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板路的尽头,站着五个人,他们背靠背,肩并肩,相互挤靠,警惕地看着来人。
林珠珠从几人熟悉脸上看到了慌张。她小声在蒋白术耳边说,“是医院里的那五人。”
蒋白术望着这几人的脸,与记忆中相差甚多,不过短短两天,这几人像老了二十岁。
王洪波弯着背,上前一步,苍老的嗓音,厉声道:“你们是谁?来这里干嘛?”
蒋白术脚步不停,朝着石板路前进的每一步,相当于在几人焦躁不安的心上踩一脚。
高耸的山峰,拉近了人与天空的距离,一团团乌墨色的云呈漩涡状,盘在林珠珠头上,大雨即将倾盆。
林珠珠阴沉着脸,当她猜到脚印主人后,催动了之前在这几人身上种下的追踪术,发现一点反应没有。出现这样的情况,要么是有高手替他们解开了法术,要么是出现了什么,截断了术法与法师之间的联系。
她和蒋白术在山里找了这么久,找不到人,也找不到地方。一下就猜到了,这几人进入了结界里。
“别,别过来。”黑壮矮个胡子拉碴,黑色眼袋大的要掉到鼻子下,还有两腮的肉,也下垂的厉害。
其中最年轻的男子,面色白嫩的脸庞变得苍老,不值钱的眼泪珠子从他刻满了皱纹的眼角滑落,倾诉着无法诉出口的恐慌。
年轻的眼神,苍老的容颜,违和感满满。蒋白术停下脚步,冷峻的脸上鲜少出现了几分柔和的神色,他揉了揉太阳穴,“不用怕,我找的不是你们。”
几人对视几秒,眼底流露着死亡的哀伤,以更坚决的态度挡在了他面前。
“他们怎么了?”林珠珠拉了拉蒋白术的耳朵,“不是说了,不关他们的事。”
蒋白术收起了对弱者的怜悯,面无表情向前继续走。
五人瞬间爆汗,灰白的发丝贴在面颊上,在工地做体力活时练出的肌肉块,软趴趴地耷拉在身体各处。
黑壮矮个牙一咬,手上抓了把匕首,高声呐喊,“我跟你们拼了!”莽撞地朝她们奔袭而来。
在他勇蟒行为的带动下,王洪波也抄起一根木棍,“走,一起上,跟她拼了。不定博出个生机。”
纵使林珠珠术法高强,在五人眼中,她依旧是个个子将将一米六出头,年龄20来岁的小姑娘。拼一把,不一定输。
“他们是不是疯了,”林珠珠捏着白嫩细腻的耳朵,纸片刮擦耳朵,跟挠痒痒肉差不多,蒋白术用指尖戳了戳她,“别乱动。”
他抬手间,弥漫在周围的黑色雾气化作拳头大的锁链,狠狠甩在几人身上,将他们打趴在地后又绑了起来。不过一个翻手,就将几人彻底制服,五人这下半点反抗心理也没了。
黑状矮个干哑的嘶吼道:“人在做,天在看。你杀了我们会有报应的。”
“嗤,”林珠珠头一次听到这么搞笑的话,“不是你们先动手的?”
几人望向发声处,巴掌大的纸人立在女孩肩头,刚才的话就是从它口中说出来的。
几人骇然,王洪波颤颤地道:“你们...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不问青红皂白上来喊打喊杀,现在才想起问我们是谁,不觉得太晚了吗?”林珠珠冷声道。
年轻工友惨白着脸,小声道:“我记得你。”
这个你,自然指的是蒋白术。蒋白术踩着年轻工友的肩膀,压低了身子,凑近了脸,“你记得我是谁?”
年轻工友抖着身子,在看清来人的脸后,情绪缓和许多,“我知道你是齐工请来的。”
“您是林大师吧,我听齐工提过,他从外面找了个大师帮忙解决山神庙的问题。”他央求道:“林大师,放过我们吧。我们也是受了山神的蛊惑。”
蒋白术收回脚,好以整暇看着他们,“你们在这做什么?山神派你们来拦我的?”
问到山神的话,几人突然收了声。
“怎么?”蒋白术操纵煞气在掌心凝聚成一把黑色匕首,刀刃闪烁着银光,锋利异常,“现在还等你们的山神老爷来救你们?”
王洪波开口,“不不不。”他叹了口气,“我来说吧,反正我这把老骨头也活够了。”
一个月前。天昌县。
工程队接了新活,开工前一晚,工人们闲着没事围在一起打牌。跟着打牌的还有福招村的村民张通。
张通手气差抓了几把烂牌,输了钱,说不打了。工友们让他交钱再下桌。张通摸光口袋只凑出几十块钱。皱巴巴的钱币,瞧着闹心,工友们就说算了,讽了他两句,没钱不要凑热闹。
四五十岁的汉子红了脸,揪着衣角,挺不好意思的,说要不带我们去拜山神抵债。
大伙儿嘲笑他,眼前就是山神庙,哪还需要他来带?况且这山神要真灵验,怎么连庙破成这样,信徒也不来修一修。
张通急了,解释说真正的山神早不在这里了。
工队里的人等着第二天开工,也没个事做,大部分人当去附近游玩,跟着张通上了山。等到山上一看,就是个普通的山也没什么特别的。
大伙儿给了个面子,随口许了个愿就走了。唯有黑壮矮个在山壁下看到了几株红果树。红果味道不错,店里面卖的上价。刚好崖壁上还有专用攀爬的铁架。五人爬了上去摘果子。结果果子还没摘到山上起雾了。五人误入了山石林。
王洪波微黄的眸子里闪过几分后悔,“在这里我们听到了怪声。那怪声呼唤着我们往前走,走到石林尽头时,出现一个山洞。山洞里放了一具尸棺。吓得我当场腿软,转身想跑。但原先进入山洞的出口已经不见了。”
“我胆子小,不敢上前,王伟兆胆子大,他去瞧了一眼,回来告诉我们,尸棺里躺着一具七八十岁的老尸。”
林珠珠问道:“尸体这么久了,你们还能看出年龄。”
黑壮矮个接着道:“是我去看的。那个老尸没有腐臭的味道,脸也是红的,瞧着像活人。我摸了一下,可惜身体是凉的。”
“你们没发现什么?”林珠珠问出前几天偷听来的话,“或者你们的招财法术是谁给你们的?”
“你怎么知道?”王伟兆瞪大了眼睛。
林珠珠摸了摸鼻子,瞒下她偷听的事,恶声恶气的说,“让你说就是个,别问东问西。”
“我说了,您能救救我们吗?”王伟兆问,浑浊的眼中迸射出希望。
“你先说清楚是怎么回事,”林珠珠不打包票,“能救你们肯定尽力救的。”
王伟兆镇定了心神道:“好,我说。”
他们根据暗处声音的描述,从老尸体下搜出了一本《五鬼运财术》。
“不可能!”林珠珠斩钉截铁,“五鬼运财术靠的是符法催动五方鬼神,强制鬼神依令而行,普通人能做到的寥寥无几。就算催动成功,也不会损人阳寿,只需事后多作善事自可化解。而你们的模样分明是被人收取了生机、寿命。”
王伟兆道:“您说的对,这确实不是普通的五鬼运财术。只要按照书上所说,布好法阵,再由五个人代替五方鬼神,就算是普通人也可催动成功。”
“得了法术,我们五人刚开始还有点担心,不敢尝试。后来,也怪我手贱,不仅赌输了钱,还借了赌债,再不还债主要上门收债。我老婆怀孕了,她要是知道我赌钱肯定要打掉小孩跟我离婚。我...我实在是没有办法。”
王洪波道:“不怪你,也有我的错。早年我赌钱太狠,没存下家底,家里人生病了拿不出一分钱来。这件事我早做好了准备,钱也挣够了,可惜了你们还这么年轻。”
几人闻言,呜呜的哭了起来。
林珠珠心里怒骂几人没脑子,这哪是五鬼运财术,这是修改后的邪法,用钱财换他们的命。
蠢猪!
王波洪小心翼翼道:“林大师,我们还有救吗?”
“拿钱换命,已经换了的东西,是还不回来的,只要你们别再碰这等邪术,好好生活,还是有二三十年的日子可以活。只不过...”林珠珠对着王洪波道:“你是活不久了。”
尽管王洪波心里早做好了准备,听到林珠珠这么说,还是垂下了脑袋,小声啜泣。
王伟兆吸溜着鼻涕,“大师,我们以后肯定不碰了,您先救救我们,让山神老爷放我们走吧。”
“我们今天突然变成这个模样,是专门上山来求解的,也是他在我们脑子里传话,说让我们拦着你。既然解不了,我们也不折腾了。您让山神老爷放过我们,别在我们脑子里说话了。”
林珠珠扯着嘴角,嘲讽道:“你们在山下能听到他喊你吗?从今以后,离开天昌县,离的远远的,就不会有事。”
蒋白术挥手,五人身上捆绑的铁链消散在空气中,重获自由。
五人齐齐跪下地上给两人磕头,“多谢林大师,多谢林大师救命之恩!”
林珠珠双手结印,从地上吹起一阵狂风,裹挟着五人离开。
这时,雨点从天空落下,淅沥淅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