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上课前,郑云龙上了趟厕所回来,就见自己位子上平白多了只花里胡哨的纸袋,顺着开口一看,里头是咖啡,像是刚放在这不久,隐隐透着温热。
“你的咖啡别搁我桌上。”郑云龙把纸袋推到了隔壁的金哲永那儿。
“别开玩笑,这可是×巴克的限量包装呢,我哪舍得花钱买这玩意儿?”金哲永刚坐下没多久,显得比郑云龙还惊讶。探头往袋子里看了看,笑了,“不会有人跟你告白吧?哟,这里头还有张卡片!”
“怎么可能?”郑云龙笑了声。
袋子右下角,一只手绘的困倦大猫咪冷不丁闯进他的视线。
郑云龙一把将袋子抢了过来。
“你怎么回事?”
金哲永不满地嘟囔着。郑云龙没理他,四下一看,只见斜前方不远处的位子上,阿云嘎背对着自己看着书。清晨的阳光洒在他后背上,显得他的皮肤有种近乎透明的白皙。
心动和雀跃只出现了一瞬,郑云龙很快不爽起来。
这家伙什么意思?
大半夜的亲了他,结果第二天转眼就不理人了,现在又送咖啡,难道是反射弧太长了?太阳照得郑云龙耳根子有点发烫,他踌躇着,忽然发现了一件事。
内森今天没来。
郑云龙冷哼一声,有意提高了音量:“金哲永,咖啡送你了。”
“合适吗?这可是人家的告白礼物耶。”
“让你喝就喝。”郑云龙有点烦躁。犹豫了那么零点几秒,到底还是在金哲永接过咖啡前把卡片抽了出来。
熟悉的字迹一下子映入他眼帘。
——傍晚六点半,学校后小公园门口见。
郑云龙抬起头,还没来得及琢磨阿云嘎究竟是什么意图,就看见他转了过来,那双深邃的眼像是要把自己看穿一样。
郑云龙的心跳漏了一拍,却强硬地扬起下巴,直面阿云嘎的目光,
“卡片上写的什么,是告白吗?”金哲永喝着咖啡,八卦兮兮地凑过来,试图看清那上头的字。
“都是些没营养的东西,我扔了。”郑云龙挑衅地直视阿云嘎的眼睛,把卡片揉吧揉吧,顺进了抽屉里。
但他没想到,这挑衅的动作不但没让阿云嘎望而却步,却把他自己气个半死。
阿云嘎笑了,是那种包容的、宠溺的笑。
别问郑云龙为什么会看出来,这不是隔壁大叔在自家爱猫闹别扭时看它的眼神吗?
他这是几个意思?!
郑云龙气自己又被反将一军,而对方依旧是兵不血刃。他咬着牙,转头看向金哲永,语气不自觉恶劣了几分:“别喝了!”
金哲永吓了一跳,一口咖啡从鼻子里喷出来,溅在了郑云龙衣服上。
郑云龙的脸更黑了。
***
今日的天黑得格外晚。
六点半,郑云龙走到小公园门口的时候,一点残阳还挂在空中,照得树叶和栏杆的尖头闪着金光。
除了偶尔来往的车辆和百无聊赖坐在那儿的爆米花小贩以外,门口空无一人。
郑云龙叹了口气,他其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来。
“怎么了?”
阿云嘎出现在他眼前,依旧是上午那种、带着些讨好的笑,夕光透过树叶点点斑驳地落在他脸上,有种奇异的不真实感。
郑云龙听见自己的心跳正在逐渐加速,血液在血管里疾速奔流起来:“没什么。”
刚才没看见阿云嘎的时候,郑云龙心里失望更多。现在阿云嘎来了,他突然又有点后悔,不知道怎么把这尴尬的对话继续下去,干脆转身就走。
“既然来了为什么要走?”阿云嘎在他身后问。
“谁说我是特意来找你的?路过不行啊?”郑云龙脚步一顿,有点羞恼地看向阿云嘎。
阿云嘎罕见地让步了,坐到路边的长椅上,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旁边的空位:“那既然偶遇,陪我聊会儿天吧。”
少来,这又是什么新型的套路?
郑云龙本来应该拒绝的,嘴却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说了和内心所想完全不一样的话:“聊什么?”
不光如此,脚还特别配合地走了过去,一屁股坐到阿云嘎身边。
郑云龙觉得自己可能被某种神秘力量夺舍了,他明明还在生这家伙的气啊!脸一阵发烫,为了掩饰,他只好假装平静地把头低下去,只露出一截白皙的后颈。
“你最近不开心?”阿云嘎这话像是疑问又像是陈述。
“呵,很难看出来吗?”郑云龙的心在听见这句话后轻颤了一下,没由来地觉得有些委屈。
“是因为博物馆那晚的事,对吗?”
郑云龙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起这件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不知道阿云嘎到底要干什么,澄清吗?说那晚的吻只是一念之差;或者说他真的有那么一点喜欢自己?不可能的吧,要是喜欢怎么会这么多天都装作无事发生?而且他和内森……
郑云龙一个劲的胡思乱想,都快把自己想乱了,以至于突然听见阿云嘎说话,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半秒后他才意识到阿云嘎说的是:“那晚的事,我们之间可能有点误会。”
“我知道,你不用说了。”这句话让郑云龙呼吸一窒,指尖发凉,他好像猜到了最坏的结果,为了维持面子一样抢在阿云嘎前头匆匆说下去。
“当然是误会,你可能那天喝多了或者什么的,然后就……都是男人嘛我理解的,那什么没事我先走……”
他几乎是逃离一样地起身,手腕却被阿云嘎冰凉的手圈住了,带着几分少有的蛮横往下一扯。
郑云龙又坐回了位子上。
“你什么时候又开始胡思乱想了?我都还没来得及解释。”阿云嘎看着他,眼里有些无奈,甚至带着几分焦急。
这让郑云龙的心里的小过山车上了个坡,他喉结滚了滚,声音不大:“要是内容不是我想听的,你就不用解释了。”
“我怎么知道你想听什么?”阿云嘎又笑了,他握着郑云龙手腕的那只手慢慢地往下移,五指从少年的指缝间穿过去,把他的手握了个满满满当当。
郑云龙觉得一同被握住的还有自己的脉搏和呼吸。
“说话就说话,瞎抓什么?”郑云龙的耳朵烫的厉害,他坐上这么说,却没挣扎,任自己的手指和阿云嘎交缠。
他觉得自己可能得了一种奇怪的病,只要看见这家伙,心情就会瞬间起起伏伏个不停。
现在他又相信了,阿云嘎说的应该是自己想听的。
夕阳让空气都沉淀上一股金色,他听见阿云嘎慢慢地开口:“那天晚上……”
“阿云嘎!”
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划破静谧的气氛,内森出现在两人面前,神色焦急:“有急事,快跟我走!”
阿云嘎的表情在看见内森的那一刻骤然变了。郑云龙手心一空,发现他抽回了手,起身要走,心里一紧。
“你去哪?”
“抱歉,回头和你解释。”
内森已经等不及先离开了,阿云嘎看看他的背影,拍着郑云龙的肩膀说了句,转身离开了。
郑云龙甚至没来得及和他多说句什么。
看着阿云嘎和内森的背影,郑云龙觉得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熄灭了。
他怎么会认为阿云嘎刚才要对自己告白呢?
他和阿云嘎认识了几个月,亲了几次,有过几次称得上快乐的回忆。
但和内森的需要相比,这些都显得太无足轻重了。不管他们俩相握的指间有多少情意,只要内森一来,这一切都会化为泡影。
不过幸亏他还没有陷得太深,现在抽身还来得及。
“你不用解释了。”他对着日头西沉后逐渐恢复冷色调的空气淡淡地说了一句。
***
为了配合即将到来的全国高中生足球联赛,啦啦队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彩排。全校的男生也因此多了一项喜闻乐见的课余活动——到排练场围观姑娘们的啦啦操。
郑云龙对这种活动一向没什么兴趣,但架不住金哲永看他心情不好,抱着让他散心的目的硬拽他去了现场。
训练馆里的灯光很足。May站在一帮金发碧眼的啦啦队员中,显得尤为突出。她和队友们随着音乐做出各种动作,头发反射着灯光,白皙的长腿灵巧地跳动,晃得观众席上的男生们差点睁不开眼。
除了郑云龙。
“看拉拉队都能走神,你最近到底怎么了?”
金哲永的声音忽地在耳边响起,郑云龙的意识猛地回笼,发现耳边的音乐声已经停了,姑娘们全都退到了侧幕。
“结束了?”郑云龙站起来就要走。
“中场休息。”金哲永把郑云龙扯回座位上。刚刚弹起来的折叠座板冷不丁硌到郑云龙大腿上,疼得他一阵龇牙咧嘴。
金哲永做了个抱歉的手势,忽地又想起了什么:“前两天你在烤肉店说一半又不说了的,是什么事儿啊?”
“别问了。”被撞的地方还在一跳一跳地作痛,郑云龙抽了口冷气。
反正现在也没结果。
“对了,那天你还揪着我一直问恋爱的事来着呢。老实说,是不是和菲欧娜有关?”
“我说了别问……”
“是你绿了她还是她绿了你?”
郑云龙:“……”
“不是劈腿的事儿吗?我的天哪,莫非你和她睡了?等等这应该是好事儿啊,还是说你阳……”
“别乱猜了,我想和她分手。”郑云龙的头也开始疼了。
金哲永一愣:“为什么?”
“就……你真的要听吗?”
“我说过你是我兄弟。每次你犹豫有什么事不能告诉我的时候,请默念这一点好吗?”金哲永拿胳膊肘撞了一下郑云龙的胸口。
郑云龙舔了舔嘴唇。
“我喜欢上了一个男的。”
沉默。
还是沉默。
直到场上的音乐再次响了起来,金哲永还是没有说话,只是拿严肃无比的眼神一个劲儿盯着郑云龙。
郑云龙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咽了咽唾沫,心跳打鼓一般快了起来。
他不是没想象过金哲永听到这件事时的表情,却没料到是这样的反应。正在后悔把这话说了出来的时候,忽然间金哲永羞涩地一笑。
“跟你强调过很多次,我是直男了啦。”
郑云龙:???
“而且你是我大舅子。虽然搞基加不伦之恋听起来很刺激,但我是个正经人哦。”
郑云龙差点把金哲永从椅子上踹下去。
……
“你就为这么点破事纠结了好几天?”
片刻后,好不容易稳住身型的金哲永宽慰地拍拍郑云龙的肩,“真没必要。你看人丹尼尔多坦然,就差把‘我爱大杰宝’写在脸上了。对了,你喜欢那人到底是谁啊,比我还帅吗?”
“这你真没必要知道。”
“为啥?”
“他不喜欢我。”
“竟然还有人会拒绝我们Lone的告白?”金哲永大为不平,一拍座位扶手,另一侧坐着的胖男生浑身的肉像波浪一样震颤了起来。
“我没告白,不过反正结果都一样。”
“这我就搞不懂了,他亲口拒绝你了?”
“不是,但是他上回约我出去,我觉得他没有那个意思,而且他有喜欢的人了。”
“不能吧,他对你没意思还约你干嘛?你确定他亲口说了不喜欢你?”
郑云龙一愣。
“这不就是了吗?快给他发个消息问问,求证一下。”金哲永恨铁不成钢的催促郑云龙。
“我不想自讨没趣。”郑云龙摇摇头自语道,想了想,又在手机上敲敲点点,发了条消息。
金哲永:“果然还是发了吧?快让我看看,你怎么和他说的?”
郑云龙:“我没发给他。”
金哲永:?
郑云龙:“我给菲欧娜发了条消息,约她出来分手。”
金哲永脸上缓缓出现了很多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