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这炒面豆是?”白朝驹问她。
“这是我给孩子们买的。那日下午,他们随着隔壁陈家一起去河边看戏了,还好他们去看戏了,没看到这样吓人的场面。我本想让他们带着解馋,恐怕是忘记带去了。”林氏说道。
白朝驹进屋看了看,屋里有张窄床,床边放着个不大的餐桌,桌边杂乱地摆着几把凳子,桌子脚边还放着壶酒。
桌上盖着个竹编的菜罩,边上放在个纸包,纸包皱巴巴的,破了个角,能看到里面装着炒面豆。
白朝驹感觉奇怪,孩子们既然忘记把炒面豆带走,可这纸包却被人捏烂了,像是被谁拿过,又放回桌上。
“夫人,你们家有给送客人礼物的习惯吗?”白朝驹问道。
林氏答道:“亲戚朋友来,多多少少会送点表示心意。”
白朝驹若有所思的点头。
“你也觉得这包炒面豆是最怪的吧。”陆歌平走到他身边。
“原来郡主也这样想。”白朝驹说道,“我猜想,此案的凶手是虞二哥的熟人,并且不是本地人。”
陆歌平微笑点头:“说说看吧,你是怎么想的。”
“昨日下午,应当是有人突然前来做客。因为是熟人,所以事先并未通知。这些炒面豆,是虞二哥拿去送给他表示心意的,因为认识,所以送的东西也不算贵重。”白朝驹分析道,“而他是外地来的,见到沾了土的炒面豆,不知道是当地特色的吃法,以为虞二哥拿猪食戏弄他,临时起意,杀了他。至于他下手残忍,恐怕是他真的想泄愤吧。我们可以再去对比下刀口,他中的刀和王掌柜中的刀可能并不一样。”
“你这分析很有道理。”陆歌平微笑点头,她对众人吩咐道,“白朝驹,你跟着小吏去看尸体。张治,你立刻把虞二哥认识的人全梳理遍,尤其是近期来处州的。”
“遵命。”俩人行礼。
平昌县是处州的另一个县,虽然也隔着山,但不像遂宁县距离处州府那么远。这地方有片上好的硫磺矿,当地许多人以此谋生,有不少的药商和烟花商。
此地最闻名的神药称作黄宓丹,传说能治百病,可内服,也可碾碎外敷。当地人都知道,这黄宓丹也就外敷有效,治治皮肤瘙痒的小病。内服一点用没有,吃了会拉肚子,吃多了还会毒死人。
平昌县一处小酒楼里,几个老汉酒足饭饱,聊起了天。
“梁家那个老头,你认得不?”
“前几天刚刚出殡的,那阵仗大的,天没亮就开始吵,吵死个人了。”
“你猜他是咋死的?就是吃黄宓丹吃死的!”
那老汉喝得脸红脖子粗,激动得拍着桌子,“要我说,这黄宓丹就是骗人玩意儿!净害人!你看看那些死的人,哪几个没吃过黄宓丹的?都是给这东西毒死的啊……”
他说话的声音很大,整个酒楼都听到了。
“你可不要乱说啊。”一名中年男子听闻此话,激动地大喊道。他身高体阔,下巴上一圈络腮胡子,声音也是洪亮如钟。
“赵老板,您别气,这些农夫不懂,胡乱嚼舌根罢了。”他身后跟着个瘦猴般的老头,脸上皱纹长成了谄媚样子,看来是没少装模做样给人陪笑。
“嚯!瞧瞧瞧瞧,害人的罪魁祸首来了!”老汉喝酒喝上了头,天不怕地不怕的,粗着脖子和这个头比自己大一圈的壮汉叫嚣。
这人和人吵架,嗓门越大越能激发情绪。赵老板本来就不爽,见老汉这副粗着脖子叫嚣的模样,直接怒火冲天,激动地提着他衣领,也不怕把他那副老骨头提散架了,粗着喉咙大喊道:
“你再说一句,我就把你的舌头割下来!”
“老子一把要入土的骨头,还怕你不成?还割舌头,你就是个土匪出来的吧,看以后谁还买你的药!”老汉丝毫不虚,“你动我啊!你有本事就动我,我就是要把这事闹大!让整个平昌、整个处州都知道!”
赵老板气得不行,可这老汉说得确实在理。这事情就此了之也就罢了,顶多成为别人饭后的谈资,谈个几天,大伙就都忘了。若是自己真对他动手,反倒会把事情闹大。
赵老板只好忍气吞声,松开了老汉的衣领,脸红得发紫。
此时,他身侧传来个清亮的声音:“赵老板要是不好动他,我来替你收拾他。”
赵老板寻声看去,见是个陌生少年,他架着腿坐在桌边,头上扎着小辫,整齐地梳在脑后。额头上绑着个护带,护带中央是枚银饰,正中镶嵌一枚绿松石,像是他的第三只眼睛。
他眼眸黑漆漆,眉毛如剑般锋利,身上散发着股奇异的花香。赵老板见多识广,一眼便察觉他这副装备,不是中原人,倒像是苗疆来的。
这说话的少年正是魏莲。
“赵老板若是想让酒馆里所有人都闭上嘴,我也是有办法的,但要加点钱。”魏莲一脸真挚。
赵老板看他一本正经说着吓人的话,这时候也不恼了,只是觉得脊背发凉,他见少年的眼神认真地可怕,仿佛这酒楼里的所有人都是他的玩物。
“赵老板若是不信,我先给你打个样看看。”魏莲说罢,伸手抓向那个口出狂言的老汉,一只浅粉色的蛾子从他袖口爬出,一点点往老汉脖子上爬去。
老汉这下是有点怕了,他见这少年说话轻轻柔柔,但出手毫不犹豫,分明就是要取自己性命。他此刻酒也醒了大半,慌忙挣扎起来,想逃脱少年的桎梏。
他一挣扎,那只粉色的蛾子就见到了活物,飞快地从少年手腕上飞离出去,钻进老汉的耳洞里。
老汉伸手去掏,掏着掏着,耳朵就呼啦啦地流出鲜血来。
不止是耳朵,他的鼻孔,眼睛也呼啦啦地流出血来。众人见他眼睛越瞪越大,眼珠子鼓鼓囊囊,几乎要从眼眶里弹出来。接着就直愣愣地往后倒去,跟块木板似的摔在地上,硬邦邦的,再也不会动弹了。
“平昌县也死了个人?”
陆歌平收到消息时,眉头上又多了几丝皱纹。
“是的。”小吏说道,“快马来的消息,就是今天早上的事。但听说凶手是个逃犯,从沧州狱逃出来的。有个沧州来的捕快一直在找他,已经追到平昌县了。”
“沧州来的捕快?叫什么?”陆歌平问道。
“叫王钺。”
赵老板惊魂不定地坐在马车里,早上发生的事情宛若一场噩梦,他从未见过一个人会把眼睛瞪得这么大,大到眼珠整个都从眼眶里弹出来,然后就这样死掉了。
这哪里是死,这就像是被什么古怪的东西附体了一般,不受控制地去寻求死亡。
“再快点,天黑之前进处州城。”赵老板焦急地吩咐道,他现在手脚冰冷,越想越觉得害怕。那少年手段惊人,他怎么会突然盯上了自己?难不成是看上自己有钱?想以老汉的死威胁自己,逼自己给钱?
不对不对,好像也不是这样,他若贪图自己的钱,直接威胁自己,或是杀了自己不是更方便?难不成,难不成刚刚在酒楼里,他已经给自己种下了蛊毒?就等自己毒发?
这似乎也不对,他若是给自己种了蛊毒,应当会拦着自己要钱才对,怎么就放自己走了?
马车的速度忽然慢下来,他本就心烦意乱,说话的口气更加不耐烦。
“怎么不走了?”
“赵老板,有人拦路,是酒楼那个小子。”车夫颤声说道。
赵老板听罢立马转身,想从马车后门逃跑,却见这马车的后门忽地被从外掀开。
一个黑衣少年站在那里,微笑地看着自己,头上编着密密麻麻的小辫,脑门中间是个眼睛样的银饰。
“赵老板,您怎么不和我谈生意了?”少年问他。
“你到底要多少钱!我给你就是了。”赵老板吓得腿脚发软,站都站不住了。
“赵老板要是不给钱,酒楼里那些看戏的客人,可都没有解药了。”少年无辜地说道。
“你……你什么时候给他们的下得毒!”赵老板惊恐地瞪着眼睛,“我……我和那些人可没有关系!你不能把这事赖到我身上!”
“赵老板难道不想那些人闭嘴吗?”少年问道,“那些人都知道赵老板卖的是假药,这话一传十十传百地说出去,您日后要怎么混呢?”
赵老板看着他黑乎乎的眼珠子一个劲地往自己身上看,仿佛要往自己身上中蛊毒般,他这下明白了,自己哪有和他谈买卖的资格啊。这人就不是来和自己做交易的,就是来威胁自己的。
“你要多少钱,我都给……”
话音未说完,赵老板见到一杆长枪横空出世,飞快从自己眼前掠过,直直冲着少年腰身抡去。
少年不得不闪身躲避,连连退后数步。
这持枪的是一名捕快,胡子拉碴的,大约三十上下,身形倒很是挺拔。
只听他愤怒地喊道:“魏莲,你不准乱动,老老实实跟我回沧州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