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夜夹着乱叫的季拾级跃出屋子的时候,最先看见密密麻麻的腿。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电线或者天线,巨大的阴影砸下来才看见类似蜘蛛腹部的东西。
说它类似,是因为那鼓囊囊的腹部还有无数条细长的腿在动弹,根根如尖刺,而且根部是白色的鼓包,里面还有东西在蠕动。
一张蛛网直直地往他脸上砸。
夙夜躲过,眼看着脚下的瓦和房梁被砸碎,木屑与砂石齐飞,蹬着阳台微微眯了眯眼睛看白得几乎透明的鼓包,问季拾级:“这什么?有点恶心啊。”
季拾级身上在抖:“他变异了,你身上的气味……”太让变异体难以控制了……
还没说完,夙夜看手下的人从太阳穴淌出金色的光,犬齿龇出来。
与此同时,他们脑袋上的变异体猛地向下俯视,有半截身子被包裹在一些腐肉里,暗紫色的肉糜似被撕裂,有汁液顺着即将腐烂的身躯蜿蜒。
像某种毒液。
那腐烂的身躯呈现出很淡的灰青色,面部看不出人形,稀松的发丝遮不住头皮,尖牙森然,一双白瞳涣散骇人,但夙夜能感觉到贪婪的注视。
这感觉很不好,他想起了看外卖时看见的那些“现变现杀”,“肉质绝佳”的标语。
现在的自己一定是新鲜且绝佳的。
这个变异体很大,细长的脚越过房顶,但行动缓慢,而且变异时间不长,十分不稳定。
莫白围着围裙在楼下站着,略微地诧异了一瞬,寻找夙夜,看见完好无损的两人松了一大口气。
夙夜叫她:“莫白,去把青鹿剔骨头的刀拿来!”
小姑娘的步子还算镇定,拿了刀抬头却看夙夜不见了。
季拾级变异了真不认人,身后的触须爆开,像一头失控的小野兽,也是闻到优质变异体的味道了,金瞳铮亮,扭头就要给夙夜一口,但被掐住了脖子。
蜘蛛变异体缓慢地寻找着夙夜的位置,蛛丝在街道上铺得密密麻麻,巨大的身体把视线遮挡住,找得焦躁地怒吼起来。
莫白从蜘蛛变异体攻击出的洞窜上来,先给了季拾级一腿。
夙夜:“……”
阴影渐深,一股腐臭的气味从后颈落下,莫白眼珠一颤:“夙夜你后面……”
夙夜已经能感觉到那腐坏的人张开了尖牙,身边滴滴答答落了好几滩口水,接过莫白扔过来的刀,他十分快速地刀背贴手臂,反身一转往靠近的东西身上削。
这个变异体的肉质一点都不新鲜,切起来像是在划拉一颗腐烂的西红柿,暗紫色的汁液顺着切口泄闸一般喷涌。
他顺着猛划,旋了几个身劈了好几刀细长的腿。
夙夜动作再快也被沾了点,衣服瞬间被腐蚀,他只觉得有点烫,顺手就把衣服给撕了。
汁液沾了皮肤,身上的黑色皮肤瞬间生长,如火燎原一般烧出灰烬。
莫白控制住了季拾级,要把人往楼下带,一扭头就看见身上一层火的夙夜,眼角拖出一串火焰。
衣料和杂七杂八的血肉被快速灼烧成灰,她仿佛闻到了某种肉类烤焦的味道。
蜘蛛变异体发出痛苦的嘶鸣,摇摇欲坠地快要往后仰倒。
沿街的人都发出惊呼,不少有自我保护能力的镇民纷纷拉起隔断。
夙夜的目光紧紧地锁着那些白色的鼓包,里面的东西渐渐成型,十分难耐地拱动这。是白色的,胖胖的虫。
因为被攻击得够呛,那些虫迫不及待地撕裂摇摇欲坠的膜,凶猛地冲出来往外窜,被打扰般嘶吼,奔向捣毁它们安乐窝的人。
这些幼虫也能喷出液体,黄白似硫酸,这种程度跟撩痒没差别,撩得夙夜身上的火焰度到刀上,滋滋响。
“不会真觉得,这种程度就能吃了我吧?”夙夜咧着嘴笑了一下,很久没有体验过这种感觉了,刚才刀感不太好,但足以让久没活动的筋骨被拉伸开,血液滚得十分舒心,“我也很久没开荤了,你就帮我活动活动吧。”
莫白的脚下有点飘,当初夙夜能在眨眼间解开手铐移动到她和季拾级身后,他以为那是最快速的行动了,但现在在眼前,夙夜快得只剩残影。
蜘蛛变异体仿佛静止了一般,最后那把剔骨刀直直的插进变异体的眉心,“叮”的一声。
像一个休止音,夙夜就在刀柄上站住了脚!
静了半分钟,无数的哀嚎和嘶心裂肺的吼声响起,那些白色幼虫都个个爆开,在瓦砾间腐蚀出烟尘,蜘蛛脚也根根折断,切口平整,和钎子一样倒下来。
蜘蛛变异体彻底被激怒,白瞳紧缩,嘴里痛苦的嚎叫不断。
突然从背后伸出根根黑色的尖刺。
莫白忍不住喊了一声:“夙夜!”
那些尖刺像是箭一样冲向夙夜,把他往远处冲击。
夙夜的爪子在房顶拉出长长的爪印,那些刺太过密集,夙夜抹了一下被划伤的脸颊,那处皮肤就瞬间变得平整光滑。
他的尾巴在空中挥了一下,挥出一道鞭响。
“你还挺有东西的。”从伤口慢慢滚出的血珠化成厚重的雾气,远看像是一道血色屏障,但仔细观察,这些血雾具体到一滴滴血点子,他们在不安分的震动、凝聚,成为一滴滴坚硬尖锐的尖刺。
他眼瞳极亮,看着变异体的身体开始复原,又尖又细的脚长出来插入地下,地面立马裂出大大小小的裂口,终于,这东西难以忍受地发出贪婪的声音:“你好香,我要吃了你。”
脖子都还在淌血,喉管因为割裂,声音艰涩难听,像一滩随时会倒下的烂泥。
夙夜周围的血雾向变异体身上扑:“你要有命才能吃的了。”
“夙夜!”青鹿的声音突然出现。
夙夜的眼瞳才收了收,血雾一顿,后背掠过一阵风,青鹿就这么大剌剌地站在了他身后。
蜘蛛变异体趁他晃神,身上牵出无数白丝,微微一倾身就往下砸,尖刺包裹其中,要把人钉死。
但到底是不稳定,贪念浓重,漏洞百出。
青鹿拽着夙夜往边上跳,周围响起几声枪响,夙夜只看见几支拖着烟尾的长针扎进那个变异体的身体里。
紧接着是一张巨大的网笼罩下来。
*
处置局内。
对于镇里出现的这件事,处置局的人显然很恼火,电话一个接一个,纸张满天飞,甚至外面还有哭天抢地的。
他们倒不是哭受伤——压根就没有一个变异体居民受伤,所有打电话的人都是寻问受损房屋如何处置,将会获得怎样的赔偿。
夙夜坐在关押室里,他的双手双脚都被圈了一圈金色的圈,随时能释放强压剂——用来镇住暴动的不稳定变异体,他随意地挑了挑,眼尾微翘。
铁笼一般的房间外正对着青鹿和一位焦头烂额的人,这不到半小时,他已经指使了不少人了。
但面对青鹿,其实很弱,像是在商量一场不对等的谈判。
“他是处置局局长。”关在隔壁的一个人出了声音,夙夜看他半身隐进黑暗里,像个老者,闭着眼睛在抚摸着从脖子上坠着的一个瓷白摆件,“是个愚蠢的人。”
夙夜微微挑眉。
“镇口已经开始异动,”黑暗里的声音满是怨念与唾弃,“还不断的接纳那些实验室的怪物进来,简直可笑!”
这是在点我了,夙夜心里暗想,眼神沉了沉,注意到他的手,嶙峋的皮骨下能看见骨骼的形状,脖子上的绳子串着檀木珠,和白瓷摆件一点都不搭。
仔细看,那摆件类似半身人像。
“污秽横流,小镇再也难以清净了,”老者的手突然攥紧了摆件,因为气愤而发抖,“韦恩斯·莱特的尽头到了。”
“尽头到了啊!”
他的声音很大,吸引了一些目光,但没有人驻足停留,这处地界依旧忙碌。
没有得到注意,老者更加气愤,用一种哀怨的姿态站起来摇晃铁门:“你们真的要如此愚蠢吗?有没有想过实验室是什么地方,从那里出来的东西比不可控制的同类都要恶劣!”
“先驱者们用生命换来宁静,就要让你们断送了啊!”
他依旧闭着眼睛,夙夜才看见他是瞎的,拧着眉目,面容扭曲,摆件和铁栅栏相撞出声。
先前被整个手握住,夙夜看不清晰,现在顺着摇晃一看,那摆件雕的是个女人,尽管做工不细,但能看出柔和的眉目,眼神是微微往下的,有股悲悯的味道。
夙夜愣了一下,因为这个女人额头上的角和自己的一样。
像是再也不能忽视这位老者激动的声音,青鹿往他面前走,那位局长很恼火:“还是得把他带到专门处理不稳定变异体的隔离区,太危险了。”
青鹿的眉头皱起。
“诶,”夙夜靠着铁栏杆,笑着看着局长,“是我被打了耶,为什么我要被送去隔离?”
到现在,小镇很奇怪的想法疯长难消,夙夜不知道这里的平静之下有些什么暗潮,但身边神神叨叨的老者有一点说得没错——这位局长看起来真的不太聪明。
他的笑很平静,也很和善,但很虚假,像是这人再做一个不让人顺心的决定,夙夜就可能轻而易举地走出这处禁锢,直接砸了处置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