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眼到天亮,第二天一早,云寰如往常一般在阳光照进窗户的时候醒了,林慢打着哈欠起身照顾他梳洗。发现小黑四仰八叉地躺在一边,狂野的姿势令人不忍直视,好心拿帕子盖在他身上,免得叫人看去——虽然其实也并没什么好看的。
林慢仔细观察云寰,他还是那样呆呆的似乎有心思的样子,眉间愁绪淡淡,感觉到他的视线便歪了下头,似乎在询问,然而没有等到回答他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坐到廊下目视远方,好像在等待什么事情的发生。
林慢端来了早饭,喂他喝粥。云寰乖乖的,吃得很细致,偶尔冲他笑笑,他也只有笑起来的时候与常人无异。原本林慢很喜欢他的笑,可如今心里却被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吃早饭的时候长辈们也回来了,个个面带倦色,脸色发白,一句话都不想说的样子,被林慢劝着勉强喝了点粥就都回屋打坐休养了。
林慢逮着桃慕之问了下白鹘山的情况,桃慕之只说:“很不好,结界几乎要崩塌了,这回就算把所有姓祁的都填进去也于事无补。”
林慢还要再问,桃慕之拍拍他的胳膊,青白着脸脚步踉跄地回到祁家院子,化入桃花树中沉睡了。
林慢站在原地,风吹得舒畅,院子里槐树温柔的婆娑声和虫鸣鸟叫是那么的让人觉得安逸,可他茫然地站在院子中央,忽然觉得一丝凉意爬上脊背,冒了一身冷汗。
结界莫名其妙地崩塌,宁封莫名其妙地失踪,还有消失不见的容离……他抬头,眨眨眼,天空一碧如洗,可他却觉得有什么东西马上要来了,好像一直藏在背后的乌云,渐渐露出狰狞的面目。
这么想着,清风翩然经过,卷起一阵桃花雨,朵朵桃花旋转着飘然而下,粉色的风裹挟着馥郁的香气扑面而来,花瓣中央一人白衣似雪,眉目如画,带着淡淡的笑意温柔地看过来。
林慢先是一怔,又是一喜,眼眶一热,不顾一切地冲上去跳到他身上:“祁臻!你回来了!”
祁臻抱着他转了一圈缓和冲劲,轻轻撩开他被风吹乱的头发,莞尔笑道:“我回来了!”
林慢满心欢喜,先前那些担忧疑虑统统被风吹走了,快乐地喊道:“我好想你!”
他碰了碰他的脸,手往下移,那致命的贯穿伤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光洁的胸膛。
“你好啦!?”
祁臻拉着他坐到廊下:“是族长治好了我。”
林慢看见他嘴唇毫无血色,不由地心疼道:“怎么不养好了身子再回来?”
“想看桃花了。”
“嗯?”林慢下意识地往隔壁院子里看,快到初秋了,桃叔叔还是那么花枝招展。
“每天一朵桃花飞进屋内,落在窗前,昏迷间到处是桃花的香气,就像你的笑……我想睁眼看看,所以就醒了;醒了又太想你,所以就来了。”
林慢见左右无人,把头埋在他怀里使劲蹭了两下:“我也想你,我好担心……”
“别哭,以后再也不叫你担惊受怕了。”
祁臻确实重伤,但祁家族长用密法救活了他,对此祁臻并没有透露太多。他虽面色苍白,但眼里精光熠熠,行动间也稳步如常,不见虚浮,林慢便放下心来,跟他说起了别后之事。
说到宁封失踪这一节,祁臻沉吟片刻,道:“带我见一见云寰。”
林慢把祁臻拉到后院,云寰正坐在树下喂兔子,他只是拿着萝卜,大白吃到一半够不着,正拼命地蹦跶。他一看祁臻过来了,跳起来叼起萝卜就跑出去了。
“云舅舅。”林慢走过去,云寰很开心地转过头,望了祁臻一眼,什么反应也没有。
林慢喂他喝了点水,道:“云舅舅,他是祁臻。你还记得他吗?”
云寰笑着点了点林慢的脸,然后又坐下了。
祁臻紧紧盯着他,一种强烈的熟悉感涌了上来。
林慢跟着紧张了一下:“有什么问题吗?”
祁臻道:“我见过他……”
林慢也惊了下,按理说云寰被打回原形,魂魄散落之时,祁臻才刚刚出生,不可能见过他。
祁臻摇摇头:“不是他的样貌,而是他给我的感觉。我一定见过,而且印象非常深刻。”
林慢左看右看也没觉得云寰有什么神秘的气质,大胆猜测:“难道是前世?”
祁臻猛地转头看他,林慢被吓住了:“真的是前世?”难道我猜对了?!
“不是前世,是画!”
“画?”
“什么画!?”小黑像一颗煤球一样不管不顾地从外面冲进来:“祁臻你没事太好了!我也没事你放心吧!”
敖雪一把抓住他的后颈,哼道:“你少自作多情!”
小黑嘿一声:“你个冷血动物,说啥呢?”
祁臻没心思玩笑,打开乾坤袋,展开百鬼夜行图,道:“当初在鬼城,鬼王大宴群臣,贵妃来贺,你看他像不像贵妃?”
小黑一脸严肃,眉头渐渐拧起来,狐疑地看了祁臻一眼,然后往林慢那儿偏了偏,低声道:“祁臻伤的是胸口不是眼睛也不是脑子吧?”
祁臻看向敖雪,敖雪抱臂沉思,像是没看出什么来。
祁臻忽然抬手扬起一阵风刃将云寰的发带斩下,霎时间长发如瀑,华丽地披下来,他那温润俊秀的脸也变得妖冶起来。
敖雪眸光一缩,浑身戒备起来:“是他!”
“什么?”林慢一头雾水。
百鬼夜行图中,贵妃化成的白鸟已经不在了,鬼王失去军师,似乎连气势也弱了。祁臻目光触到一处,忽然把画一收。
小黑诶了两声:“我还没看完呢?”
祁臻把百鬼夜行图收了起来:“别看了,再看也看不出什么来。”
小黑似懂非懂,摸着下巴煞有介事地说:“如果你们眼没瞎,鬼城里的贵妃就是云寰,那说明……”
林慢用非常期待的眼神望着他,希望他能解惑,小黑接着说:“说明你们可真是好色,这么久了还能记得!我就一点印象都没有。”
敖雪嘲讽道:“你的脑袋就只有那么小,能装多少东西?”
小黑反击:“我的心也很小,正挤得慌呢,你是不是想被我赶出去?”
敖雪闭嘴。
小黑神清气爽,那么骄傲高冷又怎么样,还不是喜欢我!
敖雪看着乖乖被林慢梳头的云寰,神情复杂道:“原来他的魂魄流落到百鬼夜行图中了。”
祁臻道:“百鬼夜行图中鬼王是画眼,可他竟是鬼王的军师,足见他的神魂有多么强大,他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狐妖而已。”
敖雪心念一动,对上祁臻的眼睛:“你说,那是一只什么鸟?”
祁臻道:“金瞳白羽,是鸿鹄。”
“鸿鹄?”林慢忙把在白鹘山见到鸿鹄尸体的事告诉他们,以及当时云寰奇怪的举动。
“难道……”林慢几乎是一瞬间想明白了,难道云寰就是当年神魔大战中死去的鸿鹄!?
祁臻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百鬼夜行图中的白鸟就是鸿鹄保留着神格的那缕魂魄。”
林慢激动不已,似乎终于窥到一点眉目,可新的疑惑又接踵而来:“可是……他为什么要偷走宁封呢?”
小黑故意压低声音:“阴谋!绝对是阴谋!”
祁臻难得赞同他的话:“只是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谁的阴谋……”
“诶?”小黑指着云寰,疑惑道:“不就是他吗?”
这回林慢也觉得小黑思考问题过于简单了,反问道:“那容离呢?云寰舅舅总不会是容离吧?”
“怎么不可能,我们又没见过容离的真面目。或许就是因为我们都知道他,他怕被认出来所以才老带着斗篷,还有我老早就觉得他的声音很熟悉了。”
“那也不可能是云寰舅舅。容离偏爱红色,为人张狂,云寰舅舅却沉静如水,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祁臻点点头:“他们不是同一个人。”
林慢加了一句:“但是他们同样都有来历。”
敖雪忽然道:“当年神魔大战,鸿鹄打败魔神,神殒于此,那魔神呢?他会不会也没死,会不会也蛰伏着,等待东山再起?”
林慢大胆假设:“也许云寰舅舅就是鸿鹄,容离就是魔神,魔神先于鸿鹄苏醒,但实力被大大削弱,只能暗地里活动,比如欺骗无知小妖怪什么的。”意有所指地往旁边看了一眼。
“喂!”这是不满的小黑。
“然后一千年过去了,魔神积蓄了力量,这股力量惊动了鸿鹄,鸿鹄也苏醒了。但是他比魔神弱,所以一直藏在百鬼夜行图中,直至今日。”
说完他看向祁臻,祁臻不置可否。
小□□:“你的推测很完美,可也不能解释他为什么要偷走宁封啊?玄武是上古四圣之一,难道鸿鹄想吃掉他恢复神力?”等等,有这个可能。
“不会吧?”林慢觉得云寰做不出这种事来。
“谁知道呢?玄武现在这么弱,不正好下手吗?”
林慢拉拉祁臻的袖子,祁臻拍拍他的手,道:“别担心。”
他抬头望着高大的白鹘山,想起祁孟卿义无反顾地闯进去,也不知这古老的山中究竟孕育出了什么样的生命,会否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