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你们也来了?”位置隐蔽的一处展厅内,金哲永在一面古镜旁转过身来,冲郑云龙和阿云嘎打招呼,“来来来,哥带你见见世面,我跟你说这可是个好东西,要是有缘人看了没准就能看到前世的!”
“什么前世?”郑云龙满脸的莫名其妙。
“喏,就是这面古镜。据说会照出你的前世!等等......这,咋不灵呢?”
金哲永说着说着发起牢骚来,他前前后后照了好几遍,除了勉强从模糊的镜面中照出自己帽子戴得有点儿歪以外,什么神奇的事也没发生。
他有点儿挫败,转头想喊郑云龙和阿云嘎来试试,却看见那俩人靠的很近,而且气氛还有些诡异。
金哲永很大声地咳嗽了一下。
郑云龙踌躇半晌,正准备再次开口问阿云嘎吸血鬼猎人的事,却被金哲永猛地被打断,有些不爽:“干嘛?”
“我怎么照不出我的前世呢?”金哲永苦恼地说。
“很有可能你是哪个外星球爆炸给崩到地球上的,所以照不出来也很正常。”
“去你的吧。”金哲永失望地从镜子前退出来,哀怨地瞪郑云龙一眼,“我被你和假文物捅了两刀,要去找丹尼尔和托马斯疗伤。”
他说着走出了展厅。郑云龙也没拦他,转头继续阿云嘎:“喂,你还没正面回答我……”
“金哲永其实很勇敢,因为大多数像他一样的人,都不愿、或者说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着人类无法解释的事情。”阿云嘎越过郑云龙打量起那面镜子来,“你说是吧?”
郑云龙微微一愣,他原本也是不信的,但现在……
经历过那么多诡异的事,尤其阿云嘎刚才还当着他的面确认了那些事的真实性。
即便有些事想起来叫人后怕,可是……
“恐惧和逃避是没有用的,那些东西不会因为你的拒不承认而消失。”阿云嘎也不知是看透了他的想法,还是在自言自语。
没有用,那就直面它们。郑云龙想,自己总不至于还没有金哲永勇敢,他咽了咽唾沫,跟着阿云嘎的视线,打量起那面镜子来。
镜子有一人多高,周围用铜包裹。在它刚被造出来时肯定十分耀眼,然而眼下它已然蒙上了层层铜绿,镜面也模糊了,只能勉强照出人影,看不清细节。
镜子顶端,青铜围成了一个尖形的拱顶,上面镂刻着复杂的花纹,一行看不懂的文字横在花纹之下,像是某种神秘的咒语。
镜面照着郑云龙的身影,模模糊糊的,他一时有些恍惚。
天空湛蓝,懒洋洋的白云随着风缓缓飘动。
等等,这是哪?
这,应该不是在博物馆里了吧……
郑云龙看向身后,那里矗立着几座城堡似的建筑,尖形的屋顶直插云霄。一个男人与他擦肩,正向那里走去。那人略长的黑发垂在颊边与黑如点墨、微微上扬的双眼相辉映,薄唇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似是对世间万物都含情,但眨眼间那张脸却又浮现出拒人千里的疏离。
这……似乎是那个数次出现在梦里的男人,不过此时他比上次在梦境中要英俊丰润得多。
这时,那栋建筑前院的铁门豁然洞开,一个似曾相识的亚洲女人走了出来。她迎上那个男人,两人携手往屋里走,郑云龙抬脚想要跟上去,铁门却在他面前关上。
他眼前一黑,再睁开眼时,发现身处一个幽暗的空间,定睛一看,似乎是牢房。牢房内一个抱着婴儿的女人惊慌地看着举着火把的来人。
火把的光线转瞬变成了冲天的火光。
一阵鼎沸的喧嚣在郑云龙耳边炸裂。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广场上,场中心立着一个火刑架。
他周围全是愤怒的人群,他们朝着被士兵押送的女人嘶吼、辱骂着。
她正是牢房里的女人。
看起来刚受了一场折磨,头发和衣服都是散乱的,身上有几道深深浅浅的伤痕。她护紧怀里的孩子往前走。只听“啪”的一声,人群中飞出一块石头,正中额角。
历史课上琼斯所讲的关于“焚烧女巫”的内容骤然浮上郑云龙心头。
那个女人被牢牢固定在刑架上,婴儿的襁褓就在她脚边。一个士兵在人群前举起火把,往空中一抛。
火光淹没了他的视线。
忽然一声清脆的响指声响起,等郑云龙回过神时,被博物馆展厅的灯光和雪白的四壁晃了眼睛。
“怎么了?”
阿云嘎低沉的声音在郑云龙耳畔响起,他浑身一震,汗湿的手本能地握紧了阿云嘎的胳膊。
“你刚才……有没有看见镜子里……”
“看见什么?”阿云嘎反问。
“没事……”
通过镜子所看到的画面太过真实,郑云龙迫切的需要一个人来告诉自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阿云嘎投来目光带着安抚的意味,郑云龙还未反应过来,话就已经脱口而出。
“你听说过那种传闻吗?就是……真的有人从这面镜子里看到过什么?”即便知道阿云嘎和这些超自然的事物有所联系,郑云龙还是会不自觉地忐忑。也许和遇到诡异的事情相比,更恐怖的是不被人认可。就像自己之前做的那样,不管金哲永念叨些什么怪力乱神的传说,都嗤之以鼻。现在想想,这样挺残忍的。
郑云龙有些内疚,可眼下却分不出太多情绪在这上面。他紧盯着阿云嘎的神色,生怕他说是自己疯了,这面镜子压根就没有这种作用。
可是阿云嘎点了点头,这让郑云龙稍稍松了口气。
“你试过吗?”郑云龙追问,他迫切地想拉一个同伴,在猜到阿云嘎的身份之后。
“试过,没用。”
“怎么会……”
“据说镜子只向它选中的人展示他们的前世。”阿云嘎说着,关切地打量郑云龙的脸色,“你真的没事吗,是不是累了?”
郑云龙摇摇头。阿云嘎说的这些稍稍让他好受了些,可同时又有些失落,大概是因为他没法真正和他感同身受。
“去个厕所。”
有些无理取闹地,郑云龙扔下这句话离开,走之前他瞥了一眼古镜,那上面模糊蒙尘,没有女巫,更没有染红天际的大火。
阿云嘎没有追上去,他看着少年的背影,眼神里多了几许复杂意味。
那面镜子的确能照到前世相关的事情,但不是什么人都能从里头看到影像。
郑云龙究竟从里头看到了什么,难道他有巫师的血统?阿云嘎皱眉。
***
洗手间的水龙头被郑云龙开到了最大,他长舒了口气,有些烦躁地解开校服领带和衬衫的几粒扣子,不断掬起冰凉的水往自己脸上扑。
最近真是活见鬼,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怪现象直线上升。那个梦境里的男人究竟是谁,为什么他会在本该看到前世的影像里反复看到那个女巫?阿云嘎到底是不是吸血鬼猎人?
混乱的思绪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直起身子,看着镜子里自己水淋淋的模样。
猝不及防的,镜子里多出来一个人影。
是费达。他从最靠内侧的隔间里出来,状况看起来比郑云龙糟得多,眼睛有些红肿,嘴唇似乎也……有些红肿?最诡异的是,他的校服上有一块干涸的暧昧痕迹。
郑云龙的目光尴尬地闪了一下,躲开那块痕迹,丢了包纸巾在洗手台上。
“多谢。”费达犹豫了半秒才去拿那包纸巾,声音有些沙哑。
费达的样子看起来实在有些可怜,这本来不关郑云龙的事,他却脱口而出:“你是自愿的吗?”
费达动作一滞,立刻把手里的纸巾攥紧扔进垃圾桶,充满防备地往后退了几步,一脸防备地低着头,躲开郑云龙的眼神。
郑云龙:“抱歉,当我没问。”
费达还是没答话。两下无言,气氛呈现出难以化解的尴尬。最后费达先受不了了,看了眼门口,准备逃离。
“等等。”郑云龙叫住了他。
“小心,别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郑云龙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要提出这种忠告。
费达低弱地“嗯”了一声,有一瞬间郑云龙以为他要说些什么,却最终沉默地离开。
郑云龙对着镜子长出一口气,往嘴里塞了颗薄荷糖,过了片刻也离开了。
满世界不见阿云嘎的身影,郑云龙把舌尖最后一点清凉的甜味咽下去,心说人还能跑到哪儿去?
掏出手机正想给阿云嘎打个电话,忽然觉得有什么人在喊自己。
郑云龙回头,展柜里的古书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跃入眼帘。
鬼使神差一般,他向它走了过去,在展柜前站定。
头顶的小电视还在滚动播放那条新闻,记者干巴巴的声音和周围低低的嘈杂声混在一起,形成一种古怪的背景音乐。
他的心头涌动起一股温暖的洪流,似乎自己的精神能穿透眼前那片薄薄的玻璃,碰到它。
突然,书的边角掀动了一下!
在他眼皮底下,这本书很快就要被翻开——
“哇!你在这啊!”突然一个欢快的声音响起,什么人在背后重重地拍了一下。
所有奇异的景象瞬间消失。
郑云龙一阵懊恼:“怎么又是你啊,你看见阿云嘎了吗?”
“他刚交完作业回去啦,琼斯让我来问一句,你的那份呢?”
“……操。”
郑云龙骂了声,跟着金哲永离开前,最后回头看了眼那本书。它如同沉睡般躺在展柜里,一切平静得让他怀疑,自己刚才看到的都是错觉。可偏偏,心头被古书吸引着的那股悸动迟迟未消褪。
***
博物馆附近的小酒吧里。
“怎么,你们老师点名了?”吧台前,内森端着酒杯问面前的阿云嘎。
阿云嘎摇摇头,把注意力从一两英里外的少年那儿收回来:“今晚的事准备得如何了?”
“万事俱备。但我不确定的是,会不会有其他什么东西跟我们想到一块儿去。”内森说着啜了口酒,摇曳的灯光在酒液上投下流溢的色彩。
“他。”阿云嘎了然,手指在吧台上写了托马斯的名字,“据我观察,目前还没有任何行动的迹象,如果也是为了古书,那未必也太有耐心了。”
“但愿吧。”内森转移了话题,下巴搁在两手手背上,以一种探究的姿态向阿云嘎靠近,“和他相比,我更好奇的是你那位小朋友。”
“别想了,我刚才带他去看了古镜,结果和金哲永并没有什么差别。”
内森的眼睛眯了起来:“是吗?我怎么从他身上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呢。”
“你只是觊觎他的血,别自欺欺人了。”
内森耸耸肩,靠着吧台:“这能怪我吗?反倒是你,上回在山里,我不就抓着小朋友闻闻,你至于那么着急把人抢回去吗?”
“你还想弄出几条人命?”阿云嘎的脸上没有表情,“还有,你是不是一早就发现另半本古书在May身上了?为什么不说?”
“我这是向你的谨慎看齐啊。你放心,瘦巴巴的亚裔小姑娘从根本上就不符合我的审美。”内森看着杯中的酒,它倒映着头顶的光线,幻化成不久前的景象。
他“不小心”撞破了May和人交易毒品的现场,原以为她会惊慌失措,却不料她竟然揪着他的领子,威胁他要是敢把这件事说出去,从警察局做完笔录的那一刻就是他的死期。
那双漂亮的杏眼瞪着他,叫他看出她的色厉内荏,却又迷人得要命。
“你笑什么?"
内森摇摇头,没回答,举杯和阿云嘎碰了一下。
“预祝我们今夜成功。你要是平常不吃素的话,就能尝尝这种烈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