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宁的大半个月不是白待的,光是每日跑榜便已把县城里的角角落落摸个一清二楚。kanshushen
前几日巷子深处偶遇那日张贴寻人告示的一家,小孩对这个救命恩人记得很是清楚,硬是邀请她来家里玩。只是忙于生计四处奔波的凌若根本无暇陪他玩耍。小孩得知被拒绝,坐在地上一顿大哭,任凭父母如何哄劝也不行,所以说要是小孩犯起熊,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架得住的。
何况凌若也没有带孩子经验,这可把她头都愁大了。榜文上写明交付时间就是今日,眼看所剩时间不多,没空耗费。
非要跟着是吧?既然如此,干脆拉着熊孩子一起算了,城南跑了一圈下来,已是黄昏,这趟榜当真累,又得完成委托,还得顺手带个孩子。现在还得把孩子送回去,以免他父母担心。小孩是满足了,剩凌若在那满头大汗。将孩子送到父母手上后便告辞离去,走之前小孩跑回屋子拿出一个册子硬要送给凌若。
这难道是带了一天娃的奖励?凌若也没客气,便收起来。
“这可是最近最流行的故事了,一般人买不到呢!”小孩得意的告知凌若这册子有多么伟大多么重要。
“好,谢谢你啦。”举着册子对着小孩挥了一挥,便离去。
当下最时兴的话本——还是有些好奇。那日睡前翻看了几眼,结果是才子佳人情情爱爱的旧戏码,没意思。还不如来个武功秘籍看着痛快呢,倒不是多么渴望学习那些招式,而是因为从未见过,好奇。
不过嘛,内容虽然没看完,里面的“道理”却是记住一个——若是佳人有约,定要提前在相约之地等待,会获得对方好感。
凌若不知原来见面还有这么多道道,不过两人彼此试探心意,将提前设计好的一切装作偶然的桥段还是有点意思的。既然等会要去王府,不如早点去好了。王夫人固然不是她的“佳人”,可她现在是自己的衣食父母,好感这东西,得先积攒着。
说起提前等候,大府的仆人们都懂。若是府上设宴或有人拜访,仆从便早早将一切备好候着,这是基本礼节。若非凌若今日来的过早,也不会只有个开门小厮等着,当然凌若的身份是郎中,自然不会有多大排面,有个人接待就不错了。反正凌若并不在意这些,因为她也不懂这些规矩,条条框框的忒烦。
扣了几下门,昨日那个小厮探出头瞧了一眼,这位姑娘他昨个儿刚见过,还有印象。待说明来意后,便放她进去了。
听说去对方府上不能随意张望,不管是对物还是对人,都是大不敬。但是对不起了,凌若不晓得这些道理,上次来就觉得府宅建造甚是美观,一直想细细观赏,却没有机会。今日既然来的早,不正是好时机?
沿着花径一路观去,文人风雅那一套她不知,在她看来只要好看就行。虽已盛夏,府内仍是百花齐放。“呀,这花圃里还有不少药草呢。”凌若一看,眼睛都亮了,不禁走近去瞧,“既能观赏又能做药,放市面上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沉浸观赏喜悦中的凌若并未察觉,自入府起就有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一路绕至后院,花草更是繁茂,上次跟着丫鬟去王夫人的住处,贵气却低调,不似这般张扬。凌若现在所在之地,怎么形容呢?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府中最美的地方,是这个府宅中心。再次感慨“这王府老爷果真是个有钱主儿!”
若没人请,自个儿再往深处走就不合适了。凌若停下脚步,在后院边上等着。看着天光,将至申时。没多久,昨日那位丫鬟果然出现在另一条小径。
“喂,我在这。”眼看丫鬟冲着外院走去,凌若赶紧压着声音喊了一声。
闻声,丫鬟停住脚步冲声音的方向一瞥,“凌小姐?不对,郎中你怎么在这?”
凌若缓步走到跟前道“来的有些早了,便四处逛逛,走吧,去见夫人。”
丫鬟作揖,“是。”
内宅——
“夫人今日可有好些?”
“还是头痛。”夫人坐在堂前,配合的用手捏着眉头,甚是痛苦的模样。
“这药也不能一日见效,还需好生调养。不过之前汤药皆不见效,不若让我为夫人扎上几针?”
“也好”夫人应声回道,“小翠,你们都退下吧。”
“是”
说罢,几位丫鬟退出房间,将门带上。
“你且随我来,这里说话不便。”
夫人带着凌若来到她平日休息的东卧。
“针就不用扎了。”
“夫人说笑,我也不通针灸之法,随口邹的。”
“噗,亏你想得出来。”嬉笑几句,夫人正色道,“凌姑娘,你很守时。”
“分内之事,倒是夫人您的‘心病’可要与我好好说说,不然我也不知该为您做些什么。”
夫人长“嗯”一声,一时半会可说不完。夫人指了旁边座位,示意凌若先坐下。
“成亲多年,膝下一直无儿无女。我自然是想与老爷有孩子的,只是……只是如今与我而言,只要能陪在老爷身边就够了。可是外面风言风语,说老爷膝下无儿福德薄浅,定是因为做了亏心买卖遭的报应。”
“明言伤身,暗语伤人。”
“唉”夫人无奈轻叹,“人言可畏,不管什么话也禁不住这么个传法,到底还是被老爷听到了。他虽面上不说,心里很是不快。要知道,奉承人的话千篇一律,可难听的话却是……太过粗鄙。我……”夫人抚住额头又是一声叹息,“我都说不出口。”
“所以,夫人的心病是没有孩子?”
“也不尽然,昨日已与姑娘交底,我家老爷心中没我。于情,将我娶了回来。于理,从未越出雷池一步,我们又怎么可能有孩子呢。”
“既然夫人心中通透,那又所为何事?”
“又过了几年,老爷纳了一房妾。”
听这话头,难道要上演争风吃醋的戏码了?夫人心悦王老爷多年,不得他心。成亲后被上礼相待,关系不曾有一丝一毫增温。虽能接受老爷对她的无情,却绝不能看到他对别人深情。此时,半路杀出另一个女人,夺走老爷身又抢走老爷心。
嫉妒和恨意蒙蔽王夫人的双眼,她要杀了她!这才是王夫人放榜时不能暴露身份的原因,杀人才是她真正的目的,而凌若,便是她骗来的一把刀!
可是……凌若不会杀人,她只会戳鱼。这可怎么办呢,在脑中这么一想,觉得自己有危险。
“所以,夫人要杀……咳,要啥做法?”不能直接说出来将自己陷入险境。
“什么啥做法?”这一问把夫人弄得有些傻眼。
“我是说,夫人莫不是因为纳妾而心中吃味?”
“吃味?呵呵,姑娘你想多了,这房妾本就是我帮老爷纳的,有何吃味?”
“夫人您不是恋慕老爷吗,怎还给他再找个新人?”
幸亏刚才没说出口,话本看多了果然不太好,听什么都觉得有隐情,恨不得随时上演一场。凌若觉得爱在脑中肆意编造剧情的问题很严重。这是病,得治。
“恋慕是自然的,爱了他这么多年,哪怕能有一丝回应,都死而无憾。”
这位夫人也太卑微了……可是那位老爷也没做错什么。
“为了还当年恩情,已经娶我为正室,这些年亦好生待我,不敢有一丝怠慢。我知道他不爱我,如此赖在他身边,他不会幸福。可是,我舍不得离开。”
“夫人是想继续守在身边,又不愿他受流言蜚语?”
“是”夫人应到,“纳一房不够,便再纳一房,总会有个他喜欢的。”
凌若一旁听着默不作声,她是不能理解夫人的作法,既然心中那般爱慕,又怎能容忍二人中间再出现别人?还是她主动送出去的。
“新入门的小妾年轻貌美,将老爷抓的死死的。你说我心中无感吗,怎么可能。自己得不到的,他人却能轻易得到……我恨。”
这幽怨的语气,凌若觉得夫人还是想杀小妾。
“可是”夫人话锋一转,“只要老爷幸福就够了。”
“老爷的幸福却没有你的参与,这也没关系?”凌若问道。
“嗯,无关。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正常,他幸福,有人能为他开枝散叶便好。”
“夫人的话,在下不敢苟同。”
爱情中,哪有什么成全?你成全他,谁来成全你?三妻四妾,这个词语更是深恶痛绝。若真的爱一个人,眼睛又怎会再瞧向旁人。凌若心想,有朝一日若是碰到心仪之人,决不能轻易放过。世间瞬息万变,一个不留意便会错失良机。如果对方与她同心,纵是跨遍千山万水也要勇敢追爱。如果对方待她无意……如王老爷待夫人这般,还不如彻底离去。
“既然夫人心里能想明白,那又是被何事绊住了呢?”凌若继续问道。
“纳妾后,老爷去她那很频繁,她懂得讨老爷欢喜。老爷三天两头的往她屋里送奇珍异宝。呵,我这是亲手为他送去个贴心人。”听这自嘲充满醋意的语气,王夫人再是如何说自己不吃味,凌若都不会信了。
“若那贱人真心待老爷也就罢了,我与她可相安无事。可是!恃宠而骄还不够,竟然还敢背着老爷去外面偷人!”王夫人越说越激动。
偷人?凌若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秘密。
“夫人,莫要激动。”
意识到失礼,夫人端起手边的茶缀了一口,“我定要查明,肃清门风。只是此事关系到老爷名誉,不能明面上做。”
“夫人需要我做什么?”
“很简单,我需要你帮我找到她在外面偷人的证据。”
啊?夫人这步棋下的也太随心所欲吧,榜上既没有落款,又没明说酬金,傻子才会揭榜的好吗!算了,凌若就是那个傻子。现在,真正的委托其实是抓汉子。凌若不是捕头,自然不会抓人判案。找证据,去哪找啊……
“我不过一介郎中,夫人莫不是太抬举在下。”
“事成之后多付你一倍酬金如何。”
这是在“侮辱”她吗,凌若虽如浮萍无人可依,却也是靠自己的双手拼搏到现在,她能是那种为了钱不顾一切的人吗?太小瞧她了。
“好,尽力一试。”
嗯,看来她是。
“往后如常,还是申时来府上。”
“好。”
谈妥后,凌若沿着花径离开。
而那双眼睛,从她入府到离开,始终都在暗处紧紧地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