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从汤盆里抬头,插嘴道:“你们也太杞人忧天了,桑若是谁啊,佛子诶!佛祖的一缕心念啊!佛祖不灭,桑若不灭,兰因你应该担心自己!”
“也是。”兰因笑了笑,然而他个性悲观,只能借酒消愁,一杯接一杯,桑若见他醉了便把人扶回房间休息。
他一走,林慢就觉得没意思了,祁臻太闷了,喝酒也好像一板一眼的没什么滋味。叫他讲个故事,他都是一个版本:某年某月,途径某山遇某妖,作乱人间。劝其向善,不从,收之。
一个人喝酒总是醉得快,不一会儿林慢也晕晕乎乎的,祁臻便带他回房。
小黑吃得专心,抬头一看才发现大家都走了,只剩一桌子杯盘狼藉。他擦了擦嘴,跑到林慢房里。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的动静,小黑扒不开门就透过缝隙往里看,恰好看到两个身影交叠在一起。
屋里林慢喝醉了撒酒疯,浑身发热,脸色坨红,望向祁臻的眼神都是湿漉漉的,他扯了扯衣领,有些难受地嘟囔:“这酒怪怪的……”
“怎么了?”祁臻握住他的手腕,感到手下肌肤发烫。
他没想过趁人之危,林慢却舔舔嘴唇,忽然把他扑到床上,扑头盖脸地亲下去。他动作粗鲁,一不小心磕到了牙,眼泪哗一下就出来,痛得神志清醒了大半。
祁臻看着他这幅泪眼朦胧的委屈模样,低下头亲了上去,含着他受伤的嘴唇温柔抚慰,林慢轰地一下脑子炸了。
小黑拍了会儿门,急匆匆闯进来,一看他们这姿势,想也不想就呜哇大叫:“林慢这色狼!非礼祁臻啦!”
林慢吓得差点一嘴咬断祁臻的舌头,祁臻立刻捏着他的下巴,避免了一场血案。他挥挥袖子带起一阵风把小黑扇了出去,门也合得严严实实,继续方才的动作。
他长而密的睫毛下,一双深邃的眸子里带着笑意,明亮地好像海上的月亮,又深沉得好像深秋的夜空。绵密湿濡的感觉十分清晰,明明力道轻得好像羽毛,林慢却觉得全身酥麻地仿佛被抽干了力气,那股酥痒软麻地感觉迅速膨胀,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呻吟,感觉整个人飘了起来,悠悠然不知今夕何夕。
祁臻看着晕过去的林慢,心里一声叹息,平复着身体里涌动着情潮,一遍遍抚摸他的头发。
桃花酿,引春情,两心同,杯莫停……
门里温情脉脉,门外形单影只,小黑孤零零地蹲在走廊里,可怜得像只丧家之犬。他低头看自己的影子,有那么一瞬间想离家出走,想想自己流落街头宿雪眠霜食不果腹被狗欺负的日子,小黑差点哽咽出声。
他来回踱步,仔细权衡:他们五个订了两间房,现在每间房里两个人,两情相悦还喝了酒。那么问题来了,既然祁臻和林慢在做非礼勿视之事,那么桑若和尚和兰因有没有呢?按理说,桑若和尚刚还俗,喝杯酒也就了不起了,不太可能更进一步。不过,兰因喝了那么多酒,两个人又是累世的情份,难得有机会是个人都不会放过啊!所以——他现在跑去兰因房间会被赶出来吗?
小黑想了半天,桑若和尚不是好惹的,还是算了。他轻轻一跃,跳到房顶上,就这么一个猫孤独望月,身边是八条完完整整的鱼骨头:“真的——嗝!好寂寞啊!”好撑!再也不吃这么多了!
第二天林慢才知道桃花酿有催情的功效,他隔着一个走廊都能闻到桑若房间里传来的兰花香。吃早饭的时候也不见兰因,是桑若端了早饭上去。
下面的客人们都在讨论哪里来的花香,掌柜的趁机说这是祥瑞,讨了个好彩头。
小黑坏笑:“桑若和尚没忍住哇!”
祁臻冷笑一声,似不大痛快:“我都忍得,他一个和尚忍不得?”
林慢好像明白了什么,想到昨天喝了那么多,也不知道做了出格的事没有?他不好意思问祁臻,只能私下里问小黑。
小黑傲慢道:“不告诉你,昨天我被关在门外吹了一夜的冷风,大过节的都没人想过我!”
林慢抱着他顺毛挠下巴,小黑还是不松口,林慢威胁道:“你要不说我就把你之前在祁臻床上撒尿的事告诉他!”其实祁臻早就知道了,也就小黑是个傻的,自以为瞒得好。
小黑心虚地哼一声:“林慢你可以啊,自从你们那啥那啥之后,脸也不红了,说话也不结巴了,理也直了气也壮了,干啥啥有底了是吧!”
林慢一本正经道:“看你说的,其实是因为我现在会法术了。”
“哦?是祁臻教得好啰?”
“是是。”
“哼!昨天我看到你俩在房里亲嘴儿唔唔……”
林慢捂住猫嘴,左右环顾。
小黑挣脱他的束缚:“你还要不要我说了?”
林慢红着脸道:“别说了……”他好像有点印象了。
“现在知道害臊了?”
林慢笑了一下,把小黑捉回来:“非礼勿视,非礼勿言,不许你再提了。我说,你懂得还挺多的嘛!”
“那可不?不就是嗯嗯啊啊那点事吗?”
“小黑闭嘴!”
“我就说!嗯嗯啊啊喵喵呜呜!”
“喵喵呜呜,改天给你找只小母猫让你喵呜一回?”林慢调笑道。
“你敢!”小黑翻着肚皮被他摸得眯起了眼睛。
第二天,祁臻和桑若分别去打探路线和船只,林慢想邀请兰因去街上逛一逛,被告知兰因身体不适,行动不便。
身体不适林慢能理解,这个行动不便是怎么回事呢?林慢愣了半天硬是没明白,只以为兰泽累着了,很贴心地嘱咐他好好休息,还说要给他带他想吃的麻辣小鱼干。
小黑笑得不行,调侃林慢:“你这知一半懂一半的,以后祁臻有的教了!”
说到小鱼干,小黑也十分垂涎。这是潜海镇的特产,是用深海里的小银鱼做的,数量极少,据说是一些人跟鲛人交易得来的,十分难得,价格昂贵。
“你有钱吗?”小黑问出了一个直击灵魂的问题。
“我一个鬼哪来的钱呢?”林慢没办法,只好去找祁臻。
说起来,他们中最有钱的还是兰因,他手里有很多宝贝,什么千年的人参五百年的灵芝,天材地宝,古董金银,都当石头一样。林慢眼睛都看直了,从来没见过那么多钱,祁臻说:“你要是活上千百年也能攒下这副身家。”
想想也是,林慢问小黑,小黑表示自己是个穷光蛋,空有美貌和油光水滑的皮毛。
林慢很奇怪:“你不是一千多岁了吗?什么都没有?”
“我还是个小孩子啊,在我们九命猫妖家族,我还是幼崽,连零花钱都没有!我爹天天叼着我满山头跑,有什么灵芝草药的当场就下肚了!”
兰泽不去没人付钱,林慢掂掂祁臻给的钱袋,又看看小黑那张嘴,满心忧愁。
潜海镇的繁华不亚于扬州城,各种舶来的珍宝,琳琅满目的货物看得林慢目不暇接。
小黑比林慢还兴奋,控制不住爪子这摸摸那碰碰,好多小贩都瞪着眼睛,生怕东西被弄坏了,林慢一时间成了最不受欢迎的客人。
他买了山楂栗子鸡爪子和小黑坐在街边吃,小黑还高兴地晃悠着尾巴,说道:“你瞧他们紧张兮兮的,把身外之物看得这么重,凡夫俗子,凡夫俗子啊。”
“身外之物才值得珍惜呢,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没了。”
“凡人的生命太短暂了,才想着牢牢抓住拥有的一切。殊不知舍本逐末注定一无所有,百年之后尘归尘,土归土,什么也不剩,钱也带不去棺材里。”
林慢笑道:“那又如何,抓住眼前的就足够了。你看你,满足口腹之欲不也图一时的痛快吗?”
小黑眯着眼睛喟叹:“也是……小银鱼真好吃!我们再去买吧!”
“好像没钱了……”林慢打开钱袋,刚才还空得见底的钱袋又满了,他惊异地掏出银子。刚拿出来,钱袋里又冒出白花花的银两:“好神奇的钱袋!好多钱!”
小黑往里望了一眼:“我就说嘛,祁臻给你的绝对是好东西。”这家伙刚刚还这不许买那不许买一副精打细算的模样,唉,费什么劲呢。
林慢大喜:“那岂不是金山银山,一辈子都花不完了!?”发财了发财了哈哈!
“瞧你见钱眼开的样儿,俗!俗不可耐!”小□□:“当然不可能那么多,这些钱都是从祁家金库里直接拿的,又不是凭空变出来的。不过祁家有钱,咱们随便花不客气!”
“走走走,买小银鱼!”
“买买买!”
小银鱼确实好吃,浓郁的辣酱不但没有掩盖鱼肉本身的鲜味,反而使肉质更为鲜美,难得的是一点腥味也没有。林慢和小黑吃了个痛快,又买了一份带回去给兰因,走走逛逛零零碎碎买了不少东西。
吃饱喝足了,一人一猫靠在一颗树下乘凉。一个穿着道袍的老头走了过来,在树下支了个摊子,开始打盹。
林慢看他有点眼熟,便问:“老人家您是做什么的?”
老道撩了撩眼皮:“挺俊的小伙子,怎么眼神不好,我看起来有那么老吗?”
林慢看看他稀疏的胡子,松弛的脸皮,想起来他是昨晚河边那位,点点头,认真地说:“有啊。”
老道终于睁眼,啧了一声:“真不会说话。”
“你是道士吗?”
“算命的。”
林慢又问:“哦,神棍吗?”祁臻告诉过他,真道士忙着修炼,根本没时间摆摊算命,算命的那都是江湖术士和神棍。
“……不是,我是专门给人算姻缘的。”啧,小伙子年纪轻轻嘴还挺毒。
林慢看了一会儿,终于发现少了点什么:“你怎么没搞个旗子,不然别人怎么知道你是算命的?”
“我算命看缘分,没缘分的给多少钱都不算。”
“哦,那你一定很穷。”
“……饿不死,劳您费心。”
林慢兴致勃勃地说:“你看我怎么样,能不能给我算个?”
老道摇摇头:“你我算不出来,问阎王爷还差不多。”
诶……?林慢吃了一惊,难道他看出来自己是鬼吗?
他想了想,举着酣睡的小黑:“那你给我的猫算一算吧。”
老道晃着脑袋说:“你这只猫啊,有两个生死劫,千年前已经过了一劫,很快又是一劫,生死未知。劝你这小宠,好好珍惜眼前人吧。”
小黑懒洋洋地睁眼:“你胡说,千年前我才刚出生呢,这也算生死劫?”
算命的意味深长道:“生即是死,死即是生,由生向死,由死而生。小家伙,好好珍惜吧。”
林慢道:“等等,不是算姻缘吗?”
“姻缘的话,且往水里寻吧。”老道闭目养神,不肯再开口。
林慢一路上都在想他的话,小黑却不在意:“别听他混说,水里都是吃的!哪有姻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