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神教组织极其庞大,他们对自己又十分感兴趣。为了确保这场劫杀的万无一失,这些人在谭山也许还有安排,再不济,也是同之前的黑衣人约定过得手、失败几种结果的暗号。
说不定此时迟迟没有音讯传出,也会让拜神教疑惑在场情况,从而再增派人手。
此地不可久留。
陆赠秋片刻间便做出决断,她先从身后的黑衣人尸体上随便抽了一把钢剑挂在腰间,而后紧紧地抱住气息近乎全无的白衣人,这才调动全身内力,以极快的速度向隐刀门奔去。
陆赠秋虽然身量颀长,但白衣人同她身高所差无几,她又是第一回这样托着人,不免有些担忧,生怕自己手滑将怀中前辈摔出去,故而双手格外用了些力度,却仍觉此人身轻纤细,恍然易碎。
尤其是那截细腰,盈盈不足一握。
清月微摇,光影的痕迹在白衣人脸上不停晃动。陆赠秋略一低头,近乎要被这惊世的美貌掠去了心智。
这游戏建模真的很不错,陆赠秋想。
然后她稳住心神,骂了自己一顿,警告不要再有的没的了。
继续向前疾行。
此刻已近戊时,华灯初上。临安城虽称不上亮如白昼,却也是灯火通明。
尽管城中有六扇门的人巡逻,也有锻体堂堂主、魏寻书这样的宗师镇守城内,但联想到德济堂一夜灭门的惨案,陆赠秋仍是不敢托大,还是选择尽可能隐藏身形,从不易被发现的小路回了隐刀门。
陆赠秋吸取上次的教训,还特意开着系统检测周边活动痕迹,挑了没有玩家的路线直上小重山。
边运转着踏雪无痕,陆赠秋边思索着方才白衣人那一句‘是你’。
她很清楚地记得,白衣人是看到她相貌之后,才带着疑惑的语气说出了是你二字。
是认错人?还是旧相识?
可除了临安城这些人,她在《千秋事》的世界中只涉足过应天府,那日在阁楼前倒是偶然和一位大宗师过了一招,可距离过远,系统也无法确定那位大宗师的具体身份信息。
卡bug的系统都不能做到的事情,想来宗师也不能凭空识她相貌。这样想来,白衣人是识得她父母?
陆赠秋沿着山路极速向前,略一低头看向怀中白衣人的佩剑——是当日那把承影吗?
算了,是不是也没关系,眼下最要紧的事情是确定她有无性命之忧。
陆赠秋定了定心神,纵身跃至盛行云医庐门前,陆赠秋确认其中并无玩家后,只象征性地敲了下门,之后便立刻拉开木门,抱着昏死的白衣人闪了进去,对着盛行云背影急声道:
“小盛大夫,我有事需得麻烦你。”
盛行云仿佛正在配置草药,她听到陆赠秋语调急切后也顾不上收拾东西,立时转身:
“什么事情如此着……”
“急……”
她呆在原地。
原先那副精钢面具损坏,再加上担忧白衣人的伤势,陆赠秋也来不及去隐月轩找备用品,故而是头一次彻彻底底地出现在盛行云面前。
她脸上尚有血迹未干,琥珀色的眸子却熠熠生辉,整个人正如她腰间那柄开刃的金刀般煌煌烨烨。
她怀中那白衣女子露出的一截恍如白瓷的手臂称得上肤若凝脂,虽是双眼紧闭气息微弱,却仍是出尘如玉,风华绝代。
所谓远山芙蓉、海棠醉日,不过如此。
待盛行云回过神来,陆赠秋已将白衣人放到药庐中一张小榻之上。应该是得以安稳下来,片刻,那白衣人的气息便重了几分。
不愧是大宗师。
陆赠秋感慨了一句,转头对有些呆愣的盛行云讲了下午事情的来龙去脉,又生怕盛行云因此自责,故而隐去了拜神教以古山草做饵一事。
盛行云听完后眉头紧皱,“你说,是拜神教的人?”
“是,那黑衣人自称是拜神教西使舵下之人。”陆赠秋正颇为艰难地脱着身上沾染血污的外衣,只冲盛行云解释了一句,就要开口拜托盛行云诊治白衣人的伤势。
盛行云思索着,手上动作却丝毫不慢,已从身后的药柜中取出各类丹药敷粉,将其一字排开。紧接着,她利索地转过身去,动作轻柔却极其坚决地将陆赠秋拎了过来,顺带将其手中的脏衣丢到一旁。
“诶诶,行云,要不您先看看这位前辈到底怎么样了,我这都是皮外伤,不着……”陆赠秋见盛行云已拧开一瓶外敷医料,就小小地反抗了一下,指向那位白衣人推辞道。
“皮外伤?”
盛行云抬眼看了眼还在嘴硬的陆赠秋,手上动作未停,剖开粘连血肉的中衣后颇为心疼地道:“你管这个叫皮外伤?”
陆客卿讪笑了一声,还想再争取一下白衣人的看病优先权,却直接被小盛大夫判处上诉无效了。
盛行云叹了口气,尽管心中仍有怒气,但也没办法对着陆赠秋发作,毕竟这是实打实的无妄之灾。
于是她坦然道,“这白衣人如果真如你说的是名大宗师,无论是早给她号脉还是晚给她制药,二者实在是没有什么区别。倘若伤势能严重到连大宗师都危在旦夕的地步,凭借我的医术也确实无能无力。”
陆赠秋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按下躁动的心思,等盛行云帮她处理完伤口。
片刻后,她仍是止不住地把眼神投向白衣人。
尽管知道外行不要插手专业的事,盛行云说的也是十成十的实话,但那毕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所谓有恩必报,陆赠秋又怎能不挂怀在心?
盛行云见此幽幽地唉了一声,将陆赠秋几处较为严重的伤势处理完毕,她便将一套干净的常服巾帕同药膏递给陆赠秋,缓声道:
“剩下的伤赠秋你自己处理吧,我去看看她。”
陆赠秋心里十分熨帖,知道这是盛行云态度软化了,接过衣服后便带着点调笑的意味,超大声地应了句谢啦小盛大夫,闪到一边去了。
盛行云笑着摇摇头,一边向那白衣人走去,一边想待会应该如何劝陆赠秋重返应天府。毕竟如果连拜神教都出手了,那陆赠秋腰间那金刀恐怕真的是那神器,也只有应天府的天衍阁能应对这一桩事情。
但陆赠秋之前又自称从应天逃出……
这样想着,盛行云已至那白衣人身旁。随手拉过一张竹凳坐下,小盛大夫沉心静神,刚要准备给那白衣人号脉,注意力却忽得被她腰间那令牌吸引过去。
再看一眼白衣人相貌,结合陆赠秋先前所说的大宗师三字,盛行云心中有了猜测。她小心翼翼地轻挑开遮掩令牌字迹的袖带,果见两个墨字印在那淡金铁牌之上——
天衍。
果然是她。
心中巨石落地,盛行云呼出一口气,心想那陆赠秋的命算是彻彻底底的保住了,想来这位天衍阁阁主,也正是循着陆赠秋的踪迹找到临安府,又恰巧感应到了当时同拜神教缠斗的金刀气息,故而救了陆赠秋一命。
一直担心的事情有了着落,盛行云呼出一口气,眉目含笑,这才毫无顾忌地去摸白衣人的脉象。
过了近乎半盏茶时间,待陆客卿整理好自己重新进来时,便见到盛行云右手搭在白衣人手腕处,一脸凝重的样子。
陆赠秋暗道不好。
盛行云察觉到动静也抬眸看去,见是陆赠秋后嘴角露出一抹苦笑,“真是乌鸦嘴说中了,这位大宗师的伤势我的确无能无力。”
“她到底是伤到了哪里?”陆赠秋怔住,短促地吸口气后快步上前。
盛行云的医术在整个临安城也是名列前茅,之前虽有自谦之语,但如若她说无能无力,那可真就算得上棘手了。
“不是内伤也不是外伤,是中了寒毒。”盛行云沉吟片刻,“这种寒毒名为‘千年冰’,据说是集千种至寒之物,萃千类至毒之药而成,称得上是世所罕见——你听过武林人对绝世武功的感慨吗?”
陆赠秋点了点头,所谓的绝世武功正是玩家们眼中的传说级功法。
“和璧隋珠,千年难遇。”盛行云缓缓道,“它也担得起这评价。”
“那她又是何时中的寒毒?难不成就是在斩杀那些拜神教众的时候?”陆赠秋从论坛上搜不到任何所谓千年冰的信息,疑惑道。
“这就是千年冰的特性了。”盛行云站起身来,视线在药柜上快速滑过,接着道:
“千年冰的潜伏性极强,可能会安安稳稳地待在人体内数月之久,而它潜伏之时,又常被误认为是武林人自己内力紊乱所致。如果不是对它有所了解,鲜少有人能认出这毒药。我也是少时偶然得知它的存在。”
“那这寒毒爆发便会致人死亡吗?”
盛行云挑拣好需要的药物,点火升起药炉:“我只知道它偶尔会致人昏迷,致死似乎是需要服毒人触发什么条件,但诸如人会何时清醒的事情、我就不太清楚了。”
陆赠秋以手支颐,“千年冰......光听名字就不是什么善茬。不会方才这前辈动用了内力,就算是触发致死条件吧?”
“再怎么说是大宗师,我观其脉象暂无生死之忧,只是这寒毒怕是没有驱除的法子。“
将手中的药材分门别类地前后放进药炉,盛行云才道:“我捡了些性温和、不会出岔子的药物,且熬一碗药与她体内的寒毒相抗,助其早早醒来吧。”
陆赠秋长呼一口气,这才放下心中巨石,边去拿热水喝边感慨,“那我先代这位前辈谢过小盛大夫了。”
找到了解决之法,所需药物也十分齐全。盛行云颇为轻松,“这位前辈也大不了你几岁。”
“你认得她?”陆赠秋忽地被惊到,险些没拿稳手中热水壶。
“想来是你太着急,没有注意到她腰牌。”盛行云笑笑,“她就是天衍阁阁主林尽挽。”
“天衍阁???”
去倒热水的手颤了两下,古朴的木桌上瞬时被氤氲出一片水渍。
陆赠秋苦笑两声,她怎不知道那天自己所到的阁楼就是天衍阁,只是她确实没料到:
这白衣女子,竟真的就是自己那日遇到的大宗师,竟真的就是论坛上除一名字外再无其他信息的阁主林尽挽。
兜兜转转,还是没逃开。
哀叹一声,陆赠秋心想我只是在天衍阁逗留了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啊。
阁主你何必至此呢!
等等......
视线投向腰间金刀——和那些功法一并出现的它,或许不是什么数据库泄露出的造物。
也许就是林尽挽寻她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