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意照幽冥 第81章 黄泉道（十九）

黄昏将尽的时候，祁臻踏着晚霞回来了。他去深海捞了一篓小银鱼，准备打成丸子给林慢做汤喝。

小黑嫌这样费功夫，强烈要求祁臻换个做法，“炸小鱼多好吃啊！炸得香喷喷的，脆脆的，撒点辣椒粉，多好吃啊！”他口水都流出来了。

林慢道：“那多暴殄天物啊，光吃个辣味了。这鱼这么鲜，就是打成丸子原汁原味的才好吃！”

“有啥好吃的，嘴里都淡出鸟来了！”小黑知道祁臻肯定听林慢的，便一摊手：“好嘛，你的青梅竹马，随便你使唤！”

祁臻在厨房忙碌，敖雪也破天荒地过来帮忙，他从未做过这样的事，但冲小黑那又懒又馋的性子，他觉得自己也应该学两手。

小黑和林慢在外面嗑瓜子等着晚饭，为了避免收拾垃圾，小黑直接把壳吐到海里。

“明天就能到黄泉道了吧？”林慢忽然问。

小黑一出神咬到舌头，呸呸吐了两下直呼倒霉。

林慢赶紧端了杯水给他：“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

小黑默默喝水，林慢的侧脸在霞光中显得十分柔和，见小黑盯着他看，他笑了笑：“怎么了？自从跟敖雪聊过以后你就心事重重的，你到底怎么想的。”

小□□：“没怎么想啊，我就想如果他不计较一千年前的事就好了，咱们就这样当好伙伴不是很好吗？”

林慢摇摇头：“敖雪才不会答应，他对你可势在必得。你当真不喜欢他？”

小黑皱眉：“我不知道啊！不喜欢也不讨厌。”

林慢笑道：“我懂了！你还是只小猫崽呢，没开窍。敖雪可有的等了。”

小□□：“是啊，我哪有你情窦初开得早呢，祁臻倒是不必等的。”

林慢推了他一把，眼里露出些甜蜜的笑意。

小黑叹了口气，思索再三，还是抬头问他：“我问你，如果一个人愿意牺牲生命来救我，我要不要接受他的牺牲呢？”

“那要问你，你喜不喜欢他？”

“如果是很喜欢那种呢？”

“那还是不要了，失去一个喜欢的人一定比失去生命更痛苦。就好像鱼离浅池游入大海，白云出岫飘向人间，也许天地更自由广阔，可何处是归处呢？以后浮浮人世，冉冉红尘，携谁与共呢？小黑，相信我，两个人比一个人好，没有谁能熬过孤独，要珍惜眼前人呀！”

“可是如果我不接受，我就会死呢？”

林慢想了想，道：“死亡和孤独之间，我宁可选择前者。你知道的，如果没有祁臻，我一定活不下去。更何况，用别人的生命换来的苟且偷生，我才不要。”

小黑闷闷道：“没有谁离开了谁就活不下去……”

“那可不一定，如果没有祁臻，我一个人活着有什么意思呢？我这么弱，这么胆小，孤零零地活着，还不如死了。”

“你不是还有我吗？我会一直陪着你呀，难道你不喜欢我？我知道你喜欢祁臻喜欢得要命，可总能分我点儿吧。”

林慢笑嘻嘻地在他头上撸了一把，头发粗硬，不比猫毛柔软好摸。

“我当然喜欢你呀，你可是我最喜欢的猫！”林慢哈哈笑着，趁他眯着眼来打自己的时候，飞快地跳开：“不过我可不敢喜欢太多，敖雪不得对我有意见啊！”

“听我一句，小黑，你跟敖雪好好的，别闹别扭。我觉着，你们肯定能成！”

林慢循循善诱，就差让他直接嫁给敖雪了。

小黑心一酸，低声道：“我就问一句，你就有十句回我。絮絮叨叨跟老妈子一样。”

林慢伸手勒着他的脖子作威胁状：“谁是老妈子？说谁呢？”

“谁应了就是谁！你干嘛对座入号？”

“……对号入座。”林慢觉得，他们黎山着实应该请个有水平的教书先生了。

两人嬉闹了好一会儿，齐齐迎着夕阳的光辉，看它幽沉入海。

祁臻出来叫他们吃饭，林慢还贪看了许久的风景，连小黑也不似往日猴急。

饭间，敖雪说：“明天就能到黄泉道了。”

四人齐齐一默，小黑看向林慢，林慢却握着祁臻的手，两人相视一笑。

小黑黯然地转头，却撞上敖雪专注的目光，他立刻把脸一板，“看什么？”

敖雪见他还是一副张牙舞爪的刺猬模样，心里也不舒服，淡淡道：“没什么。”

小黑心情非常糟糕，嘴上就不依不饶：“没什么你看什么？”

“那你又看什么？”

“你管我看什么？反正不是看你！”

“哦？你没看我怎么知道我看了什么？”

“你！你管我！”

“我不管你你能长这么大吗？”没良心的小东西。

眼看小黑气得脸都鼓起来了，林慢忙咳了两声，将一场争吵消弭于无形。

敖雪脸色不好，喝了杯酒压下火气。练了一千年的耐性，遇上他便不管用了，真是专门克他的。敖雪颇为头疼，皓尘果真厉害，把小黑养成这样的性子，两人遇上了就是针尖对麦芒。

这夜小黑一夜未眠，在林慢和祁臻门外走来走去。祁臻早早熄了灯示意勿扰，小黑就蹲在桌子上幽幽地盯着那扇门。

敖雪本以为他会来他的房间，等了半天不见他来，出来一看才发现他变回了原形，像一块望夫石似的守在门外。敖雪靠在门边，一时觉得他这样有点可怜，一时又觉得十分来气，越看越不爽快，于是道：“他们两个如胶似漆的，你在这夜不能寐算什么？”

小黑本来情绪十分低落，这会儿听他一句话里说两个成语，顿时就憋不住了：“我愿意怎么样？”

敖雪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他也听出了小黑语气不对劲，于是走到他身边坐下。

小黑没见他说回来也有点奇怪，他往桌子上踩了两下，问：“敖雪，当初你为什么要救我？”

“我也不知道。”

小黑诧异地望着他，还以为他会说爱他爱得死去活来，神魂颠倒，脑子坏掉了呢。

敖雪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就算你骗了我，闯了那么多祸，宁愿失去尾巴也不愿与我结契，我还是想跟你在一起。”

“现在也是吗？”小黑有点不明白：“你知道，我现在可不像以前那样讨人喜欢。我现在聪明多了，像你这样的不都喜欢傻的吗？”

敖雪皱眉：“谁说的？”

小黑撇撇嘴：“喏，祁臻可不就喜欢傻的嘛？林慢小傻子，傻到家了，傻透了。”

敖雪颇为头疼：“别再说林慢了。以前的你和现在的你都一样，为什么你总是纠结这个呢？”

小黑看着他，认真地说：“如果不是意外回到一千年前，我不会知道曾经跟你有过这么一段过往。现在的我是全新的我，以前的墨云可能有那么一丢丢喜欢你，可我小黑没有。对不起，其实我一直在逃避。”他根本不会去想他和墨云有什么区别，也不在乎敖雪喜欢的是墨云还是他。他只是清楚地明白，他对敖雪没有他期望的那种喜欢。

他蹭掉敖雪的手，往旁边退了一步，目光坦荡又无情。

敖雪自嘲地笑了笑，他早该知道，他从来没变过，无论你付出什么，他心里永远都是自己。梦想，自由，伙伴……什么都比他重要，从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只不过现在更冷酷直接罢了。

敖雪站起来疾步朝外走，化为白龙潜入海底。海面银光闪闪，只有浪花一阵接一阵，寂寞地吟唱着。

小黑叹了口气，身子蜷成一团，头磕在桌子上，心里闷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