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前车之鉴,凌若对契府的阵法有点想法——不高深,但是难以想得到。xiaohua1000
如果契府大门之后尽是幻境入口,那么最初和玉郎君脚踩的房顶或是安全点。
凌若一个纵身,借房顶瓦片垫脚,足尖轻盈点在屋脊。
未几,灵息渐浓,“少年”眯眼聚焦。但见不远处长廊中出现两个身着契府服饰的提灯少年。
欸?
凌若心生疑问,为何他们可以轻易在地面行走?
不对,她与契桃和玉郎君在离开幻境以后不也自由在府邸内行走来着?
难不成出来以后,重新进入幻境的方法和从契府大门进入时不同?
算了,先不想这些。小心为上终归是没错的。
重新打量来者,气息微弱的原因并非故作掩藏。对方根本不具高深功法,而是低到让人无法察觉。
在她的记忆中,冥岛的八个柱族,梦魂族、驭水族、寄时族依托灵力施展术法。
契家,与冥岛生灵万物建立契约,靠的是“羁绊”。
灵力虽不可视,尚且能被感知。而“羁绊”听起来就虚无缥缈。
用常世的划分,契家姑且算的上是符修。
施展符咒需要渡以灵力,却对灵力要求很低。所以,众多修仙世家中,像凌若这样的符剑双修极少,比不过符灵双修的数量。
听闻,而后新起的诸多门派中,衍生出名为“咒灵师”的修习。
从字面上看,是符、灵双修,至于真实情况为何,凌若还没来及探听,就回到冥岛。
唉,轻声叹气后。凌若又想到另一种可能——傀儡,只需在纸片身上粘附施术者的一丝灵息即可。
如此这般,灵息在幻想空间中也会显的十分淡薄。
反正,他们都敢光明正大在契府大门放置两名傀儡门童。所以,即便巡逻是傀儡,凌若也不觉得奇怪。
正在此时,听到院中发出“嘎吱”一声。
凌若对此十分熟悉,曾经在塘溪县、京城西郊那种尸殍遍野的地方,随便一脚踩在死尸身上,就会发出这种声响。
果不其然,那两位巡逻者眼睛似是长在头顶,全然不顾脚下。面对本家死尸竟然视若无睹,径直向前行走。
原本担心探查死尸太久,附近空气会留下他们的气息。
看着巡逻并未表现出异样,想必是多虑了。
巡逻者穿越长廊,途径宅院,正向着另一块方寸走去。
凌若跟着转身,猫下腰缓缓跟在之后。
屋顶上尽是青瓦,她必须谨慎小心。否则,稍不留神,就会弄出动静。
虽然有契桃这身外皮做遮掩,但是无谓的麻烦,她不想沾。
然而事违人愿。
常世有句话叫做“屋漏偏遭连夜雨”,越担心惧怕,越会发生。、
脚下一块瓦片不齐留出缝隙,凌若聚精会神盯着巡逻守卫,不曾留意脚下,一个没站稳——
“啊!”一声惨叫。
“砰!”一声巨响。
但见漆黑夜空划过一道浅色光线,在高处未作停留,便直接坠地。
“什么人?!”
刚过下一块院落长廊的两个巡逻忽然警惕,转过身停在原地,仔细打量着发出怪音的人。
“契貌,你看那人身上的衣服。”
这一下摔得不轻,动静又打,被发现是必然,因此决不能再施展任何防御术法,以防被揭穿身份。
所以从屋顶坠落在地,凌若只能硬吃。此刻“少年”正跌坐在地,痛得龇牙咧嘴,忙不迭地的用手揉着屁股。
不过并不妨碍“少年”以超绝敏锐的五感探听两人的低声耳语。
“看到了,本家人。”
“莫要掉以轻心,府邸巡护人数固定,彼此都认识。等会看此人是谁,再做决定。”
“放心,明白。”
那边商量完对策后,没有立即行动,似乎在观察“少年”是何反应。
契貌,听名字,应该不是同辈人。
凌若在心中估测对方见过契桃的可能性,而且有一句话她很在意——巡逻人数固定,并且彼此认识。
也就是说,不存在蒙混过关的可能。
因为契桃是被安排在内场的人,内外不通。
再疼也不至于一直坐在地上,对方又迟迟不肯行动,若是维持现状,还没继续,就要结束。
干脆破罐子破摔,以假乱真?
凌若心想,考验演技的时刻到了。
于是极其夸张的哀嚎几声,“哎唷,哎唷,痛死我了!”
“哎唷,兄弟们,还不快过来搭把手,我自个儿起不来啊!”
说着,“少年”朝着那巡逻的方向挥挥手。
那两人有些迟疑,不知该不该去。
“问题不大,先看看再说。”
“契扬,刚才你是怎么劝我的,莫要大意!”
“好了兄弟,我知道了。但人就在前面喊,你说我去不去?”
俩人对话自以为小心翼翼,实际上耳鬓厮磨,两个脑袋都快对在一起。凌若为了戏足、效果好,只能憋笑。
“哎唷,屁股要裂了,快点的呀!”
闻声,巡逻对视一眼,似乎达成什么共识,同时向这边走来。
“你是哪边的小兄弟,府邸规矩不知道?叫这么大声,也不怕把其他人喊过来?!”
说话者是契扬,看皮相年纪当比契桃略长,一副老大哥模样,看起来很懂契府规矩。
“哎呦,没事儿!你们根本不用担心,咱府上阵法稳,不会出岔子的!”
等契桃转过头来,两位巡逻才看清她的脸,随即皆是一副震惊的模样。
“嗳?竟然是你,你不是……不不不,契兆大人,您不是在内场吗?”
闻言,凌若险些呆愣在原地。
难道这两个人认识契桃?竟然知道她假扮男装的名字!哦不对,听契桃的意思,很早以前就开始使用契兆这个身份。
可是他们为何要称契桃为大人呢?难道她之前的猜测是正确的?
想到这里,凌若心底发凉,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可是事实摆在眼前,除了相信,又能怎样呢?
“先别说话了,赶紧把我扶起来。”
这一声说的清冷,颇具“大人”之名。
“是是是,大人您没摔着吧?”契扬急忙弯下身子,朝凌若伸着胳膊,方便她扶。
“怎么会从幻境中出现呢?外面有我们就够了呀!”见状,契貌也在一旁搭腔。
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听的脑袋直嗡嗡,于是简单丢下一句,“此时说来话长。”
————
看到“契兆”神色凝重,口气忽然冷淡,年纪略大的契扬出声询问道,“可是遭遇何事?”
乍的听来,好像还真的有几分迫切和关怀。
这与先前契桃的口述的境遇大有不同,但是回想二人因为习惯忽然改口称大人的嘴脸,心想现在的一切或许也是逢场作戏。
“嗯,的确发生了些事情。”
凌若沉吟片刻,决定胡编乱造个理由糊弄过去。
可是…忽然想起自己对撒谎并不擅长。
偶尔扯个小谎,也都是半真半假的才能说出口。如果空口白牙胡编乱造,她还真的担心错漏百出,到时再被那俩油子听出来。
所谓“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凌若心生一计,决定“坦白”夜闯契府一事,倒是看看这些人作何反应?
凌若学着契桃模样,煞有介事的皱起眉头,用手掐着眉心继续补充道,“阵法忽然生变,我因此被震出内场。等反应来时,已经摔到你二人身前。”
“原来如此,小兆大人辛苦。”
听闻契扬熟练的关怀语气,心想若换个场景,不在横尸遍地的契府宅院,而是在明亮宽敞的门厅中,契貌、契扬的架势,怕是一个负责端茶倒水,另一个揉肩推背。
怨不得常世略有钱权之人身旁都是狗腿,经此一事她大约明白了原因。
这根本就是花钱买虚荣,再将虚荣换成快乐。
有人对着她点头哈腰、嘘寒问暖的模样,真是太享受了。
且不提享受狗腿的乐趣,这两人对阵法被破的反应未免有些平淡,是她交代不清?
为了推进事情进展,凌若决定加点猛料。
于是顺势作富家大老爷状,语气略有夸张的反问道,“你俩在外头守着,没发现入侵者?”
“没,没有啊…”
“没有,一切如常。除了您刚才这下摔。”
说话的,前者是契貌,后者是契扬。凌若仔细将这二人反应记在心中。
“如果连你俩都没发现,便悄无声息进入幻境,可就更要重视些了。”
说话讲究抑扬顿挫,激情过后终归是要平淡。
方才这句说的稀松平常,却隐隐对契貌和契扬有几分抬高之意。
契貌做人更直接,对这种细枝末节的事情并不在意。但是契扬却听进心里。
稍作侧目,尽可能自然的观察着眼前这位名为“契兆”的少年。而凌若亦是早有准备,面容严峻且正经,与在常世的她判若两人。
契扬灰黑色的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一改刚才沉稳做派,堆起笑脸油滑道,“咱几个功法没您高深,也不得少爷器重,也就能做做外场巡逻的闲差。整个契府的安全,还不得仰仗契兆大人嘛!”
嘶,脸变得也太快了。与他没有利害关系的寻常人,就用冷脸应付。关系到他的生存和处境的,便换热脸配合。
人性这东西真是刻在骨子里,不是多活个几百年就能变得更高尚的。如此说来,神仙岂非亦然?
不过现在没空感悟人生,故事才刚刚开始,戏还得继续演下去。
“契貌大哥、契扬大哥,此言差矣。若是外面有人作乱混进内场,也是万万使不得,你二位身负重任啊。”
“哈哈哈!”契貌爽朗的大笑三声,忙着摆手,“哪有哪有!”
倒是契扬,眼中闪过一抹惊慌和震惊。片刻后,也跟着说道,“是啊,契兆大人真是折煞我二位了。”
嘶,凌若不由背脊发凉。
虽然认为事情在按照她的预计进展,可是就在刚才产生一种不好的预感。
再之前还没问题,难不成是前一句话说的有问题?
她还得从这俩人口中套情报出来。
脑中忽然浮现出契桃怯懦又害羞的模样,如果现在是她摔到房下,被人一直尊称大人,会有什么反应呢?
“直呼名字就是。”
看俩人没有啥反应,“契兆”轻咳一声,随即客套道“守护大阵生出异变,而今我又被强行震出,短时内无法施展功法。所幸碰到的是二位,否则……后果不敢想象。”
“外面定要加强巡护,小心观察,有任何动静立刻上报族长。”
“契兆大人,您怕是忙得忘事儿了,族长大人已经几百年没在契府了啊。”
什么?!
凌若心知决不能表现得太过震惊,可是没记错的话,在出岛前还听谁提及契家族长。
即便短时不在府邸,冥岛就这么大,他能去哪,又如何几百年都不在?
“咳!”
神思飘移时,听到契扬的一声不自然的轻咳。
“契貌,我看你也是糊涂,早些时候族长不还现身了吗?”
“啊?啊不…”未及契貌回应,便被契扬一个凶狠眼神瞪了回去。
但是不管是否有后来的小动作,从契扬刚才慌张开口起,便知他在撒谎。
凌若心跳略快,难不成这厮察觉到什么,想要隐瞒?
反观契貌,那人没什么城府,脱口而出的话,十有**都是真。
也就是说,契家族长根本不在府邸。
扯谎的话没必要放在心上,何况早些时候玉郎君正“教导”凌若学会走出一条专属自己的路,一条放荡不羁夜探契府的路。
在此之前,还着实欣赏了一番美人淋雨呢。
淋雨?
“欸?”一个没忍住,少年不由发出疑问。
见状,俩人不知该作何反应,尤其是契扬,不知从哪一句话开始,便已经深埋警惕,现在对凌若的举动观察的更加细微。
试探的问了句,“契兆大人,是有何吩咐?”
凌若看向地面,又向四面环视,好奇的问了句,“这里没下过雨吗?”
语罢,肩膀忽然被拍,对方尚未使劲,但是对本是女子之身的凌若而言,力道不小。
稍作侧目瞧去,拍她的那位是契貌,略扬起下巴满是好奇的说道,“我说,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冥岛之雨,百年难遇,这不是人尽皆知的事儿吗?何况,岛雨象征灾厄,不下最好。”
呃…是她孤陋寡闻了吗,冥岛之雨百年难遇是真,象征灾厄的说法今日是第一次听到。
不仅如此,还与过往所知大相径庭。
当然,现在不是去抠无用小事的时候。
凌若再次陷入一个头两个大的境遇:前一个疑问尚未解惑,又蹦出一个新的。
唉…深深长叹,没出声,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