍白,像被吸了血,眼睛下面略微有点眼袋。也许是心理作用,脸颊显得有些消瘦。头发蓬乱,胡子拉碴,更让自己像是个重病患者。

我不禁重重地叹口气。

我连梳头、刮胡子的力气都没有,用冷水润润干渴的嗓子,拖着沉重的脚步,又回到走廊上。这时——

“啊,中也先生!”

传来意外的叫声,我停下脚步。

“中也先生,果然……”

走廊的门开着,美鸟和美鱼站在那里。两个人迈着小步,步调一致地走到我身边。

“刚才,你去音乐室了?”右侧的美鸟说道。

“去了吧?”左侧的美鱼重复一遍。

我差点语无伦次,好容易才镇静下来:“你们发现了?”

“感觉。”

“是啊!”

“以为你会听到最后,所以才继续弹的,可是……”

“听一半就走开了,真残忍啊,中也先生。”

“啊,我没有那个意思!”

“我们弹得还不好,也没什么。”

既然美鸟提及,我便顺势同:“那是萨提的联奏曲?”

“不是。是另一首曲子。”

“舒伯特的钢琴奏鸣曲。你不知道吗?中也先生。”美鱼问道。

我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后半部分很难。鹤子弹得很好,我们就有些勉强。”

“或许妈妈弹得更好。”

“不知道……”

今天早晨,她们穿的不是和服,而是洋装。黑色的长袖衬衣配上黑色及膝的裙子。衣服依然在肋腹部缝合在一起。这是我首次看到她们穿黑色衣服。这是为被害的望和服丧吗?”中也先生,你去哪里了?”美鸟问道。

美鱼接着说:“是啊,是啊!你没在玄儿哥哥的卧室里……”

“是和玄儿哥哥一起去了什么地方吗?”

“是的。嗯,去了好几个地方。”我低着头,含糊其辞,“听说我不省人事的时候,你们一直在我身边。是玄儿告诉我的——谢谢!”

“我们很担心你啊,中也先生!”美鸟说道。

“被蜈蚣咬的地方,已经没事了吧?”

“虽然还疼……不过,没事了。这辈子,我再也不想看到蜈蚣!”

“关于这个宅子的情况,大哥详细说明了吗?”这是美鱼的问题。

“是的,嗯。”我又含糊其辞,随即反问起来,“你们没有睡吗?”

“想睡的,但一会儿就醒了……”

“有很多问题放心不下,睡不好……”

“是吗?”我没有再说下去,默默地在走廊上迈开脚步,她们略显慌乱地追上来。

“你累了,中也先生?”

“你要休息,中也先生?”

“是的。”

“先和我们说会儿话吧?”

“是啊,是啊!和我们说一会儿吧,好吗,中也先生?”我们正好走到舞蹈房门口。她们俩推开门,抓住手,把我拽进去,我也没认真反杭。对于她们的这种行为,我觉得与其说是任性,倒不如用天真形容更为恰当。

舞蹈房昏暗而宽敞,只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射进来的微弱光线。她们只开了一半的灯,将我拉到屋中央,然后慢慢地从我身边走开,在黑红相间的地板上,踏起奇怪的舞步。那奇怪舞步与我第一次和她们相遇时所看到的舞步相同……

“中也先生,你喜欢跳舞吗?”

她们停下来,其中的一个问道。看见我傻乎乎的样子,两个人开心地笑起来。

“如果下次来,一起跳舞吧!”其中一个说道。

“到时候,把玄儿哥哥也叫上,四个人一起跳,让鹤子弹钢琴。

“好吗?”

“好吗,中也先生?”

“一定很开心!对吧,中也先生?”

“啊……是,是啊!”

我不能断然拒绝,只能含糊其辞。她们满足地微笑着,又静静地朝西侧——面向庭院的墙壁走去,走了几步后,同时转过身。

“在这里……”说话的是美鱼,她将右手放在耳后,“在这里经常能听到幽灵的声音。”

“幽灵的声音?”我猛然想到了什么,但还是觉得不解,“真的吗?”

“真的!能听到这宅子里的幽灵的声音。对吧,美鱼?”

“是的。有男的,也有女的,各种各样。”

“因为是老宅子,所以有各种各样的幽灵。”

“我也听到过。”我坦白地说起来,“第一次在这里碰到你们后,虽然别无他人,但不知从何处隐约传来嘶哑的声音。”

“是男人的声音吗?”美鱼问道。

“嗯,可能吧。”

“那就是男幽灵。我也曾听到几次。”

“幽灵……那,真的?”她们的脸让我想起美丽的洋娃娃,我看着她们,非常认真地问道,“真有那种东西?”

她们似乎觉得可笑,咯咯地笑起来,笑声清脆剔透。

“开玩笑的,中也先生。”过了片刻,美鸟说,“这个世界不可能有幽灵!”

“是啊!不可能有。”美鱼附和着,“中也先生,你相信有幽灵?”

“不,那……”我缓缓地摇摇头,“那么,那到底是什么声音?事实上,我亲耳听到的。和你们第一次相遇后,我还听到过一次。”

“你听到的那个男人的声音一定是我父亲的声音。”

“柳士郎?”

“是的。你碰巧听到父亲和南馆的某个人说话。”

“为什么我能听到这样的声音?”我稍稍加重语气,“为什么?”

“是传声筒。”美鱼回答,“穿过天花板的传声简年代久远,有了损伤。有损伤,就会有裂缝。所以,声音——在西馆起居室的父亲和南馆的某人通话时的声音就从那里漏出来,有时,我在这儿也能听到。”

“这座宅邸建造之初,就有传声筒了。那样的老设备肯定到处都有损伤。”

“如果是女人的声音,那就是鹤子或者羽取忍。”

“啊!”

我用力点点头,想起来了——前天,危在旦夕的蛭山丈男被抬到南馆的房间里——诸居静和忠教母子曾住过——那里就有像“牵牛花”一样的喇叭形器具。

“除此以外,还有几个地方能听到幽灵的声音。”

“是的是的!如果突然听到,真会以为是幽灵。”

“原来如此……”

……是吗?我终于想起来了。

昨天,在检查完蛭山的尸体和犯罪现场后,我和玄儿、野口医生三个人去北馆的途中,在客厅遇到阿清。当时,阿清和玄儿之间的奇怪言行或许也是……

在我独自思考之时,双胞胎的身影从视线中消失。两人躲到墙角的那座屏风后面。难道她们想重现首次相遇时的情景吗?

“中也先生,这边!”美鸟从屏风右侧露出脸。

“这边,中也先生。”美鱼从左侧露出脸。

我向屏风走去,脸上的微笑僵硬。那天。当她们说着“我们是螃蟹”,从屏风后出来时,我无比震惊。虽然只过了两天,但不知为何令人怀念。

“喂,中也先生!”

“喂,中也先生!”

我走到屏风前,她们从左右两边露出脸,突然尖声问起来。

“杀望和姨 人是谁?”

“杀望和姨 人是谁?”

2

杀浦登望和的凶手是谁?

她们突然提出问题,我不禁感到更加矛盾。理性和情感、逻辑和情绪、客观和主观、否定和肯定……众多的对立项交织着,搅乱我的内心。

尽管我一时无法回答,还是尽量显得镇静,以免内心的骚动和狼狈被察觉。我不知道效果如何,至少她们对我的哑口无言并未表现出过分的疑惑。

“中也先生!”美鸟说道,“谁杀了望和姨妈?你和玄儿哥哥不是捉拿凶手的侦探吗?”

“中也先生!”美鱼说道,“还不知道凶手吗?有大概目标吗?”

“你们呢?”

她们美丽的脸庞仿佛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我来回看着她们,反问起来。

“你们怎么想?”

“我们……”

“我们……””关于杀害蛭山的凶手,你们曾怀疑羽取忍和阿清。望和这件案子,你们也那么怀疑?”

“怎么会?”

“怎么会?”

两个人异口同声,眼睛圆睁。

“两起案子的情况完全不同。”

“阿清不会杀姨妈。”

“我觉得阿清很喜欢姨妈。”

“也不是羽取忍。”

“我觉得羽取忍也不十分讨厌姨妈。”

“那你们觉得凶手不是同一个人?”

“那也不是。姨妈和蛭山都是被勒死的……作案手法相同,不是吗?”

“因为是同一个凶手,作案手法才会相同。”

“——即便如此,望和和蛭山的‘情况完全不同”,对吗?”我试着套她们的话。她们俩都用力地点点头。

“因为望和姨妈是家族成员,而蛭山是佣人,是外人。”这是美鱼的回答。

“而且姨妈和我们一样,是受到特别祝福的人。蛭山是普通人。”美鸟接着说。

“所谓‘特别祝福’是指继承了达丽娅夫人的‘不死之血’吧。总而言之,首先在这一点上,望和和蛭山是不同的,对吗?”

“是的。”

“是的。不过,中也先生,你已经和我们一样了……”

“那是因为我在‘宴会’上吃了‘达丽娅之肉’吗?”

两人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一起用力点点头。

望和和蛭山不一样——玄儿也说过类似的话。望和被害与蛭山被害,两者意义不同。他好像是这么说的。当时,我就对那种说法感到别扭……是的,关键是这个。

并不仅仅是家族成员和佣人,亲人和外人这个层次的问题。

在他们看来,蛭山和望和的生命分量原本就截然不同。一个是受到“达丽娅的祝福”的人,一个是没有受到祝福的人。一个是不死的生命,另一个则并非不死的生命——正如玄儿所说,即便同为凶杀案,“内涵不同”。

我重新回想、比较浦登望和和蛭山丈男的死状。

杀人手法确实相同。蛭山被裤带勒死,望和被围巾勒死。案发现场都在宅子的房间里。凶手都是在没有第三者目击的地方行凶。但是……

一个是即使不动手,也早晚要死的蛭山;一个是如果不动手,就绝不会死——宅子里的人相信这一点——的望和。

也可以用这样的说法来比较两个遇害者——蛭山只有短暂的未来,望和却有无尽的未来。在某种意义上,那是两条性质截然不同的生命……凶手却用同样的方法,夺走了他们的生命。

凶手究竟为何杀他们?凶手为何一定要杀他们?

借用玄儿的话来说,这是“藏在凶手内心深处的问题”。“在他人无法窥知的内心深处,隐藏着重大而实际的邪念”。我也这么想。不过,重大而实际的……那到底是什么样的“邪念”?

“还是那个人可疑。”美鸟开口说道。

“对,还是那个人。”美鱼附和着。

“那个人?”我问道,“谁可疑?”

随即,两人异口同声地回答:“江南!”

“江南!”

“啊?”我不禁眨了几下眼睛,“他为什么可疑?”

“因为……”

“因为……”

“昨天我们去客厅和他聊了一会儿。不过……”

“他什么都没说。”

“擅自闯入本身就可疑。”

“可疑。”

“他是不速之客,不是吗?”

“也许他并没有丧失记忆。””也许他能说话。”

“那全是演戏。或许他原本就是来做坏事的。”

“或许他精神失常。”

“是杀人狂。”

“对,杀人狂。”

“啊!杀人狂?”为了不让她们听到,我悄悄地吐口气,“嗯,或许他的确是个可疑人物,但是……”

但是——我在心里默默反驳:在研究蛭山被害状况时,他首先被排除作案的可能性。

在犯罪现场的那个南馆房间和储藏室之间有扇暗门。凶手事先知道,并从那里出入。不速之客江南不可能事先知道暗门的存在。他应该不知道。所以……

当我默不作声的时候,她们都将脸缩回屏风后面。随即,她们又慢慢地,从屏风左侧露出身体。

“中也先生,你怎么想?”

“中也先生,你怀疑谁?”

美鸟向左,美鱼向右,各自歪着小脑袋。

“嗯……”我将目光从异形的两人身上移开,缓缓地摇了摇头,“我还没有怀疑什么……”

撒谎!我在心里默默说道。

“我还没有怀疑什么……”这是在撤谎。

我有怀疑——

和玄儿再次研究了望和被杀的现场后,从那个壁炉暗道进入红色大厅探讨凶手时,我就一直在怀疑,怀疑眼前的这对双胞胎姐妹才是真正的凶手。美鸟和美鱼,她们才是杀害蛭山和望和的凶手。所以我才会感觉别扭。

“是你们杀的吗?”这就是我“必须问她们的问题”。不管她们怎么回答,我想如果仔细观察她们的神情,多少能获得一些确切的感受。但是……

最终,我没能问出口。除了不敢问,还有一个原因——现在,我身心疲惫,能否很好地观察她们的反应,心里没底。

“对了——”我岔开话题,我还想问她们一个和凶杀案没有直接联系的问题,“我一直想问你们一个问题。美鸟小姐,美鱼小姐,你们——”

“我们?什么?”

“我们什么,中也先生?”

两个人依然歪着小脑袋。我索性单刀直入。

“今后,你们依然保持现在的状态……像现在这样,身躯相连地生活下去吗?”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中也先生?”

“什么‘什么意思’……你们不打算接受外科手术,把身体分开吗?”

“分开?”

美鸟打断我的话,声调高得像是在喊叫。与此同时,美鱼也是相同反应。

“分开我们?”

尽管被她们吓了一大跳,我还是继续说下去。

“野口医生也说了。你们共有的器官并不是很多,分离手术绝非难事。如果这样……”

“我们要被分开吗?”

“我们要被分开吗?”

两人反应强烈,超乎我的想像。不仅声音像是大声叫喊,脸色也跟着苍白起来,眼睛睁得大火的,噙着泪花,嘴唇微微颤抖,像是因恐惧而战栗……这些充分说明我的话语给她们带来巨大冲击。

“我觉得你们不能一辈子都连在一起。”我直视着她们,尽量保持平静的语调,“今后,你们或许要到外面的世界去。这样才会和别人相爱、结婚。像这样还是……”

“不要!”

“不要!”

开始,两个人小声地回应。我一说“可是”,她们的声调也高起来。

“不要!”

“不要!”

我刚要再说“可是”,她们最大限度地嚷起来。

“不要!”

“不要!”

那声音听上去犹如吼叫。美鸟将左手放到美鱼的右肩,美鱼将右手放到美鸟的左肩,紧紧相拥,不停地摇头,乌黑光亮的头发被摇得乱舞。

“绝对不要!”

“绝对不要!”

“你说的是多么可怕的事啊!”

“你们说的是多么可怕的事啊……中也先生,还有野口医生!”

“我们两个是一个人。”

“我们永远是一个人。”

——她们激烈反对,带着哭腔,大声嚷叫着。

“我们不想被分开。”

“我们不想被分开。”

“要是被分开,分成两个人,我们宁愿去死。”

“是的。要是分开了,索性死掉好——”

我十分狼狈,做梦都没想到她们竟会如此反应,甚至有点后悔提出这个问题。同时,我突然想起野口医生在说到她们的分离手木时,曾说的一句话。

——她们的问题不在身体上,而是在心理上。

不在身体上,而是在心理上……

原来如此?

我只能傻站在那里,她们两人紧紧相拥,俨然不愿被分开的架势。

3

我总算将那对惊慌失措的双胞胎稳住,随即逃离舞蹈房,回到二楼的客房。当时已经8点半。

看到她们的反应,我终于明白野口医生说的“问题不在身体上,而在心理上”的意思。也就是说相比先天性**的粘连,更为困难的是如何解决两人心理上的连接。

之前,忧虑她们未来的柳士郎和野口医生肯定提出过外科手术方案,她们肯定都像刚才那样,强烈抗拒。

——我们啊,两个人就是一个人。

——我们一直是一个人……

是的。在她们看来,这不是什么比喻,而是应有的形态。

她们作为让野口医生惊叹的“完全h型双重体”来到人世,在这个封闭的宅邸中,她们极其自然地接受了自己的奇异形态,在成长过程中,没有产生自卑感和受歧视的意识,正因为如此,她们才会如此激烈抗拒。不仅是**,她们在精神上也早已合而为一,难以分开。

两个人是一个人。

两个人是一条心。

因此,对于她们来说,“分开相连的身体”可能比“死”还要恐怖。而且,恐怕无人,也应该无人有权以将来为理由,强行对她们实施分离乎术,所以……

她们保持现在的样子,度过一生吗?即便10年后、20年后……不,即便100年后、200年后,继承达丽娅“不死之血”的她们永远会这样……

啊,不!不能这样,我不能陷进去。

不能这样!我不能陷进去。

玄儿围绕“不死”讲了许多。或许我应该把那些话看做是浦登家族的共同幻想,付诸脑后。现在,我必须在此基础上,让一不小心就可能被混沌吞噬的内心平静下来,尽量客观地重新思考凶杀案。

我坐在床边,从旅行包里拿出香烟,打开封口,思索起来。

我……我怀疑美鸟和美鱼。

我怀疑她们可能是两起案件的元凶。

这是在研究了各个事件的状况后,得出的一个逻辑性结论。

让我再整理、确认一下。关键在于两起凶杀案中都存在着“暗道问题”。

在第一起凶杀案——蛭山丈男被害的事件中,凶手利用储藏室的暗门,出入犯罪现场。因此,凶手事先知道那扇暗门的存在。这是第一起凶杀案中的“凶手条件”。

在第二起凶杀案——浦登望和被害的事件中,尽管休息室的壁炉内有暗道,凶手还是打破窗户玻璃,逃入隔壁的红色大厅。因此,凶手并不知道壁炉中有暗道。这是第二起凶杀案中的“凶手条件”。

满足第一个条件的,除去被害的望和,有13个人。分别是住在这里的浦登家族成员——柳士郎、美惟、征顺、玄儿、美鸟和美鱼、阿清;这个宅邸里的佣人——鹤子、宏户、鬼丸老、羽取忍、慎太母子;还有野口医生。

另一方面,满足第二个条件的或者有可能满足的有六个人。我和江南、慎太、茅子和伊佐夫还有野口医生。

因此,同时满足两个条件的只有慎太和野口医生。但是,在第二起凶杀案中,野口医生有不在场的证据。而慎太从年龄和能力上考虑,也无法行凶。于是,可能的凶手就一个都没有了。

那么,至此我们的推理碰上了暗礁。可是……我当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在第二起凶杀案中,尽管壁炉中存在暗道,但凶手还是打破窗户玻璃,逃出房间。要是使用暗道,应该更容易逃出去,可凶手却特意打破玻璃,甚至冒着别人听到窗户破碎的声响的危险,毅然从窗户逃出。

我们把这解释成“凶手不知道暗道的存在”,果真如此吗?

或许事实并非如此,凶手其实知道那条暗道。尽管知道,但还是放弃从那里脱逃、凶手为何要采取那样的行动呢?我想到了可能性。

凶手知道那条暗道,可是并没有从那儿走。为什么呢?会不会是因为凶手即便想从那儿走,也走不了呢?这不是知不知道的问题,而是凶手在客观上无法做到的问题。

壁炉中的方形暗道,长宽60~70厘米,只够一个成人勉强爬行通过。相反,如果打破壁炉上方的窗户,两个成人可以轻易地并排通过。

凶手可以从窗户处逃脱,但无法从暗道逃脱。这是因为暗道狭窄,无法通过。也就是说凶手的体型不一般,可能身体相连,有两人宽——比如像美鸟和美鱼那样。

在第一起凶杀案中,即便是她们俩,如果像螃蟹一样横着走,应该能比较容易地通过那个储藏室里的暗门。但是,在第二起凶杀案中,她们却无法利用那条暗道,即便知道它的存在,她们也无法通过。

这样一来,根据逻辑推理,从“暗道问题”导出的答案表明她们是凶手——是的,是这样。

玄儿到底有没有发现这个事实?虽然我觉得以他的智慧不可能完全没有想到,不过……

我将香烟叼在干燥的嘴唇上,点上火。(这褐色的过滤嘴……他现在才注意到这一点)可能是好久没抽烟了,渗入体内的尼古丁在给我带来轻微眩晕的同时,也让我有点恶心想吐:我以半自虐的心态沉醉在这不知道是舒服还是不舒服的感觉中,继续想下去。

我怀疑她们。我怀疑她们杀害了蛭山和望和。虽然我不想怀疑,但还是禁不住要怀疑。

如果通过“暗道问题”,进行逻辑推理,凶手只能是她们。但与此相对,我难以打消这对美少女不会杀人的想法。理性和情感、逻辑和情绪……若干对立项依然在我心中交错着。

但是,就目前的状况而言,应该注重理性而不是感情,注重逻辑性的思考而不是情绪性的判断。这一点我明白,非常明白。所以我只能认为凶手是美鸟和美鱼。我必须承认这种可能性很大。但是,即便如此,可她们为什么非要杀虾山和望和呢?其动机到底是什么?

——我明白她们的问题与其说在**上,还不如说在心理上。

我又想起前天野口医生说的话。

与其说在**上,还不如说在心理上……

或许这句话里还有另一层含义。难道不能认为除了极度恐俱身体被分开,坚持“两个人合而为一”之外,在其他方面,她们的心理也有重大“问题”吗?

刚才她们用“杀人狂”形容那个叫江南的年轻人。如果将此说法直接套在她们身上……

我无法遏止自己不断扩大的可怕想像。

隐藏在她们内心深处的“重大而确切的邪恶”——恐怕是一种疯狂。因某种原因而显现出来的疯狂促使她们杀了蛭山和望和。

关于杀害即便置之不理、早晚也会丧命的蛭山的理由,我觉得昨晚玄儿的说法可能是对的。行凶时,美鸟和美鱼并不知晓蛭山的病情已经严重到“朝不保夕”的程度。暂且不论动机,她们可能觉得“他身体虚弱,乘机可以动手”。

关于杀望和的理由,那或许是疯子才会有的短路般的思维。比如为了将可怜的表弟从他母亲过分的挂念和干涉中解放出来……

我将过滤嘴被烧焦的香烟掐灭在烟灰缸中,脱去身上的对襟毛衣,解下手表,和睡衣口袋中的那张“疑点整理”的笔记一起放在床头柜上,躺到床上。我觉得自己无法再坐着或继续思考了。刚躺下,我就感觉全身的力量都被抽走,似乎就要沉入床里面。

左手被蜈蚣咬伤的地方以及右肘内侧的针眼交替疼痛。左手的伤处更为疼痛,但让我放心不下的却是右肘内侧的针眼。

玄儿用那个注射器将自己血液注入我的体内。这是异国魔女达丽娅的直系子孙玄儿的血。这是浓厚地继承了玄遥那令人诅咒的基因的血。他至今还游荡在“迷失的笼子”的黑暗中。现在,我的体内也有……

——我觉得你“存在的形式”和我相似。

……啊,为什么玄儿要这么说?

——你是猫头鹰,我是鼹鼠。都是夜行性,能在空中飞……我们是同类。

……为什么玄儿要这么说我?

——这可不行哦。

……妈妈?

——你是哥哥,怎么能这样……

……啊,妈妈!我,我到底……

——喂,中也君!

——不许顶嘴!

——你明白吧,中也君?

——中也先生已经和我们一样了。

——要是有个万一怎么办?

——你能理解吧,中也君?

——是啊!中也先生已经一样了……

……眼皮很重。怎么睁不开。

如果现在闭上眼睛,恐怕用不了几秒钟,我的意识就会滑入睡眠中,滑入那可能没有一点梦境、完全被黑暗笼罩的睡眠深处。

这样好吗?能这样吗?——突然,强烈的不安和恐惧涌上来。

能这样睡过去吗?

如果现在,在这里睡着,那么在等待我的黑暗中,自已的存在将发生某种决定性的转变吧。那种变化是因为在“宴会”中吃的“肉”造成的;那种变化是因为被玄儿注入我体内的“血”造成的。

那种变化将无法逆转;那种变化将让“我”不再是“我”。而且——而且我……

……眼皮很重。怎么也支持不住。

我无法抗拒,终于闭上眼睛。不出所料,只几秒钟,我的意识就滑入睡眠中。但在滑落的一瞬间——

我好像看到了——在昏暗的紫红色空间中,像蜘蛛网一般张开的银色表链。(……为什么会这样?)浮现在中心的圆形表盘。(那块怀表在这儿……)——拥有罕见“幻视力”的画家藤沼一成的那幅奇异风景(藤沼一成这个画家,好像……)为什么会在那儿?它好像突然发出了朦胧的白光……

……在睡眠深处,果然只有深沉的黑暗。

4

(……怎么回事?)

在“我”陷入沉睡后,依然保持清醒的“视点”后面,他突然陷入巨大的疑问中。

能动、自律的意识渐渐从昏暗的混沌深渊中浮现出来,正慢慢恢复功能。然而对于被“视点”捕获的“现实”,他还只能进行零碎的认识和思考,无法整体把握。在那种状态下——

(……怎么回事?)

这是怎么回事?他不断自问。

这种矛盾感是怎么回事?

通过“视点”,他一直注视着这“世界”中展开的一切。虽然还不能进行整体把握,但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可以自觉地将这些作为认识、思考的对象进行回顾和选取。这样一来,疑问使更加膨胀、增多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他不能不重复自问。

这种矛盾感是怎么回事?这些四处散落的众多的矛盾感是怎么回事?

有的十分隐秘,有的则非常明显。如果意识正常,应该能立即明白其中的含义。但现在他还无法理解这众多的……

……比如说……他试着提取具体的问题。

比如说天气!比如说颜色和形状。比如说名字和长相,还有电影和电视新闻。比如说火山爆发和地震,还有风格怪异的建筑家和著名的侦探小说家……除此以外,还有很多!

一旦开始想,各种问题便相继从各种场景中被发现,充斥在他那尚未完全恢复本来机能、依然处于时亮时暗的不稳定意识中。

5

“……中也先生,中也先生!”

这个尖细又有点沙哑的声音,把我从睡梦中唤醒。

“中也先生,快起来!”

熟悉的声音。尖细又有点沙哑……啊,是那个孩子——阿清的声音吗?

“快起来!喂,中也先生!”

阿清站在床边,双手摇晃着尚未清醒的我。隔着睡衣,我感觉他的手掌小而硬,力量小得可怜。

“……啊!”

我睁开眼睛,阿清慌忙把手拿开。

“那个,那个……”他扭扭捏捏地将双手放到身后,结结巴巴。

我慢慢坐起来,揉揉眼睛,轻轻地摇摇头。刚才似乎一直在熟睡,没做一个梦。

“怎么啦,阿清?”

得了早衰症的少年穿着黑色的长袖衬衣和长裤,头上依旧戴着灰色贝雷帽。昏暗的房间里没有灯光,找看不清他的表情。

“那个,中也先生!”阿清战战兢兢地回答起来,“玄儿让我……”

“玄儿……干什么?”

“让我来叫你。他说你可能睡在这里,让我把你叫醒,马上去……”

“马上?”

“马上去北馆的沙龙室。”

“沙龙室……发生什么了了”我低声嘀咕着,突然产生莫名的不祥预感,“难道又发生凶杀案……”我尖声说道。

阿清摇摇头:“嗯,从外面来的那个叫市朗的人在沙龙室里,玄儿好像在和他说着什么……”

“那个少年?”

据说那个叫市朗的少年发高烧,睡在西侧的预备室。难道说睡了一晚后,他的身体恢复一些,可以回答玄儿的问题了?

“他希望你马上过去,说明白了很多事情。”

“谢谢!”

我正要起床,听到屋外传来微弱声响。我从床头柜上拿起手表,已经过了正午,算起来睡了将近三个小时。

“又下雨了?”我将视线投向紧闭的百叶窗。

“啊,是的。刚才又开始下雨了。”

“暴风雨好像已经过去了啊!”

“雨并不是很大。不过整个天空都是乌云。”

——莫名的不祥预感又拾头了。

“是吗?”我低声应了一句,“我要换件衣服,请稍等一下。”

“好的。”

我从包里拿出带来的换洗衣服,快速穿好,把手表戴在右腕上,稍微迟疑一下,拿起扔在床上角落里的那顶礼帽。阿清在门边候着,我走到他面前,戴上帽子,压得很低。

“玄儿喜欢这顶帽子。”我微微一笑,“那贝雷帽也很配你!”

“啊……是的。不过我……”

少年好像有点窘迫,低下“满是皱纹的猿猴似的”脸。”没事吧,阿清?”我静静问道,“你母亲出了那种事。一想到你的心情,怎么说好呢,我就……”

“我没事!”阿清低头说道,“不管我如何悲痛,妈妈也不会回来了。”

“征顺先生——你父亲怎么样?”

“非常难过!”

“是吗……”

“爸爸一定很喜欢……很爱妈妈?”

这个回答坚强而老成,让人无法想像是九岁孩子说的。但越这样,我就越难过。据说昨晚他还紧紧地抓着母亲的遗体,哭个不停。一个晚上是绝对不可能摆脱那种悲痛的。

“对了,中也先生。”阿清问,表情痛苦,“妈妈是替我死的吗?”

“替你死?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妈妈总是说希望自己替我去死。”

“阿清,你的病并不会因妈 死而痊愈。你应该知道吧?”

“是的。”

“所以,‘替我死’的说法并不合适。你母亲是被害的!明白吗?你没有任何责任,责任都在杀人犯身上。”说着,我的脑海里越发浮现出美鸟和美鱼的样子。即便我现在不想考虑那对双胞胎姐妹是凶手的可能性,但怎么都打消不了念头。啊,她们究竟是不是……

“中也先生,我——”阿清显得更加痛苦,“我还是没被生出来的好。”

“说什么混账话!”我不禁提高声调,“人生下来肯定有他的意义。‘没被生出来的好’的生命,在这个世界,根本就……”

……不存在吗?

这样的生命真的就不存在吗?

我一不小心,脱口而出,但随即陷入极其自嘲的心境,无法接着把话说完。生下来的意义?这是一个既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的问题。究竟什么是有“意义”?是谁根据什么规定的“意义”?——“还是没被生下来的好”的生命?我们不必去谈论什么算“好”,那种例子在这个世上肯定很多,不是吗?

……当然,在这里,我不能公开内心的想法。

我们走出房间,并排走在走廊上。

“阿清,你能告诉我一件事吗?”

“什么事?”

“昨天上午,你不是在下面的客厅碰到我们吗?”

“是的。”

“当时,我们想先离开的时候,你不是突然吃了一惊,说起望和——你妈妈。对吗?你说妈妈正在找你什么的,于是玄儿又回去安慰你……”

“啊,是的。”

“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当时你突然会……”

“这个么,嗯,因为当时在那里,传来了妈 声音。正在找我,非常悲伤的声音。”

“可我什么都没……”

“啊,我想那一定是从传声筒里泄露出来的声音。这座宅邸很老了,到处都会传来其他房间里的声音。”

果然如此!我明白了。当时,在那里,也传来了那对双胞胎所说的“幽灵之声”。西馆和南馆之间的传声筒也经过客厅天花板上方,老化的传声筒上出现了一些小裂缝……

玄儿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估计一望和在同样有传声筒裂缝的地方,便径直去了舞蹈房。

“原来如此!当时,我己经在走廊上,所以听不到——还有一件事情,阿清。这差不多是同时发生的事情,还记得吗?”

“什么?”

“当时,在听到妈 声音之前,你不是说了些什么吗?”

“我?”阿清一脸迷惑,“什么事情?”

“是关于那个叫江南的。好像你刚说起有关他的事情,就在那时,传来了声音。”

“啊,是的!嗯,那是……”

“哎呀,哎呀!这不是中也君和阿清吗?”正在此时,一个沙哑的声音传过来。阿清闭上嘴,我们转过走廊,来到玄关大厅内的回转楼梯前。

声音的主人从前方左首的客房中露出脸——首藤伊佐夫。

6

“你们好啊!天气还是不好,我还以为台风已经过去了!”

不出所料,来到走廊里的伊佐夫打扮邋遢。皱巴巴的衣服,蓬乱的头发和稀稀拉拉的胡子……眼镜片也很脏。昨晚,他恐怕又睡在起居室的睡倚上吧,就像前天第一次见面时那样。难道今天起床后,又独自喝酒了?——果然,他右手握着葡萄酒瓶。

“中也君,像这样戴着那帽子,那就有点已故诗人的味道。肮脏的悲哀……之类的。你不写诗吗?”他声音嘶哑是因为喝酒太多,烧坏了嗓子吗?他冲我们走过来,脚步竟然很稳,口齿也很清楚。

“‘肮脏的悲哀,

无念又无望。

肮脏的悲哀,

倦急中梦想死亡。”

啊!这一段真是绝妙啊!‘倦怠中梦想死亡”你也有这种想法吧!”他不停说着,走到我们身边。

“怎么样?”伊佐夫略微压低声音,冲我问道,“吃了那‘肉’之后,身体发生什么变化?”

“没有!”我毫不客气地摇摇头,“没有什么!”

“哦。需要时间?或者那变化让本人无法察觉?”伊佐夫耸耸肩,显得扫兴,嘴对着右手里的瓶口,将里面的液体直接灌进去。然后,他又看看阿清。

“你妈真可怜!即便吃了有魔力的‘达丽娅之肉’被勒住脖子还是会死!过几天,会不会像吸血鬼一样复活呢?”

阿清没有回答,只是躲到我的身后。我有点生气,狠狠地瞪着伊佐夫。即便醉了,也不能对着刚失去妈 九岁孩子说这种玩笑话!

“啊,对不起,对不起!”可能意识到我的愤怒,伊佐夫略显惊慌地挠着头,“我完全没有亵渎你妈 意思。虽说是远亲,但被害的姨妈毕竟和我们有血缘联系!即便是我,也深受打击,从昨晚开始,我戒酒了。”说着,他摇了摇葡萄酒瓶,“这里面是水!”

原来如此。难怪脚步和口齿会如此正常——不过,即便血中的酒精浓度很低,自诩为艺术家这个人的说话架势基本没有改变。换句话说,他不会因为喝酒而发生显著变化。

“对了,中也君!玄儿也叫你过去?”

伊佐夫又喝了一口瓶中的水。他说“你也”,难道他也去?还是已经去过了?

“我已经和那个小绵羊见过面了。”伊佐夫说道。

“小绵羊……市朗!你已经见过他了?”

“嗯,是的!”伊佐夫脸上浮现出不自然的微笑,“就是所谓的现场辨认!”

“现场辨认?”

我吃了一惊,又问了一遍。伊佐夫收起微笑,用力地点点头。

“那个叫市朗的少年好像见过凶手的样子。””凶手……杀望和的?”

“是的。当时,他碰巧潜入红色大厅,看到有人从犯罪现场逃出来。当时他只在一瞬间看到他的脸,但感觉似曾相识。”

“认识?”

“就是说见过一次。”

“那就是说……”

那个少年好像是23号晚上来到见影湖边的,在吉普车内过了一夜,第二天的24号,通过那座浮桥来到岛上。当然,他是第一次来这里,以前应该也没和宅邸的相关人员接触过。那么,如果他说似曾相识,那就是说这个人是在他上岛后才见过的。

“幸好他说我‘不是”我被无罪释放。那个少年显得非常害怕,我总觉得他的证词似乎靠不住。”

市朗到底看到了谁?

尽管我心里非常在意,但嘴上只说了一声“是吗”,便问起了其他的问题:“茅子夫人的情况怎么样?”

“啊!”伊佐夫皱着眉头,显得不偷快,“她可能已经厌倦独自卧床不起的日子了吧——对了,我们何时才能从这里出去啊?也要报警啊!应该认真想想怎么出去。你觉得呢,中也君?”

“嗯,的确如此。”

按照原计划,我今天应该告辞的。好不容易来到九州,我本打算回东京之前,顺便回老家一趟。

“对了,伊佐夫先生!”

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一本正经地问起来。那个自诩为艺术家的伊佐夫也难得地一本正经地将双手抱在胸前。

“今天早晨开始,我就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不知能否赐教?”

“哦,什么事情?”

“到底怎样才能证明恶魔不存在呢?”

伊佐夫好像有点吃惊,眨了几下眼睛。但立刻“哈哈”大笑起来,打算转身回去。这时——

“啊,是中也先生啊!”

“中也先生,你醒了?”

声音是从楼梯下面传来的。不需要低头确认,我就知道那是美鸟和美鱼那对双胞胎姐妹。

我心里不禁紧张起来。

她们也已经见过市朗了?她们已经结束了伊佐夫所说的“现场辨认”?

“中也先生!”

“中也先生!”

“啊,阿清也在啊!”

“畸形公主到!”

我不理会伊佐夫的玩笑,向楼梯前迈出一步。突然——

轰!低沉的冲击从脚下升起。几乎同时,整个建筑摇晃起来,像是因那冲击而战栗。这是——

地震吗?又地震了?

念头一闪,我马上抓仕楼梯扶手,蹲下来。阿清也蹲在地上。

伊佐夫走到墙边,手中的葡萄洒瓶掉落下来,咕噜咕噜地滚在黑地毯上。楼梯下面传来双胞胎的尖叫声。

几秒钟后,摇晃停止了。和三天前的两次地震相比,这次的晃动并不是很强烈,但一段时间内,到处都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没事吧?”我抓住扶手,站起身,向楼下看去,“没事吧,你们两个?”

美鸟和美鱼好像只差一步就到了楼梯转弯的平台处。美鸟伸出左手抓着左侧的扶手,美鱼伸出右手抓住右侧的扶手,蹲在一起。

听见我的问话,两人抬起头。

“没事,中也先生!”

“没事!”

“突然一下……吓死了!”

“地震真讨厌!”

她们各自放开手,站起来,向上走了一步,来到平台上,喘着气。

——然而……

这时,我注意到一件事。

在晃动停止后,各处的吱嘎声响待续了一会儿,其中一个声响至今还没有停下来。在这里的某个地方,有什么东西依然在发出不安的声音。

嘎吱……

嘎吱……

这声响非常微弱,不仔细听,感觉不到——这是什么?

像是生锈的金属摩擦的声音。如果用更加比喻式的想像来表达,这仿佛是这个建于明治时期的古老建筑本身忍受不了痛苦,发出的微弱的呻吟……

——这是什么声音?在哪儿?

我心里感到隐约的忐忑不安,上下左右,四处张望。不久——

我找到了声音来源,几乎同时也明白可能要发生危险情况。

“危险!”我猛地向平台上的双胞胎喊道。

声音的源头在于天花板上的大型吊灯。灯不亮,正好在平台的正上方。地震平息后,仍然不稳定地摇晃着,悬吊如车**小的厚重灯具的链子发出令人不安的吱嘎声。

“危险!”我又喊道,“离开那儿……”

吱嘎声变成了轻微地断裂声。只是两三秒的事情。

“啊!”我叫起来,“快跑!”

链子断了,紧靠剩下的细电线无法承受灯具的重量,转瞬间,吊灯砸向平台。如果直接命中她们,后果不堪设想。可怕的巨响长时间震荡着昏暗大厅里的空气。

可能是我的警告奏效了吧,千钧一发之际,她们闪开身体,幸免于难。然而,因为躲避的惯性,两人又从楼梯上,向外踩空一大步。

“啊!”

“啊!”

伴随着叫声,她们从我的视野中消失。两人从滚落下楼的巨大声响和断断续续的惨叫声交互传来……不久,是一声更为巨大而沉重的声音。其中好像还传来衣服撕裂的声音。

“美鸟!美鱼!”

我大声喊着两人的名字,跑下楼梯。吊灯那黝黑的残骸填满了平台的空间,电灯的碎片散落周围。我跳过吊灯,连滚带爬地下了楼,结果——

我看到难以置信的情景。

虽然我才活了19年,但在至今为止的人生中,没有比现在更惊讶的了。当时的场景始料未及,我精神恍惚地傻站在那里,一语不发,不知该做什么。

从楼梯上滚落的美鸟和美鱼倒在玄关大厅铺着黑瓦的地板上。

美鸟头冲着我,俯卧在我右首离楼梯最下层一米多的地方。美鱼脚冲着我,仰卧在我左首离美鸟两三米的地方。

这是不可能出现的情景。

我们两个是一个人……这对连体双胞胎一直这么说,现在却一分为二,倒在我面前。两人穿着与今早相遇时相同的黑色长袖衬衫和黑色过膝裙子,但从肋腹部到腰部被缝合在一起的那件衣服被无情地撕裂,本来应该合而为一的身体被一分为二。这是……

怎么回事?

这是怎么回事?

在她们身上发生了什么?到底发生过什么?

“荒谬!”我喘着气,“怎么会有如此荒谬……”

两人倒在那里,纹丝不动,无论是俯卧在跟前的美鸟,还是仰卧在不远处的美鱼。她们是因为滚落时,头部震荡,晕过去了?还是……

“……啊……”

背后传来沙哑的声音。阿清跟着我跑下楼梯。

“啊,啊……姐姐她们、她们……”

“啊!”

头上响起了嘶哑的声音。抬头一看,伊佐夫从三楼走廊的扶手上探出半个身体,俯视着我们。

“啊,这是怎么回事啊?公主们分开啦!怎么回事……真的已经……”

“……”

此时,从左后方传来宛如野兽的呻吟,我回头一看,江南披着红黄色夹克,站在那里。他可能是因为听到吵闹声,感到吃惊,从客厅跑到大厅来的吧。虽然看到美鸟和美鱼的样子,他好像也受惊不小,但似乎还不能用正常的声音和语言来表达,只能发出这种野兽般的呻吟……

“姐姐,姐姐!”阿清从我身边跑过,来到美鸟身边,“美鸟姐姐,你没事吧!”

他将手放在俯卧的美鸟背上,叫了好几声“姐姐”。美鸟的肩膀微微动了一下。

“……啊,啊!”

她痛苦呻吟着,想用双手撑地。她看上去像是有点毛病的活动玩具。于是,我终于行动起来。

我走到阿清身边,扶起美鸟的手臂。那是她的右臂。扶她起来的一瞬间,那被无清撕裂的衣服和下面的肌肤自然而然地映入我的眼帘……

我看到了——

在衣服裂缝下的白色肌肤上,有一处明显的大伤疤。这不是这次滚落事故造成的。这明显是大外科手术后留下的伤疤,年代很长了……

“没事吧,美鱼姐姐……”

对于阿清的呼唤,她缓缓地动了动头,打算回答什么。但是,她突然睁开眼睛,挣脱我的手,去摸自己身体的右肋部。

“啊?……”

她迷惑了。慌乱地转动着眼球,显得莫名其妙,很快便慢慢地将头转向右边。当她看见那里什么都没有时,表情顿时从迷惑、狼狈转向混乱,进而变成恐惧……

“怎么……怎么回事?为什么……这……”

她仿佛梦吃般嘀咕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这……怎么会,怎么会这样……美鱼?美鱼在哪儿?”美鸟自言自语地问着,整个身体向后转去。

“啊……”当她发现倒在不远处的另一半时,双手猛抓住头发,从嗓子深处进出疯狂的叫声:“美鱼!美鱼!”

美鸟踉跄地跑到美鱼身边。美鱼依然摊开手脚,仰卧在那里,纹丝不动,眼睛也依然闭着。只见飘散在地上的头发周围,渗出黑色的液体。好像头部出血了。

“不要,不要啊!”

美鸟紧抓着美鱼,大叫起来。美鱼依然没睁开眼睛,不过,从她痉挛般蠕动的嘴唇中传来微弱的声音。

“不要……不要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从美鱼的衣服的裂口处,也可以看到和美鸟相同的白皙肌肤和大伤疤。美鸟抱起美鱼的上身,在她身旁以同样的姿势并排坐下,将身体靠过去,使衣服的裂口合在一起。从美鱼头上流下的血染红了美鸟的脸和手。美鱼还是没醒,两人的身体依然分开,无法复原。美鸟哭喊着“不要,不要”。她披头散发,疯狂地哭喊着,让人觉得照此下去,她可能真会疯了。

我无计可施,呆立在那儿。美鸟继续哭喊着。阿清在我身旁惊慌失措。美鸟继续大声哭喊着。江南站在原地,目瞪口呆。美鸟继续疯狂地哭喊着。身后传来伊佐夫下楼的声音。美鸟继续疯狂地大声哭喊着……

美鸟继续哭喊着,不知何时是个尽头。突然我觉得此时所在的这个大厅本身,开始向着宅子所孕育的、黑暗的、潜藏其后的、扭曲的异次元旋转、变形。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