玹羲见小乞丐走了,拿起筷子津津有味地吃起来。看折青还在沉思,用桌下的脚狠狠踹了他两下,道:“师兄,你别不动筷子呀,这有烟火气的饭菜就是美味,比玉山的好吃多了。”玹羲说着用筷子指了指那盘香酥鸭:“来,你尝尝这个。”
这饭菜的香味,引得尺玉也从袖口里钻了出来,这次尺玉没敢往玹羲头顶跳,躲躲藏藏蹲在了玹羲身后,眼巴巴地望着一桌子美味。
玹羲察觉了腿上毛球的表情:“尺玉,我怎么把你给忘了,我这就让小二给你准备些好吃的。”
尺玉小声道:“谢谢主人挂念。记住,我现在是一只在修行的猫,我只吃素。”
玹羲忍不住笑了:“知道,知道……”说着便招手想要唤店丫头过来,可没想到招了半天也没人理她。玹羲起身转了一圈才发现酒楼的店丫头和女宾客都一窝蜂地挤在包房的屏风外面,正拼命往里凑呢。
玹羲不解地问折青:“刚才有什么高贵人物进去了?这酒楼生意都不想做了。”
没想到折青的眼神也直勾勾瞅着那个方向,嘴里嘟囔道:“是进来两位气宇不凡的世家公子,我看着有些眼熟。”
“这人间啊,有钱人就是喜欢炫耀财富,他们的快乐都来自于别人的羡慕和嫉妒。”玹羲一脸蔑视地牢骚道,“我看我们不如走吧,上别家吃去,也省了我去找银钱了。”
说完玹羲便扔下一块玉佩,拉着折青往门外走。不料,一个满脸横肉,右手还拎着菜刀的女人突然从角落里窜出来,挡在了玹羲身前。她撩起拎着尺玉的左手放到玹羲眼前道:“小公子这是要走?银钱还没付呢。我看二位人长得还挺清秀,人品可不怎么样,养的这杂碎猫还跑厨房去偷吃,我看不如剁了了事。”
玹羲担心尺玉伤了这莽妇,正想着如何出手。可折青不争气,已经满脸堆笑,故作讨好地对妇人道:“阿姐,我们不是想跑,确实是忘带银钱了。这不是正想着留下这块玉佩做抵么。”
折青话还没说完,生气的尺玉已经露出了凶狠的目光,放出了两颗尖利的獠牙,腿一蹬,正好踹在了妇人腹部,疼得她后退了好几步,差点摔在地上。
这时,屏风后面传来了一个声音:“住手,何方妖兽,竟敢在此造次?”
这声音铿锵有力,不像是普通人,尺玉很识趣,赶紧躲回了玹羲的广袖中。这时一个面容清秀,举止儒雅的白衣公子从人群后的屏风里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位身着青色纱衫,意气风发,神态刚毅的少年。
两位公子看起来既像兄弟又像主仆,一时间玹羲也无法判断他们的身份。看两位公子脸上虽细嫩,手上却有一层茧子,右手拇指上还都戴着扳指,玹羲预感在城外给自己和折青解围的很可能就是这两位,一时间对他们产生了兴趣。
但想起刚才青衫少年那深沉而又粗豪的声音,自然而然地把注意力都放在了白衣公子的身上。玹羲猜想这人一定不简单,必定不是下界普通凡人,想到这脑海中也不知不觉浮现出各种可能。
白衣公子一直在礼貌地询问方才发生了何事,而青衫少年的则毫不避讳地打量着玹羲和折青,眼里泛出几分轻蔑的笑意道:“灵兽顽劣,七分在主人,你们可知错。”
玹羲扫了他一眼,故作矜贵道:“对,刚才的毛球确实是我的灵兽,你要伤了她你可赔不起。”
少年环抱手臂,冷哼一声道:“管不了你,我还管不了一只猫妖么?”说着就想抬手动武。
但他还没出手就被身前的白衣公子阻止了:“烨,算了吧,刚才也只是小事,不要坏了酒楼生意,还是正事要紧……”说完转头又对玹羲和折青道,“二位友人,莫要见怪。”
折青和玹羲刚想转头离开,又一次被妇人拦住:“你们还没付账呢。”
玹羲有些生气:“不是给你玉佩了么?”
妇人不依不饶道:“本店只收现钱。”
玹羲刚想开口让她等着,那位白衣公子出手劝谏道:“老板娘,他们的账算在我这里吧。”妇人这才放玹羲和折青离开。
折青擦了擦额头的汗:“幸亏刚才那位公子,不然我俩儿可真是难堪了。”
玹羲可没这么顺心,撇嘴道:“刚才明明是那老妇欺负尺玉,还挑衅我们,要不是看在那白衣公子的面子上,我绝不放过那老妇。话说虽然那白衣公子彬彬有礼,但摊上那蛮不讲理的随从,这当主家的也是不幸……”
折青不想火上浇油,劝道:“玹羲,算了吧,那是别人的事。我们去西炎庙看看。”
玹羲性情爽直,来得快去得也快,高兴道:“走,看看去。”
两人朝着对面热闹的西炎庙走去,还没等两人踏进大门,就已经被庙门口的姑娘们团团围住了。只听有人道:“我看这两位公子眉清目秀的,可曾婚配呀?”一群人围着他两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着,就差直接上手摸了。
玹羲和折青捂着脸使劲挣扎着想往外挤,人群里另一个姑娘道:“公子哥也来拜西炎真君啊,莫非有龙阳之好!”说着哈哈大笑起来,“大家还是散了吧。”
两人借机迅速退出了人群,折青松了口气道:“幸亏有刚才那位姑娘解围。”
感觉莫名其妙的玹羲感慨道“做个凡人还真难!”。
“谁说不是呢。”
两人终于走进了大殿,果然,殿中中央的位置供奉着西炎真君焜烨的武将雕像,看起来身材修长,精壮干练,左手拿弓,右手抚摸着上弓片,一看就是位弓箭好手。而小乞丐也没说错,这西炎真君确实五官精致,眉毛浓密修长,加上两只大而深邃的眼睛里,圆润的眼珠炯炯有神,散发着自信和锐气,威严中又自带一种深情感。
折青看玹羲盯着大殿中的神像一动不动,嘴里念叨道:“西炎真君确实风流倜傥,比起那个你都不知道名字的白衣仙君不知道要好多少,要不要考虑一下?”
玹羲没有理会折青的妄言,皱起眉头道:“大师兄,你不觉得他长得有点眼熟吗?”
折青又抬头仔细看了看:“你这么一说,好像是在哪里见过。”
“你不觉得这神像和刚才那个嚣张跋扈的少年有七八分相似么?”
折青恍然大悟:“我说刚才两位公子我看着眼熟呢,那两位就是玄启殿下和西炎真君。”
“什么?!”玹羲忽然抬高了声调:“这里的人拜的竟然是那样的货色?看我不让大家清醒清醒。”
玹羲灵机一动,抬起双手便开始施法,白色的缎带嗖一下飞过去缠住了雕像的右手臂,嗖地又回到了玹羲手中,一堆石雕碎料应声掉落下来。
人群中很快就有人觉察道:“大家快看,西炎真君变断袖了……”
这一叫,殿内女人们交头接耳的声音越来越响,吵闹得快要把屋顶给掀开了。折青见状无奈,只得强行施障眼法暂时修复了神像手臂的衣袖。
“看,西炎真君的袖口又恢复了。”这下骚动才得以平复。
折青气鼓鼓道:“玹羲,师尊虽从小对你管教不比其他弟子严格,但长幼尊卑你得懂,有些事可为有些事不可为,否则大师兄我可护不住你。”
玹羲心里虽不服,但看折青委屈为难的样子,安慰道:“好啦,大师兄,我听你的就是,夜里我就来修好它。”
“这次饶过你,先出去,莫要再生枝节。”折青知道玹羲从小顽皮,也没法真的生气,只是赶紧拉着玹羲灰溜溜地从西炎庙后门溜了出来。
可在后门幽静的巷子里,一个挺拔的身影拦住了他们:“二位,小神究竟犯了什么错,要落得个人间断袖的形象?”
玹羲看焜烨环抱双臂挡在他们身前,不以为然,索性也环抱双臂,两眼毫不怯懦地盯着焜烨。折青深感得罪,赶紧拱手行礼道:“原来是西炎真君,失礼了。在下折青,是玉山的大弟子。旁边这位是在下的小师弟玹羲,他自小娇惯,还望真君大人不记小人过……”
折青自顾自说着,可谁知焜烨和玹羲压根儿没人在意他。两人就这么纹丝不动地僵持着,眼神的对弈都快烧出火花了。
正在折青一筹莫展的时候,玹羲觉得无趣,俏皮地挑了挑眉毛,笑道:“西炎真君,你头上竟然长了根白头发,让我帮你拿掉吧。”玹羲亦真亦假地将手伸向了焜烨的额头,焜烨敏捷地侧身一让,让玹羲没站稳直接往前摔了个踉跄,幸好焜烨伸手一把拉住了玹羲的手臂,才没摔得更惨。
焜烨还没忘刚才玹羲的话,冷冷地回道:“不用,我自己来。”
“刚才多谢西炎真君了!”玹羲故作正经道:“西炎真君年纪轻轻怎么可能会有白发,我看有可能是我那灵兽尺玉的毛,还望殿下见谅。”
焜烨并未多言,语气平平地道:“既然身份已明,那请两位仙友随我到城主府上一聚,兄长想见见你们。”
“是,是,这就去。”折青连忙答应,玹羲也只得跟着去了。
路上焜烨走在前面带路,玹羲和折青保持着一段距离跟在他后面。玹羲忍不住小声问折青:“师兄,玄启殿下是天帝的第五子吧,为什么会在人界跟这西炎的小子混在一起?”
折青尽量压低声音,用气声回道:“你有所不知,当年天帝陛下指派四大帝君下界还是有些反对声音的,于是天帝陛下就把大儿子玄天之外最能干的四个儿子都派下了界,让他们分别跟随四位帝君学习治理之道。好多人认为天帝只是表面上让他们在下界知人间疾苦,懂为人之道, 学为神之道。实际上是派四位殿下是给帝君们当质子来的,好安四位帝君的心。”
“原来是这样。”
尽管他们的对话几乎没有声音,但焜烨还是听到了,他冷言道:“你们二人还真是胆大妄为,口无遮拦。玄启殿下既是天帝之子,也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义兄,不是什么质子,父亲也从未把殿下当质子对待过,休要胡说。”
这下玹羲心里的气又提了起来,故意娇声娇气抱怨道:“没想到西炎真君也跟我师兄一样墨守成规,闲聊说说也不让。”
焜烨不与她理论,却停下脚步转身问玹羲道:“我看起来很死板吗?”
别人眼里的焜烨是英姿飒爽的少年郎,唯独在玹羲眼里,怎么看都觉得他虎头虎脑的。玹羲忍不住笑了起来:“不不,西炎真君你这是心性醇厚,品格正直,不死板。”
进了城主府,只见玄启端坐于堂中上座,见几个人进门,开口问焜烨道:“烨,他们二位如何称呼?”
焜烨用手指了指:“玉山折青和玹羲。”玄启问什么他答什么,不会多说一个字。
玄启倒是一点也没有天帝之子的架子,温和道:“折青,玹羲,你们先坐下。想来你们也听说了龙山城大批男子失踪之事,请你们到此也是想二位一起想想办法,帮这里的百姓把事情调查清楚,找回他们的亲人。”
玹羲见大厅里除了玄启,还有一个官员打扮的老爷在厅里踱来踱去,一个身着富贵的妇人瘫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猜想定是城主大人家儿子也丢了,才请来了玄启和焜烨。又一想,男子失踪的事已经好多年了,他们现在才来,想必是受了城主家的大香火,这达官贵人与普通百姓还真是同人不同命。
玄启一眼就看出了玹羲看城主有些嫌弃的眼神,想消除她心里的芥蒂,于是道:“玹羲,焜烨一直受着龙山城的香火,但这里的百姓都对他拜求姻缘,让他无法应承。我们也是受了城主大人为百姓们所求的香火,才听说了此地发生的怪事,专程来此地,希望尽快查清楚原因,以防后患。所以,仙君是否能对西炎真君的神像网开一面?”
玹羲一听玄启这话感觉有些羞愧。好在玄启温柔随和,话里话外都是客气,没有半点责怪她的意思。
玹羲总算是平和下来,回道:“殿下,是玹羲鲁莽,弄坏了西炎真君的神像,我一定把它修补好。至于调查城中男子失踪一事,玹羲和师兄愿意尽力而为……”说着还不忘转头看了一眼折青:“是吧,师兄?我们随叫随到。”
折青对于此事自然是觉得义不容辞,肯定地点了点头。
玄启起身走到妇人面前,亲自蹲下扶她起身,又搀着她到一旁坐下,好言安慰道:“城主夫人放心,有这几位在,一定帮你找回儿子。”
城主妇人这才停止了歇斯底里地胡闹,安静地退回了里间。
几个人开始商议正事,玄启给折青和玹羲介绍道:“在你们来之前,城主大人和酒楼的百姓已经给我们描述了男子失踪的大概经过,奇怪的是情况并不完全相同。一些男子是出远门干活后失踪的,家里的妇人,子女看起来并不慌张,几年来家里的生活反倒越来越滋润;而城主大人的儿子和另一些男子,则是进山打猎时失踪的。”
玹羲附和道:“这点我也注意到了,香火如此旺盛的西炎庙里,百姓们个个都是求婚嫁的,要是家里儿郎都失踪了,生活应该过得并不如意,何来心情关心嫁女儿之事。”
“所以一直有人失踪,城中也未恐慌。”折青应和道。
“对,因为真正失去家人而陷入困苦的人并不愿意将家中不幸之事多与人说。一边见怪不怪,一边羞于启齿,这才导致大家疏于防范,多年来男子失踪的之事才会持续发生。”
玄启对玹羲的分析十分赞同:“我果然没有看错,在救楼时我就觉得玹羲仙君心思缜密,定是个好帮手。”
此时,焜烨心里虽也觉得玹羲分析得在理,但他天生情绪不外露,只要不说话,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所以看起来依旧一副高冷作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