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意照幽冥 第149章 盘古斧（三）

三人脸色皆变，却见那结界如水幕般散去。林慢跟着云寰往里走，一线天密密地合起来，阳光完全消失了，水汽阴冷，通道却不复狭窄。

不多时，一个巨大的洞坑出现在眼前，映入眼帘的是忽闪忽灭的蓝色蝴蝶，在空中自由的飞舞，翅膀扇着荧光，扑簌簌落到地上，积成了蓝茸茸的苔藓一样的植物，散发着荧荧蓝光，如梦似幻。

伏寄伸手，一只蝴蝶停在他手上，他沉吟道：“相思冥蝶……”

桃慕之没听清：“什么？”

“这是相思冥蝶，传说是亡者的思念化成的。一念而生，一念而灭。人死的一刹那，从人间走向地府，若有思念未绝，便会化作相思冥蝶……”

“好美的名字。”林慢摊开掌心，一只蝴蝶在他手中死去：“谁的思念这么连绵不绝？”满洞穴的相思冥蝶，生死相继，如此美丽又如此凄绝。

“那是什么？”桃慕之指着地上巨大的岩石，道：“看起来像座石雕。”

林慢好奇地蹲下来摸了一下，这块石头确实不像天生地长的，分明是一只折翼的神鸟，连羽毛都纤毫毕现。

云寰怔怔地盯着相思冥蝶，一股失落的情绪突然击中了他，他忽然感到脸上有冰凉的东西划过，愣愣地摸了一把，走到林慢身边，也伸手抚摸着石雕。

就在这一瞬间，石雕突然裂开了，一道刺目的白光散发出来，有形一般冲云寰奔涌而至，林慢抬手一挡，狠狠把他往后拉，下一刻，白光消失了——

林慢惊诧不已：“那是什么？”

桃慕之抓着他的手一阵检查，却没发现什么异样：“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你吸收了？”

林慢感觉了一下，摇摇头：“没事儿，可能只是一道光。”

“可惜刚才太刺眼了，什么也没看到。”

伏寄低头细看：“这是一只鸟的尸体。”

众人再看，那石雕像蛋壳一样碎裂了，里面包裹着一只白色羽毛的巨鸟，长眠在这幽暗的洞穴里。

桃慕之道：“好大，是凤凰吗？”

林慢好奇：“凤凰还有白色的？”

说话间，巨鸟忽然化作无数只相思冥蝶，飞蛾扑火般扇动翅膀，仿佛诉说着对人间最后的思念，须臾间散落于地，一地蓝色的光也黯淡下来，化作坚硬的石块，一切美景都消失了，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

回村的时候，大家都有点闷闷不乐，连云寰都低垂了眉眼心事重重。虽然他平时也是一副神游天外忧郁成痴的样子，但林慢看出他不高兴，便主动提起话头，问桃慕之白凤凰的事。

桃慕之先问他：“对凤凰你了解多少？”

“凤凰嘛，是神鸟。雄鸟为凤，雌鸟为凰，羽毛是金色的，吃竹子和泉水。凤凰于飞，龙凤呈祥。”

桃慕之撇撇嘴：“什么乱七八糟的，龙凤呈祥，凰怎么办，一个是水族一个是羽族，不打起来就算了！还有谁说凤凰是金色的？凤凰是五彩的！”

林慢好脾气道：“您说您说！”

“凤凰是高贵的种族，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自来不屑于与其他妖族相提并论，就是龙族他们也瞧不上眼；自顾自地修行，涅槃，很少与外界交往。凤凰有五族，按照羽毛的颜色划分：红羽多的是朱雀，青羽多的是青鸾，黄羽多的鵷雏，紫羽多的是鸑鷟，白羽多的是鸿鹄……”说到这，桃慕之道：“这个白鹘村，我估摸着应该指的就是鸿鹄，只不过后世以讹传讹就变成了白鹘。”

“那刚才那个就是鸿鹄的尸体了？”林慢道：“我听祁臻说过，这座山又叫神堕山，是神鸟的埋骨之地，就是鸿鹄？”

桃慕之点点头：“很有可能。”

林慢问：“谁把神鸟给杀死了？”

云寰也眼巴巴地看着他们，很感兴趣的样子。

“我怎么知道，我才几千岁。”

林慢：“……好吧。”

一直不说话的伏寄此时却开口了：“当年凤凰族内叛乱，鸿鹄与魔神双双坠落，同归于尽。”

桃慕之狐疑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伏寄一只手指头，两只手指眼睛，似乎在内涵桃慕之活了这么久空有传承没有文化，是只野妖精。

桃慕之没看懂，拧着眉毛看林慢，林慢唯恐引发冲突，忙道：“他是昆仑弟子，山上典籍浩瀚如海，一定是看过相关的记载。”

桃慕之挺直腰板，拂拂袖子，拉着林慢和云寰飞快地走了，摆出长辈的架子：“这人不合我的眼缘，无端的惹人讨厌，你以后不要跟他来往。”

林慢喏喏称是，心内感叹：伏寄不愧是除了小黑以外最招人烦的，小黑起码还毛茸茸的沾点可爱，他真是一言难尽，活像隔壁邻居家顽劣无礼的坏脾气小孩，也只有小白这种老好人能消受得了！

回家之后，林慢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云寰，仔细观察，生怕洞穴里的光是什么奇怪的东西，把云寰舅舅给照变异了。桃慕之也有这个担心，晚上都不愿意走，想睡林慢那个屋。

祁二叔左看林慢细皮嫩肉，又看云寰俊秀雅致，想到桃慕之三更半夜剃光了他的胡子，一时间涨红了脸，“不行！白天不落屋也就罢了，晚上还夜不归宿，成何体统！？”

桃慕之怒了：“你个老古板说什么呢！我今儿个还就不回去了，你能拿我怎么样！”

林慢抱着碗筷和大小白排排坐，只露出个眼睛。兰馨劝道：“你们两个这是做什么，把孩子都吓坏了！”

祁二叔威严自持，不愿在小辈面前失态，于是拂袖而去。桃慕之说了句：“阴阳怪气的！”翻了个白眼不去理会。

等到林慢和云寰洗漱完毕准备睡觉的时候，桃慕之还坐在廊下抱臂生闷气。

林慢轻轻走过去：“桃叔叔，你还不睡呢……”

桃慕之摆摆手：“你们睡吧，不用管我。”

林慢觑着他的神色，悄悄把大白拍起来，让他找祁二叔：“就说桃叔叔睡不着觉在这儿吹风呢！”

没一会儿祁二叔就过来领人了，林慢舒服地躺下，问云寰：“这会儿还怕吗？”

云寰头从被子里探出来，见窗外没有了人影，点点头，安心地闭上眼睛。

林慢吹灭了灯，例行地想了会儿祁臻，慢慢睡着了。

这天晚上，林慢没有梦到祁臻，他感觉自己来到了一个神奇的地方，仙宫巍峨，云雾缭绕。他自在地撒开蹄子狂奔，虎啸震撼天地，周围的神仙圣兽们纷纷投诉他扰民。

林慢怪不好意思的，一路腾云驾雾来到水宫，一只巨大的玄龟浮出来，他们愉快地玩耍嬉戏，然后又腾云驾雾来到西边。金乌西沉，梧桐婆娑，一只鸟都没有。二人嫌无趣，却望见天上夕阳滚滚，如血染一般，飞回天上才发现满天漂浮着残破的羽毛，厮杀汹汹，隐雷震震。

正当林慢在“这个梦有点凶残要不换个梦做”和“继续看看事态如何发展”之间摇摆不定的时候，他忽然感觉有些异样。睁眼一看，一个人突兀地站在屋中。

“嗐！”林慢一个哆嗦，看清他的脸后仍心悸不已：“是你啊。”又问：“你怎么出来了？”

“叶清嘉”转过身子，嘴角挂着笑意：“公子的眼睛治好了。”

林慢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挺好的，恭喜啊。”

“公子他又作画了，他眼睛刚好，本不该如此费神……”

“你二人心画相通，一定是他急着向你报平安……”

“此话当真？”

他一脸惊喜，林慢都不忍说他已有了情深义重的未婚妻，只好含糊着点头，不负责任地想：反正他生命无限，还会遇到更好的。

“我感觉有点不对，你要小心。”

“什么……”

“山雨欲来风满楼，暴风雨马上就要来了……”

由于他的骚扰，林慢一晚上都没睡好，半梦半醒之间总是看到满天血羽，惨烈又瘆人。

第二天大清早，林慢是被小白给摇醒了，他满脸困顿，直挺挺地往床上倒，小白锲而不舍地喊：“快醒醒呀，玄武会说话了！”

林慢用力摇了摇头，掀开被子跑到院子里，趴在水缸上看，玄武长大了不少，颤颤巍巍地伸着脑袋，十分可爱。

林慢问：“宁封，是你吗？”

宁封张口：“林~慢~我~这~是~在~哪~啊~？”

“在我家，白鹘村。”

“哦~。”

林慢非常烦恼，问走过来的兰馨：“兰姨，你说他不会一直这样说话吧？”

兰馨饶有兴趣地摸了摸他的头，“乌龟王八之类的不都是这么说话吗？”

林慢只好耐着性子把出京至今的事跟他说了一遍，期间宁封一直用那双小豆眼看他，一眨不眨，讲完以后也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就在林慢怀疑他是不是睡着了的时候，他忽然张口：“我~饿~了~。”

林慢转身给他找吃的去了，他也不确定宁封到底听明白没有，反正他至今只有三个需求：饿了要吃饭，困了要晒月亮，脏了要换水，好养活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