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归 第50章 第 50 章

画卷中的青衣女子身材婀娜容颜貌美，竟也与青蛇林青蛮长得一模一样。赵涟岁轻声道：“林青蛮。”

她的画像怎么会被挂在这里？

七公躬身请罪半天都不见面前的人有所动作，他大着胆子抬头，发现她的目光被那副仙人图深深吸引住了。

他作为一个合格的商人，嗅出一丝不平常，凑到她跟前介绍道：“仙长说的没错，这位正是护下青河镇的阵师林青蛮仙子。”

顿了顿，他继续道：“她往日之风采被画师用画笔描绘出来了，虽然不及当年仙子布阵风采的万分之一，但也是极美的，是我们店里独一无二的镇店之宝！”

赵涟岁满脸不解，小声嘀咕道：“既用了她人的名字，为何还要借用她的容颜？”

七公没听见，顺口问道：“什么？仙长可有何疑惑，不妨提出来，说不定小人能解答一二。”

“能给我讲讲这位仙子的事迹吗？我十分好奇。”赵涟岁换上蛊惑人的笑容，眸中闪着不明意义的光芒。

七公不疑有她，似与有荣焉，神情激昂地向她说起了镇子上始终流传的传说——

传说林青蛮是青河镇出身的修士，她天赋异禀被大宗门看中，背井离乡修行去了。后来妖兽与凡人的冲突越来越甚，更是有不死不休的趋势。

为了保护苍生，那个时代的修士们提出设立护灵大阵的想法，隔绝妖兽与凡人，互不打扰。但是这样的阵法过于庞大，运行此阵需要的灵力也不少，一旦阵成便要一直吸取人间那几条灵脉的灵气。就此修真界分成了两大派，一派是以凡人生命为主，认为灵脉不是最重要的；一派是以两者可寻求共存为主，不愿将通天之路拱手让出。

不过最终还是凡人派获胜，其中林青蛮作为最负盛名的阵师，前往青河镇设立护灵大阵。那日，妖兽发疯似得，疯狂涌到青河镇，践踏着青河镇的生灵。

林青蛮以一身修为，布下大阵之后，又与妖兽同归于尽，至此，她成为青河镇的救世主。年过一年，她的事迹依旧被镇上的居民歌颂。

“所以，我们青河镇的居民甚是喜欢林仙子，不少人家中都挂着仙子的画像用来辟邪，我们始终相信，仙子她一直都在保佑我们。”七公激动地说完，热泪盈眶地抚摸着画像上的仙子。

赵涟岁静静地听完，道：“确实是一位值得人钦佩的仙子，她本该还能活，却为苍生付出了毕生修为。”

七公偏过头抹去眼角的泪水，说：“青河镇的气数都是仙子救回来的，如今怕是该尽了。”

“你为何如此笃定青河镇的气数将尽？”赵涟岁心下大骇，与林青蛮的对话倏然滚过她的脑海，她蹙眉安抚他道，“以往的劫难都躲过了，这次也会是的。”

七公摇头，目光依旧停留在那副仙子图上，嗓音中尽是无奈与落寂。他说：“仙长，你不常来青河镇，所以你不知道如今的青河镇是如何的破败。沂水城的张家行事不顾伦理，心狠手辣，青河镇无仙长镇守，早晚是要完了。”

赵涟岁缄默片刻，心道：你们怕是不知道适才有个与你们仙子长相一模一样的妖女，亦是想要我毁一座城。

一个是救人救世的慈悲仙子，一个却是视人命为蝼蚁的残忍之徒。赵涟岁苦笑，明明长得一样，心却是不同的。

“张家，他们不会对你们下手的。”赵涟岁道。

七公惊喜回头，风霜岁月留痕的脸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仙长，你的意思是要庇护我们镇子吗？”

“……你会错意了，我的意思是枝繁叶茂的张家要倒了。”赵涟岁说完踱步离开，七公怔了怔回神追出去却没再见到那位仙风道骨的少女。

往日寥寥几人的长街，不知何时多了许多外来者，将他寻找的身影遮住了，他再也问不到他想要的答案，只能在心里悄然祈祷少女话语中的未来早些到来。

七公喃喃道：“今日是怎么何事，人那么多。”他挠着头，不解地回到商铺中，重新招待新客人。

赵涟岁穿过热闹的长街后，拎着长剑走进一处偏僻无人的小巷，直至确定无人后她对着虚空喊道：“林青蛮，我要见你，出来！”

小巷静了几息，始终无人应答，唯有冷风吹过掀起少女的裙摆，赵涟岁低头看着随风回旋在她脚边的枯黄树叶，闭了闭眼再度道：“我知道你一直在观察着我，你若不出来，我就去告诉镇上的百姓他们信仰的仙子其实是一头妖兽！”

“呵……”

冷哼声一出，赵涟岁后脊一凉知自己惹恼了林青蛮，身体最先有所动作一个后翻躲过了前方飞来的暗器。

赵涟岁颠倒的视线跟随着那携带妖气与灵气的树叶，眼睁睁看着它直挺地插入灰墙中，那堵高墙宛如蛛丝网般开裂了。

真是杀气腾腾，完全不留手。

赵涟岁不待站直便一剑出鞘，剑气回荡震飞满地落叶，她的剑气与林青蛮的杀招再度碰撞，“嘭”地一声将小巷两侧摆放地杂物炸飞，赵涟岁被林青蛮的灵力击飞半寸地。两侧的房屋传出疑惑的对话，屋内的人要出门查看情况。

赵涟岁单膝跪地，正吃力地双手紧握长剑抵挡那阵阵裹挟着杀意的灵力，听到这动静时颇有些讶异。她咬牙道：“够了，你要把他们牵进来吗！”

对方置之不理，甚至攻势更为猛烈，这是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赵涟岁无法，空出右手凌空画出“封”字符篆，将屋舍的后门紧紧关上，不让他们出来送死。

“诶怎么回事，门怎么打不开了？”有妇人疑惑道。

“你手没劲吧，让我来。”对方的相公说道，似乎将妇人推到一旁，疯狂锤晃着门栓发现真是纹丝不动。

过了会，屋内的人似乎品出不对劲的地方，静默几息便蹑手蹑脚地回去了。

赵涟岁这才松了一口气，他们要是出来她可不敢保证能不能护住他们了。

因为她摸不准林青蛮的态度，从七公的话语中她猜测林青蛮所为皆是为了青河镇，便想着引她出来，辩一辩此妖的好坏。

护灵大阵成的那刻，有许多妖兽被镇压在大阵中成为养料，但也不乏有大妖如苍栗也能在阵眼附近自由活动。苍栗是心甘情愿成为阵眼，但林青蛮的情况赵涟岁却是一知半解。

巨大的罡风几乎将分神的赵涟岁掀翻，亦在她干净的脸颊上留下道道细小红痕，确定屋舍内的人都不会再出来后，赵涟岁眸光倏然凌冽，到她反击的时候来了——

她接触过乾东郡与望京城的大阵，猜测青河镇的大阵应与它们异曲同工，既然林青蛮不可控，那只能借助大阵的力量彻底将她绞杀！

“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林青蛮骤然现身，弯腰挑起赵涟岁倔强的下巴，“此地的阵法与你此前所知的都不同，稍有不慎便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如排江倒海的罡风瞬间消散，赵涟岁一个不顺险些往前扑去。

林青蛮嗤笑，一手轻覆在她肩上，一手勾着她的下巴，竟是将赵涟岁牢牢地钉固在地，半分动不得。

赵涟岁咬着唇瞪着林青蛮，道：“你又怎知我做不到。”她不喜这受制于人的姿势，侧过脸挣扎欲要起身。

“因为啊，千年来我一点点的在改变这个阵法呀。”林青蛮俏皮地点了点她的眉心，松开了对她的限制，“小姑娘你不要再试探我了，我的耐心有限，你若是答应我的要求那我们便有的谈，若不同意那你的师兄师姐便是一辈子都记不起你咯。”

赵涟岁站直与她平视，道：“只要他们走出青河镇，便能忆起我。”

“那我便让他们一辈子都不出去，留在这里陪我这个孤家寡人玩。”

“你！”赵涟岁气急，倩目瞪圆满脸不可置信，她跳脚道，“尔敢！”

林青蛮忽噗呲一声笑出声，她此刻的眉眼放松，这才与那副仙人图上的“林青蛮”神似，眉梢皆是桀骜。

“老神在在的，你跟谁学的，倒不如此刻的真实。”林青蛮轻拨她额角碎发，露出那双目光澄净的眼眸，“就是这样一双眼睛，令人难忘。死都不怕，还怕杀人吗？”

赵涟岁被她气得一梗，说道：“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那么多条无辜生命，皆要葬于我手，我……承担不起。”

她闭上眼，重复道：“太重了，我真的担不起。”

林青蛮放下手，没再强迫她去杀光沂水城的百姓，道：“小丫头，过于天真了。”

赵涟岁站直身体，神色复杂地注视着林青蛮，道：“我并不天真，我只是不明白，什么都不明白。”

树大招风的道理她懂，可她身上背负着赵无暇他们的期盼，便注定她不能藏起自己的锋芒。

可赵无暇失踪后，她就像无头苍蝇般陷入了困境，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无人可商量，只能凭借自己的判断行事。乾东郡死亡人数过多，她需要打开忘川引渡亡灵，灵魂引渡数目过多，她一人做不到，几位好友便提出要帮她，同她一起赴忘川引渡。

他们做到了心系苍生，怜悯百姓，但就是这善良被人利用害得他们枉死永远留在忘川，便是连赵涟岁自己都做不到全须而退。

她救了乾东郡的百姓，却彻底失去好友，甚至被背叛，脏水不断地往她身上泼。

那是一个漫长的长夜，赵涟岁重伤倒地，身旁的好友们全无气息。她颤抖地抬眼，难以置信地望着昔日并肩作战的少女，嘶吼道：“你做了什么！说话啊施舒雅！”

她声声字字皆啼血，质问响彻整个广场，他们布置的阵法被替他们守阵的施舒雅篡改，导致他们一行入忘川的人迷失在其中再也回不来了。

施舒雅举着火把，微弱的火光照出她惊愕的脸颊，她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她险些跌落在地，却被一人搀扶住手肘，那人赞道：“乖徒儿，做的不错。”

赵涟岁的目光一凛，挪到她身后之人身上，那是施舒雅的师傅，德高望重的宿丰尊者，平日瞧起来慈眉善目的老人家在此刻变得无情狠厉，瞧着她的眼神如看一具冰冷的尸体。

赵涟岁若再不懂，便是真傻子。她虚弱地咳了一声，讽刺道：“哈，真是道貌岸然的尊者，连自己的徒弟都算计了。”

离她不远处的地上，躺着往日宿丰最疼爱的弟子，少年死不瞑目，失去光亮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某一处，他死前怕是看见了一切。

宿丰脸上闪过阴霾，道：“若是他不那么聪明，不拦着我的道，便不用死了。”

他说完这句话，施舒雅猛地抬头看向一手栽培她们师兄妹的师尊，露出痛苦的神情，但她什么都不问，只是沉默地退到了宿丰身后，态度不言而喻。

赵涟岁气极反笑，讥讽道：“那我呢？宿丰尊者又要我如何死？”

宿丰道：“你不用死，你要为你的所作所为承担这一切，因为是你害死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