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忘忧 第171章 34 不走

“忘忧，不要自我折磨，你没有做错什么。他待你的好都是真的，你不愿杀他情有可原。只是，他恶有恶报，今夜是他该有此报。”莫无妄说着稍微松开人，拿手帮忘忧整理了下被树枝挂乱的头发，又细看了下他脸上脖子上的伤口，好在都不严重。

江忘忧眼眶还是红的，泪也止不住，看清眼前人后，干脆把自己藏进了这个温暖而久违的怀抱里，伸手抱住了莫无妄的腰背。

“别再难受了，你动不了手还说得通，倒是我，杀母之仇却没什么动力去报。看到你出来，不管不顾就跟上来了，满心里都是你的事，报仇什么的也就不重要了。”莫无妄随口说着，轻抚着身前人的后背，只希望他好受一些。

今夜听到的真相，对他们而言都很惨烈，哪怕知晓了段衍的动机，仍旧难以谅解。

段衍十一二岁时丧父，而后没多久又丧母，的确让人可怜。段秀是造成这一惨剧的原因，段衍恨他是人之常理。想来他拜师之后那十来年，一直强忍恨意，装出一副尊师重道的模样，也是满心苦痛扭曲。

但不能说，段衍的遭遇让人唏嘘，就要原谅他为报仇所做的错事。

他勾结董钧，不惜以自己的婚事为筹码，换取董钧下毒助他。那一夜，段衍屠尽段家长辈，肯定是为继承金刀门铺路。若是金刀门有段秀的同辈存活，段秀死后，无论如何门主之位落不到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年身上。

只是段衍可能没想到，在他杀死江承鼎后，江湖人会借题发挥，引发了江家和玄苍宫，中原武林和关外诸派的一场正邪之争。借此，董钧也达成了自己的目的，将玄苍宫众人害死，自己独揽大权。

要莫无妄说，这纯粹是两败俱伤，玄苍宫失去了宫主和三位护法，根本不会有往日的鼎盛风光。是以十几年后，顾家姐弟才能轻而易举反攻并夺回掌控权。

他真不知道，这种争权夺利到底意义何在？若是当真有本事，自己去独立门户，照样可以成就一番伟业。试图靠窃取别人的成果来称雄称王，终归都是懦弱无能者的痴心妄想。

莫无妄边想就边随口说给忘忧听，希望他想通后，能尽早从低落中走出来。

江忘忧渐渐冷静下来，耳边的内容他其实自己都能想清，但胸口这颗跳动的心脏的节奏，只有如此贴近时，才能听得这么清晰。

很久后，松开人稍微站起身，江忘忧深呼吸后，轻声开口问：“你其实早就知道了，段…门主是你的杀母仇人，是吗？你是为了我，才一直没有说破这件事？”

毕竟，如段衍所说，他根本没有意识到来人是谁，那肯定没有隐藏刀法。或者，就算段衍最初试图用毒杀吴机重的方式下毒灭口，莫兄的母亲身上带着晶彩，并不会中毒。所以，莫母应该是死于段家的刀法，莫兄验尸时大概率早就发现了。

莫无妄没有否认，勾唇叹道：“段…门主当真待你很好，我本以为，董钧才是杀江大侠的真凶。既如此，在弄清他杀我母亲的原因之前，我不希望你太为难。”

接下来，江忘忧做出了一个莫无妄没想到，曾经是关若尘做过的举动，他伸手抓住了莫无妄的胳膊。

“莫兄，你待我的好我都知道了，若是你真为我着想，不要再走了，跟我回金陵吧？”

莫无妄看他满脸担忧的模样，心疼得不得了，下意识就点了头：“我不走了，你放心，我再也不会让你担心了。”

江忘忧稍微松了口气，却没有松手，他哪只是担心，他根本是牵肠挂肚。

“不过，跟你回金陵恐怕不行。想来师叔也很担心，我先回苗寨看看吧。”莫无妄一路清理树枝杂草，带了人从树丛深处走出来。

江忘忧想想也是，他想得太美了，自私的只想到了自己。

“对了，我带了说好要给你的礼物，就在山脚下我骑来的马儿身上。”

“是竹箫？”莫无妄看看忘忧还抓着自己没放的小手，他只有甘之如饴之感，恨不得他永远不放开才好。

“哥，你没事吧？”

听到江忘心的声音，江忘忧赶紧放开了抓着莫无妄胳膊的手，出声回他。

莫无妄随着看清在道旁等他们的少年，这几年来，那孩子已经出落得挺拔俊秀，比忘忧还高了。

“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莫公子的庐山真面目，当真貌似潘安，难怪把我哥迷得七荤八素的。”江忘心并未行礼就开口招呼了莫无妄。

这话听起来是在骂他？莫无妄诧异地看了忘忧一眼，他没听错的话，对方是在说他是个小白脸，迷惑了忘忧？

“怀空，不可口不择言。”江忘忧果然斥责了弟弟一句，莫无妄感觉他没有想错。

“抱歉，我只是心疼哥哥这些年相思之苦，多有冒犯，莫公子。”江忘心这才规矩行了礼，起身后问道，“莫公子这次事了后，要随哥哥回金陵吗？”

莫无妄谨慎地摇了摇头，多少察觉到，这位解蛊后的江小公子，性情有些难测。

“那太可惜了，接下来江家宗主继位将有一战，若哥哥输了，江家会有我的喜事。莫公子不来观战和喝喜酒，实在令人惋惜。”江忘心交浅言深说了许多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莫无妄疑惑地看了忘忧，看他不反驳，至少说明江忘心并未撒谎。可是他心下纳闷，连江忘畴的婚事都要在忘忧这个哥哥之后，江家如何会让江忘心如此行事？而且，如江忘心所说，他们这才算是初次见面，为何要跟他说这些江家的大事？

“莫兄不必担忧，江家的事我都能处理好。”江忘忧简单安抚了句。

“要回去看看情形吗？”江忘心没再多说，问了二人。

两人都摇头，莫无妄打算陪忘忧下山，去拿自己的礼物。

江忘心目送他们离开，自己选择了回头去看看，既然哥哥这边不用担心了，他总不能两头都错过。

江忘忧离开时，庙内的战局才刚刚形成。

段敏如从暗室被放出来后，也被解了穴道和哑穴，她快速跑到了母亲身旁，抱住人后，盯紧了父亲。她脑子也很乱，还不晓得该如何面对这一切，但她不希望父母任何一人出事。

段立则在看过师母和师妹的情形后，选择了站到师父身旁。

段衍没想到，这庙中埋伏的所有人，竟然并非顾尹昭带来的帮手，而是这些他最熟悉的人。

“顾少主就带了这么两个人，来向我复仇？”看到女儿平安无事，段衍暂时稳住心神问了句。

云沁霜等四人退后了些，她怒其不争说了句：“这江家的孩子怎么回事，杀父之仇不报了？”

方才惊鸿一瞥，她只看清了江忘忧的大概，但就那个样貌和身姿，应该就是承鼎和霁月那个儿子没错了。

顾尹昭嘴角略微抽搐，他虽然料到了忘忧的离场，却没想到莫无妄和江忘心都跟着他走了，这些没立场的家伙们。

“秦大哥是报师父的仇，我是杀父之仇，暮青，你不用插手。”徐劲在生一事不管其他人是否知晓，顾尹昭不准备让无关的人出手。

段立忽然朝着他们的方向跪了下来：“秦公子、顾少主，我师父…杀了江大侠的确有错，但之后的事都非他所愿，实在怪不到他头上。既然江公子都没有动手，两位能不能高抬贵手，等师父安排好一切，相信他自会上江家请罪。”

他说完就不住磕头，举动诚恳，完全不见了以往的高傲。

这倒是叫几人大为意外，顾尹昭真诚说了句：“段门主，虽然你祖父眼光不好，收养了段秀那种白眼狼，但你的眼光倒不错，段公子很好，你应该无后顾之忧才是。”

“你这话说得不错！”段衍突然出手，点住了段立，将人抛到了董静和段敏如身旁不远处。

“父亲……”段敏如握紧了腰间的短刀，却不知她该不该掺和。

董静拉住了女儿，对她摇了摇头。事已至此，一切已经无法回头。是她错了，她早该在父亲和丈夫之间做出选择，可她一直没能下定决心。她的确没有懂自己的相公，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这些年到底是多痛苦地活着，她一无所知。

或许今夜的坦白，是他等了许久的解脱，也说不定。

那边三人已经战成一团，段衍以一敌二，却未落下风。

顾尹昭和秦绝从未合作对敌，二人合攻根本不成体统，简直是一盘散沙。

段衍轻松击退二人后，看了眼云家三人，冷声道：“顾少主还有什么后招，是否可以拿出来了，否则以你二人之力，今夜恐怕留不住我？”

顾尹昭咳嗽了一声，看秦绝刚从地上爬起来擦了嘴角的血，他苦笑道：“本以为段门主求死心切，我们能有几分机会的，既如此……”

只听“嘭”的一声巨响，大殿当中的观音像轰然倒塌，从一片瓦砾碎屑中，走出一个身形高大，赤手空拳的中年男子。

“段衍！你这个背信弃义忘恩负义的小人，由我来送你最后一程，你可还满意？”

董静和段敏如离得不远，二人互相替对方挡开泥块，就看清了登场的人，竟是关守正，心下俱是大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