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身后猛然劈过一道惊雷,随着那道雷鸣,裴迟屿抓起手上的刀柄,对准谢陨星,狠狠扎了下去,在那一瞬间,裴迟屿额上爆出几颗硕大的汗珠。
刀尖不受控制地朝外倾斜了几寸,与谢陨星的堪堪擦过,哐当摔入地下,只削下了几绺头发。
裴迟屿背倚着衣柜倒入地里,手掌顶着刀柄转,神情木然。
按照原计划,他是打算给谢陨星一点教训的。
但是伤人远比想象中要难得多。
裴迟屿的目光落到很远处,被暴雨冲刷的后花园,沉陷在黑夜中,万木枯萎,只能看见树上几处幼嫩绿叶,气息微弱的白蚁跋涉其中,随着一些白蚁的渡河,一些则摔落绿叶,堕向深不见底的黑暗。
因为尚处黑暗,就会羡慕光明,可光明沉寂在永无宁日的黑暗中,只有白夜消亡时,才有曙光照耀这些白蚁们干瘪的尸体。
他不觉喃喃:“你看我们多可怜。”
没人应。
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最幸福了,安然入睡,估计怎么着都是开开心心的吧。
刽子手忽然就暴怒了。
地上的绵羊谢只伤到了一根毫毛,他该感谢他的刽子手裴过于心慈手软,然而他心慈手软的刽子手狠狠踢了下地上的肉团,怒吼道:“谢陨星!”
刽子手忘了,这团肉正是自己药倒的。
“早日带着你妈从我家里滚出去。”
肉不说话,睡相安然。
甚至称得上漂亮纤细。
裴迟屿顿在了原地,目光死死钉在那异样柔软殷红的嘴唇上,唇瓣微张,洁白的齿若隐若现,是长着一副勾引模样的的嘴唇。
裴迟屿捏住谢陨星的下巴,强迫谢陨星把嘴张开。
许是这个动作令人不适,他喉咙眼里的呜咽细碎也软,幽幽怨怨的。
一下子,如外边的倾盆大雨,浇灭了裴迟屿的火气。
裴迟屿垂下眼皮,捏住谢陨星的手指尖细瞧,又跟自己的比了比,嘴唇蠕动。
“谢陨星,你是不是不男不女啊?”
此话着实伤人,好在谢陨星被药得不知生死。
“仅仅是检查。”裴迟屿自言自语。
入目是冷白色的冰,最深处也许藏着血红跳动的心脏。
谁都会有心,但裴迟屿不知道谢陨星有没有心,但没心没肺的人,恐怕都是无心吧。
裴迟屿倾身,把他抱起来。
死状的谢陨星很乖的,肌肤凉透里带着暖意,两条腿跨坐在裴迟屿两侧,垂下一颗沉重的脑袋。
裴迟屿撩开他的刘海,看清他眉眼,冰凉的手指一路从谢陨星的额头摸到了嘴唇,恋恋不舍地摩挲了一阵。
等裴迟屿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忽皱了眉,放弃了原先的温柔动作。
月光照耀着谢陨星的身体。
他就**着上半身躺在冰凉地板上,上面一马平川,与任何男性都别无二致,裴迟屿手指犹豫着触碰上谢陨星的脚踝。
这个动作蛮横而胡乱,有些自暴自弃的意味。
等到裴迟屿把谢陨星拎起来,他又不大敢看他了,只是粗鲁地把他拖到月光底下,想借着月色好好检查。
如果裴迟屿有注意到地上的尸体动弹了一下的话。
谢陨星迷迷糊糊,就感到有双温暖粗糙的大掌在抚摸他,因为肌肤是凉的,人体下意识朝着热源拥去,他眼前漆黑一片,如盲人跌跌撞撞,只朝着唯一光源涌动。
谢陨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感到恐惧,被黑暗包围的窒息,他只能黑暗中跑,一直跑,可是前面无边无际,无数男男女女穿过他,他的身体照在光明里,他无地自容地堕入黑。
他太无地自容了,向着光源奔袭,用着仅剩的火烧着那点残余的灵魂。
谢陨星的目光苍白冰凉,却丝毫没有激起对方的一分避让,裴迟屿嘴唇浅浅擦过谢陨星的鬓角,谢陨星低下颤抖的睫毛,耳畔暧昧的声息呼进了他的耳朵里。
“好玩吗?你该想到有这么一天的。”
谢陨星隐忍地低下头,闭上了眼睛。
裴迟屿面孔上却在笑,眸色在一瞬间犀利起来,中指按着谢陨星的唇珠,强迫他睁开眼睛。
他任裴迟屿怎么动作也死活不肯睁眼,一副垂头丧气的任人宰割样,就像沙漠里自暴自弃的鸵鸟,埋着脑袋塞进沙丘里。
他太有经验了,人生遇到这种事情多了,才知道,装死是最管用的,可是却惹恼了裴迟屿。
没有猎手想要乖巧的猎物,裴迟屿步入阴影里,假装推开门走了出去。
随着几声脚步声,大门刺啦滑过地板的声音响起。
谢陨星的眼睛在黑暗中谨慎地张开一丝。
入目只有漫无边际的黑色。
他大气不敢出,在黑暗中等了一会儿,这种时刻,他竟然还沉得住气,试探地叫了几声哥。
裴迟屿没有动,目里映出一个小黑点,看着谢陨星蹑手蹑脚,用手背擦了下脸颊,猫着腰抱起地上的衣物健步往外走。
他自以为要走出困局,却在黑暗的拐角处砰的撞上坚硬躯体,裴迟屿从黑暗中扬起脸来,嘴角戏弄地扬起。
谢陨星意识到自己的受骗,慌不择路换了个方向逃,结果踩到了地上银亮的匕首。
他咽了口口水,看到暗光里的人影,手里抓着的银白色刀尖熠熠生辉。
裴迟屿一步步朝他逼近,逼得他往后退,他的后背砰一声撞上了衣柜,仓皇回望。
药效失灵是在意料之外,但一些事情,要么不做,要么做绝,裴迟屿明白的道理,谢陨星也明白。
他终于窝囊地哭了,抓着裴迟屿的衣角声泪俱下地道歉。
睁大眼睛,眼泪簌簌往下掉。
“我……对不起,我错了,求你原谅我……我不该故意拿着你爸的爱在你面前显摆,怂恿你绯闻女友绿了你,散布你的谣言对你人身攻击,去教务处告发你,在广播电台羞辱你给你点奇奇怪怪的歌……对不起,我对不起你全家……放过我吧哥哥我还小……呜……”
他假哭哭得噎住了,悄悄抬起眼睛偷看裴迟屿神色。
却被抓了个正着,裴迟屿盯着他,语气平静:“继续你的狡辩,我在听。”
“我,我承认之前是有嫉妒你,你有一个这样好的父亲但是我没有……这一切都是出于对你的爱,好鞭策你长大,来你家只是个意外,真意外,让我滚好吧,我保证滚得远远的再也不回裴家。”
裴迟屿转着手里匕首,盯住谢陨星。
“晚了。”
谢陨星还不懂这句晚了的含义,他浑身落魄得很,抽抽噎噎地半缩在角落里,只知道遮着自己的重点部位缩成一团求饶。
裴迟屿倾身观察他,他就涕泗横流地讲述自己的悲惨童年,妄图让刽子手网开一面,说到动容处,眼泪跟不要钱似的打滚。
裴迟屿耐心听着,在谢陨星说到激愤处时,忽然探出手。
谢陨星身子瞬间僵硬了。
他脸色大变,急红了眼:“你做什么?”
裴迟屿的手指怜悯地擦过他的面颊,漠然道:“你觉得呢?”
任推阻挣动也无法让裴迟屿松手,谢陨星悔青了肠子,慌乱之中,冲裴迟屿撕心裂肺地喊:“裴渊,你这只□□畜生!”
这一声喊得刺耳,令裴迟屿呆在原地,久久没有回应。
谢陨星趁他恍神,俯身从他□□钻了过去。
他跑得太急,摔了一跤,可是丝毫不敢松懈,费力翻起身子踉踉跄跄地往门口处爬,身后呆立住的少年顷刻恢复了神智,大步朝他走来。
眼看手就要够到门了,一双手从后往前毫不留情地薅住了他的头发,用力往后扯。
谢陨星被扯得仰头倒下。
他眼睁睁看着最后一丝希望被灭绝。
下一秒,倾盆暴雨似的吻落了下来,谢陨星急红了眼费力挣动,可是没有丝毫用处,连腰也被人强硬箍在怀里动弹不得,裴迟屿捏住他下巴,狠声道。
“我的事,你还知道多少?”
紧箍着他下巴的手蓦然收紧,他吃痛,张口狠狠咬了下去。
裴迟屿却熟视无睹,任凭唇角溢出鲜红的血,从下颔一滴滴流淌入地板。
“所有。”
裴迟屿忽然神经质地笑了声,鬓发被月光照得幽幽,冷笑着盯着他看。
谢陨星自知难逃一劫,更不想和他玩兄友弟恭的把戏了,索性冷笑回望。
“知道你是你爸和他姐姐□□的产物,知道你常年祭拜你妈是因为她早已挫骨扬灰不得入土,知道你表面风光实际是永远得不到裴氏宗族承认的可怜虫!”
他越来越恐惧,从肺腑里烧出了一团火,汹涌的热度烫得他头皮发麻,他不明所以,只觉得人的恨意可怕,可怕到要伤害别人。
他红了双眼,死死咬住嘴里的呻吟,可越是那样,越激起施暴者的**。
裴迟屿伸出湿透的手,钳制住谢陨星的下巴,在他耳边笑。
“看啊,你是个怪物。”
谢陨星知道自己是个怪物,他在夜里哭泣,在白天里小心翼翼掩藏着自己,日复一日地过人的生活,不是为了让别人因为这具怪物的身体而羞辱他。
他至始至终想要的只有尊重。
“不,我不是……”
谢陨星绷紧了腿,身体哆嗦着,意识恍惚之际手摸到了地上掉落的匕首,他抓起手里的刀,用尽全力,朝着裴迟屿手臂扎去,一半砍到了自己。
大片鲜血涌了出来,裴迟屿闷哼一声,谢陨星的手却握不住刀,匕首摔了下来,捂着下腹的伤口,在血光交融中泥泞奋力往外爬。
雪白地毯上早已模糊了一片。
谢陨星不敢回头看,哆哆嗦嗦地往外爬,眼泪鼻涕凄惨挂了一脸,他爬过的地方,雪白地毯洇得血红。
可他很快就察觉到不对,裴迟屿没有追他。相反,便宜哥哥浑身猛然爆发的戾气,在一瞬间熄灭了。
他鬼使神差的回过头。
结果看见裴迟屿蛊住般地盯着指尖上的鲜血,忽然伸舌头,抿住手指头上的鲜血。
窗外暴雨雷鸣,那一刀像捅出了什么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