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归 第38章 第 38 章

“庭……庭照哥……”江灵锦被吓了一跳，不自觉往后退去，却不料程良康就挡在她身后。

与她有六七分相似的面容的少年此刻满是警惕，身体紧绷，见她有所动作，眼眸下垂扫了一眼她，“别怕，还有我。”

江灵锦眼眶一热，没再后退，鼓起勇气向前走了两步，落在宋庭照身后的一步之外。

“宋兄，你这也太急了点吧？”欧阳搓搓脸，满是惊愕，整个人都被吓清醒了。

宋庭照耳力不错，细小的“咔嚓”声响起，下一刻诸多弩弓自屋内破空凛冽飞出。他反应迅速，左手掐诀竖起防御屏障，右手掷剑格挡，两股灵力的碰撞掀起巨大的风浪，衣袂翻飞，飞沙走石遮住众人视线。

欧阳眯着眼，瞅准方向祭出法器相助，程良康眼明手快，一把将睁不开眼睛的江灵锦拉出攻击范围。

“难不成我还要温声细语询问不成？”宋庭照冷笑，加大灵力输送，暴力碾碎直袭面门的箭矢，他冷漠地看着眼前数十只弩弓寸寸断裂，“那只会，费时又费力。”

这次“踢馆”宋庭照是做足了准备的，几乎将全部看家本领都使了出来，加上欧阳在一旁相助，不过片刻，留守在药材铺的人被打的落花流水，屋子也被灵力炸的四处漏风。

江灵锦目瞪口呆，从前觉着庭照哥只会看炉子，没想到打起来架，破坏力不比他炸炉时小。

她忍下惊讶，缓缓扫视周围门窗紧闭的铺子，他们几人动静不小，打起来那一刻，本就萧条的街道刹那间安静，各门各户悄然无息地关了门，看样子对这种事情是退避三舍，不想惹事上身。

欧阳拿手扇了扇呛人的灰烬味，随手抓了一个带路的，那人挣扎欲要反击，宋庭照直接一剑将他送走。

无用之人自然是就此长眠。

“哪位道友愿意带路啊？”有宋庭照这位杀神在，欧阳乐呵呵问道，也不怕有人拒绝。

铺子内，四仰八叉躺着的修士里，有人大义凛然赴死，自然也会有人贪生怕死，好几个自荐带路。

欧阳挑眉一笑，幸灾乐祸道：“诶哟，一，二，三，四！四个人啊，有点多了。”

那几个人面面相觑，眼见就要厮杀起来，宋庭照手中长剑寒光一闪，只余一人在同伴尸首旁瑟瑟发抖。

“带路。”宋庭照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

江灵锦垂下头遮住苍白的脸色，踉跄地跟在他们几人身后，入目是流淌满地的猩红，令她作呕。

带路那人将他们带进了一处螺旋状地道，连接药材铺地底。几人先是狭小的空间行走，走了一段路又变得宽阔了起来，途中遇到陷阱法阵也都被宋庭照快速拒绝，见状那修士脸色渐白。

越往里走，空气中飘浮的血腥味越重，众人脸色难看悲怆，心中已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到，到了。”再过一拐角，出现了一扇石门，那修士颤声道，“几位道友说到做到，要放我一马的。”

欧阳扫了一眼众人的表情，嗤笑一声，摆手示意他快滚。

那修士松了口气，拱手作揖，连忙原路撤回去。

“咔嚓——”心脏倏然一疼，他低头一看，刻着灵纹的弩箭贯穿他的身体。

“呕……”，他口吐鲜血，虚弱无力地回头，发现是那位一直冷着脸不曾说话的少年，他还保持射击的姿势，他们刚才用的神机弩此刻正搭在他臂上。

见他回头，少年面无表情，甚至又射了几发，箭箭正中肺腑，没给他活命的机会。

“你，你们……”那修士重重后仰倒下，手指颤抖指向他们一行人，“不怕遭天谴吗！”

程良康收起神机弩，看他如看蝼蚁，“我下地狱都可以，但是你们必需死。”

修士讲究因果，承诺的事情基本不会反悔，不然会影响道心，有碍修行。但他却忘记了，他们一行人中，只有宋庭照和欧阳是修士。

那修士又呕了血，看来被气的不行，却没了力气反击，没过几息便断了气。

欧阳拍拍程良康的肩膀，赞道：“够果敢。”

程良康抿唇甩手，视线不着痕迹地落在江灵锦的脸上，瞧见她尚未收起的惊恐，心底倏然划过几分烦躁，到底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哪里见过如此血腥残忍的场景。

江灵锦几欲开口，又找不到话题，只能沉默站在程良康身边。

在宋庭照的示意下，几人后退，那道看起来牢固的石门就被他炸开了。

“咳咳……”众人被呛到，咳了几声。

“你们在这里呆着，我先进去看一下情况。”宋庭照捂着鼻子，率先踏进去。

程良康本要跟在他身后进去，被欧阳拦住了。兵器交互之声以及灵力的波动传出，动静之大，让人忍不住猜测里面的惊心动魄。

“别给他添乱，你们两个等着吧。”说着，欧阳随在门前设了个防御术法，避免宋庭照在里面使的迷药飘出，迷倒我方队友，做完一切他盘腿面对石门而坐下。

时间在一点点流逝，密室内又不见天日，江灵锦心提了起来，内心煎熬，面上也藏不住。

“庭照哥，能行吗？”她担心道。

欧阳讶异看向她，不解道：“能不能行，在外面的时候你不是看见了吗？他修为不差的，不必担心。”

“我，我也不是很懂庭照哥的修为，我只知道岁岁比较厉害，连哥哥都比不上她。”江灵锦说。

“岁岁？赵涟岁？”欧阳呲个大牙，笑道，“我听说过她，确实很厉害。但是宋兄炼器师出身，手上的法宝只多不少，威力巨大。他不让你们进去，也是怕误伤你们。”

见江灵锦还是担心，他又补了一句，“我们修者，向来逆天而行，若是折在这里，说明他运道如此。”

江灵锦：“……”

程良康：“……”

怎么有人这样安慰人的！？

又等了一会，宋庭照才出来，虽然看起来狼狈，但至少人还能站着。

江灵锦喊了一声：“庭照哥！”

宋庭照身躯一颤不敢抬头看她，垂在身侧的双手捏紧握拳，声音沙哑。

“抱歉。”

江灵锦身体一晃，差点没站稳：“你怎么突然道歉啊？”

宋庭照：“灵锦，去看看他吧，我拿丹药吊了他一口气，撑不了多久的。”

“呜——”江灵锦捂着嘴，整个人如溺水者，坠入黑暗深渊，耳边嗡鸣声不断。

“灵锦！”

“灵锦！”

“江灵锦，回神！”

伙伴的呼唤声重重敲击她的耳蜗，一下又一下，将她溃散的心神拉了回来。程良康双手用力捏着她的双臂，摇晃她，呼喊她——

“江灵锦，你给我冷静点！”

江灵锦眸子闪着泪光，程良康却冷厉地呵斥她，让她将眼泪憋回去。他看起来很冷静，但是隔着衣裳传过来的感觉却是诚实的，她感觉到了他的颤抖与害怕。

她即将失去哥哥，程良康何尝不是。她深吸气，扬起一个她自认为最好看的笑容，奔向石门内，入目最先看到的就是躺在石板床上的血衣男子。

他似乎没甚力气，只能偏着头看向门口处，眸中含着遗憾与悲伤。

江灵锦往里跑去，余光中注意到两侧牢房关押的人都昏倒在地，猜测是宋庭照的手法。她快跑到江允博身边，开口却带着哭腔，“哥哥。”

凑近了才知道，江允博似乎受了不少折磨，她颤着手指碰了碰他的身体，竟然发现他身上还在流血！

“哥哥，锦儿来带你回家了。”江灵锦无法触碰他身体，生怕将他弄疼，只能轻轻握着他的手指，“你看，连程良康都回来了，我们一起回家吧。”

程良康跪在江灵锦旁边，闻言凑近了几分，以往的张扬全都收了起来，乖巧道：“哥，我回来了。”

江允博听到他喊“哥”时，露出了欣慰的表情，声音沙哑：“好，回来就好，咳咳……以后你们要互相扶持，一起活下去。”

他似乎还要继续叮嘱，可是下一瞬却剧烈咳嗽，似乎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才罢休。整座监牢里，除去他的咳嗽声，还有压抑不住的哭声。

“哥……哥哥……”江灵锦慌张喊道，“你不要抛下我们好不好，求你了，求你了……”

她害怕，不停哀求着，忘记了最初与程良康的承诺，江允博生机的流逝让她惊恐不安，又因哥哥的遭遇万分愤怒。

江允博似乎瞧出了她的各种情绪，费力举起手，轻轻拍拍了她的头，“莫怕，活着就好，不要报仇。”

做完这一动作，他将视线投注在程良康身上，少年沉默红着眼眶。江允博忽笑了一下，一视同仁地轻轻抚摸少年，“小康，以后在望京城，别再那么莽撞了，哥哥以后啊，不能再照顾你们了，要先走一步了。”

在他的手无力下滑时，程良康一把握住，他把脸颊贴近记忆中宽大温暖的手，此刻仅剩冰冷。

他低声应了声：“好。”那滴滚烫的泪珠滴落在江允博手背上，青年面带欣慰，终是闭上了那双温柔的眼眸。

永远。

“哥！”少女悲戚的哭喊声更大了。

程良康视线还是模糊起来了，他仰着头不再让眼泪滴落，搂着江灵锦的肩膀，无声安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