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归 第45章 第 45 章

“你记得还挺清楚的啊。”

赵涟岁状似无意的话，将这群人吓得脸色苍白，胆小的人腿软险些跪下了。

赵涟岁像是身后长了眼睛般，嗤笑一声，道：“山路不好走，小心些吧，好不容易逃出来了，还想留在这里当邪祟的可口点心吗？”

什么巨响，都是骗人的。他们被困那么久，若真的听见了巨响，早该先她们一步赶到顾平淮身边才是。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被那群贪得无厌又没有脑子的邪祟胁迫了。

赵涟岁刚才一见他们，便发现了有人神情不对劲，那人面露贪婪、口流涎水的模样，虽仅有几秒却也能让她一眼看破对方身份。她心下吐槽，真不愧是邪祟，成也贪败也贪，学人学得四不像。

宋庭照背着柳芙，见状顺手扶了一把身边的村民，却将那人吓了个激灵，以为宋庭照要害他。

“仙长饶命啊，我们再也不敢了！”大概是过于心虚，那人下意识甩开搀扶，抱头蹲下，求饶。

这动作实在是过于一气呵成，行云流水。宋庭照默然看着他，不语。

场面一度陷入寂静，赵涟岁听到身后的动静，脚步一顿，回头瞧见那群人眼底闪过的心虚害怕。

他们之中无人敢直视赵涟岁，就连七公也是垂头盯着地面，他试图开口狡辩，却发现无话可说，是他们自己过于心虚害怕才露了馅的。

“仙长……”他呐呐道，心底的那簇火苗骤然熄灭了，“我们没想害你们，我们哪敢啊，你说是不是？！”

月亮微弱的光破开黑雾，撒在山路中，照在赵涟岁那张无甚波澜的面孔上，她只是平静地瞧着他们。

七公面容愁苦，心底骤然涌起了一个念头，也许少女一直在等待他们坦白和求助，只是他们过于懦弱害怕竟无人敢开口。

这般想着，他刚欲要开口，被黄氏紧紧牵着手的小女孩蓦然大哭，将各怀鬼胎的众人心神都唤了回来，一下子都看向她们这边。众目睽睽之下，黄氏一恍惚，小女孩如同滑手的泥鳅般挣脱了她的桎梏。

“姐姐，救救我！”小女孩惶恐不安，一面跑着一面求救。

刹那间，原本憔悴柔弱的黄氏面容变得十分可憎，她那双布满粗茧的十指皆长出又细又长的指甲，朝小女孩袭去。

七公瞧见这一幕，心脏都要吓得跳出胸腔了，他一面朝小女孩跑去，一面尖声喊道：“丫头，躲开！躲开啊！”

旁的人也是被吓得惊恐万状，像是被人施了咒般定在了原地，怔怔看着一幕发生，不知所措。

电光火石间，是一柄飞剑最先到达，阻止了惨剧的发生。削铁如泥的长剑在月光下泛着冰冷的光，至手腕处就将其削断，霎时，万鬼凄厉般的嚎叫响彻整个山林，惊动了藏匿暗处的鸟兽以及妖邪。

与此同时，赵涟岁一个疾速奔赴到小女孩身边，将她横腰抱起，躲开了喷洒而出的血雾，怀中之人因害怕紧紧拽着她的衣领。

“师兄！”赵涟岁一个滑铲退离黄氏的攻击范围外，宋庭照闻声而动，那串挂在他手腕上的木珠瞬间围住妖邪化的黄氏，将她困在里面。

黄氏勃然大怒，咆哮的声音不再带着人性，而是像野兽般嘶吼着，将那群呆愣的凡人吓得丧魂失魄。赵涟岁目光一凝，注意到他们溃散的眼神，知道再这样下去，他们会被夺取魂魄，彻底沦为无魂之躯。

她面色沉重，轻声对小女孩说：“抱紧我，接下来会有些许颠簸。”

后者乖巧遵从，死死环住她的脖子。

“闭眼。”又是一道命令，小女孩闭上眼睛时，看见了赵涟岁食中指夹着一道泛着金光的符篆，那光芒在她眼中是温柔和煦的暖意，让她彻底心安。

娘亲说她们很厉害，那么自己只要相信她们就行了，她们一定能将她和阿娘带回家的。

“天地玄雷，诸邪退散，以符为引，降魔于此！”

厚重的云层中有金光翻涌，雷霆万钧之力顷刻间降下，那邪祟都未来得及躲就被劈成灰烬了。那摧枯拉朽的闪电也将这群刚恢复意识的凡人吓得不轻，不少人脸色苍白、腿脚发软。

“师妹。”宋庭照倏然出声，赵涟岁心领会神，松开了托着小女孩的左手，两手变化掐诀。原本沉寂着的长剑骤然一颤，嗖地一下穿梭在人群中，与宋庭照的法器木珠互相配合，斩杀藏匿在凡人中的邪祟。

那些邪祟过于自大，竟未趁着混乱逃跑，还想继续伪装，却不知它们与人相比，对于未知力量的恐惧表现的过于平淡了，竟就露馅了。

清理完现场，赵涟岁反手握住剑柄，剑指七公的咽喉，冷声道：“竟敢邪祟谋皮，就不怕连你们都搭进去吗？”

她说的这些，七公怎会不知，他也悔不当初。可是有什么办法？左右都是死，倒不如赌一把，只要撑到回镇子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可刚才那一幕过于惊心动魄，险些就让他想保护的小辈们陷入危险之中，浓浓的自责裹挟着他，将他拉入无间地狱。

赵涟岁面前的中年人忽地哭了起来，他身后的那些小辈见状都围了上来，也是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看向她的眼神里带着难以言喻的敬畏。

“姐姐，你不要生气好不好？”带着讨好的稚嫩声音在耳边响起。

赵涟岁这才想起来自己怀中还抱着一个小孩，她赶忙把人家放下来。小女孩站定后，怯生生地看向她，等待她的答复。

她无奈一叹，道：“我不生气了，你去让他们别哭了，该去寻人了。”

小女孩点点头，回身扑向七公，靠近他耳边，小声道：“七公，姐姐她没有生气，还要带我们去找阿娘。”

赵涟岁刚才的话不大声，但在场的众人都听见了，皆是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她挑眉，故意说：“怎么的，还是现在回程比较好？”

“别别别，谢谢仙长，求求你们一定要救他们啊！”

“仙长大义凛然，能有仙长同行是我等这幸。来，这边走，仙长小心脚下。”

赵涟岁抱剑冷哼一声，道：“快些，别磨蹭，我大师兄还等看病呢。”

将那几个被困的人救出来后，一行人才朝镇子的方向走去。只是她和宋庭照是修行之人，身上灵气充沛，他们在这座诡异寂静的山头上就像一块香饽饽，不断吸引那些饿了许久的妖邪前来侵扰偷袭。

赵涟岁出门前特意去聚宝阁买了一堆符箓，此刻就像是不要钱似地全都散了出去。

其中符篆中又以威力巨大的雷系符篆和火系符篆居多。一次又一次，原本漆黑的山林被雷光和火光照得通亮，山路上的崎岖都看得一清二楚，也不用担心被绊倒了。

只是那群人的脸色算不上好看就是了，毕竟谁别受不住一路上被邪祟虎视眈眈地盯着。

宋庭照缀在后面，又背着伤者，贪得无厌的妖邪便想从他那边下手，谁知在走在前面的赵涟岁像是背后长了眼睛般，只见她随意抛起一张符篆，那柄看似平白无奇的长剑携着那符篆飞到宋庭照身后。

“啊——”妖邪凄厉地叫着，消散在浓稠的黑夜中。

它们几番试探下，都没讨到好处，虎视眈眈的眼神化为虚无的贪婪与憎恨，千万别让它们抓到机会，否则定要将这些人类撕裂躯干再嚼进肚子里。

身后那股压迫力缓缓消失在山林中，宋庭照无声笑了下，他的师妹还是那样令人安心，方方面面都照顾到位，不让他们陷入危险中。

威慑到位后，返程之路才开始畅通无阻。

刚打完一架的赵涟岁倍感精力充沛，在前面带路，还能一蹦一跳的，这踢一块石子，那踩一踩积水的浅洼。她眉一挑，冲黄氏的女儿招手，招呼她一起来玩。

小女孩还小，因为大人与昔日不同的严肃神情让她害怕，不敢说话。但此刻在灯笼与月光照耀下的赵涟岁整个人都在发光，她那颗爱玩的心蠢蠢欲动，悄悄看了一眼母亲的表情。

黄氏迟疑片刻，还是摇头，小声说：“不要给仙长添乱。”

小女孩乖巧地看向母亲，“嗯”了一声，稚嫩的脸上满是懂事，让黄氏看了心酸又心疼。只是下位者对于上位者，总是抱着畏惧之心，哪怕是救命恩人也不敢逾矩半步。

没有勾到小孩子的玩心，赵涟岁多少有些失望，没再那么跳脱，恢复高深莫测的仙人状态，顺着大路畅通无阻地回到镇子上。镇上有护灵大阵的保护，众人也不用再担惊受怕了，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活下来了！

宋庭照走到赵涟岁身旁，听她拍手指挥众人说：“好了，其他人各回各家吧，你们几个就先陪我们去寻一下落脚的客栈。”

一边说，一边指着背人的那几个汉子，那几人自然是同意的，甚至提出由他们带路找客栈，更有热情好客的人盛情邀请她们入住自己家。

赵涟岁扭头看向宋庭照，问：“师兄觉着呢？”

“寻一处无人的宅子对我们来说更好。”宋庭照道。

赵涟岁了然点头，笑着问众人：“可有这样一处宅子供我们落脚？只有我们几个。”后半句话，她咬重语调。

众人面露为难，都是上有小下有老的人，最多是能腾出间屋子给她们歇脚。

刚才邀请她们的人此刻肠子都悔青了，只恨自己嘴贱。

赵涟岁道：“我们不住你们家中，不方便。若是有认识牙人也可行，我们就住几天，钱自然也不会少给。”

这才有人站出来带他们去找熟人，这一趟折腾下来，天也亮了。

宋庭照送他们出门，给银子时特意多给了些，道谢说：“昨夜劳烦几位陪我们跑上跑下的，一点小心意，若是可以能否再替我们跑一趟医馆请大夫。”

其中一个汉子直勾勾地盯着那几袋沉甸甸的钱袋子，口水吞咽地说：“仙长这太多了，我们几个顺路的事情。”

其余几人附和，摆手拒绝，称道：“是啊，太多了。”

宋庭照塞到他们手中，说道：“不多，刚刚好，劳烦了。”

几人来回推却，最终还是没推掉，宋庭照含笑将他们送出门。大门一阖，几人赶忙掏出银子咬了下，有个汉子说道：“真不愧是修道之人，出手真是阔绰。”

那牙人掂掂钱袋的重量，深吸一口气说：“那几位气质瞧着就贵气，原来是修道之人，难怪你们毕恭毕敬的，大半夜还来敲我门！”

那汉子悻悻道：“也不全是，她们还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哟，瞧你们这表情是遇上了那些东西了？”

“诶哟可不是，差点以为栽在那里……”

青天白日下，那几个汉子一说起昨夜之事，胳膊就泛起鸡皮疙瘩，留在骨子里的恐惧与寒意尚未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