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猫的这位少年叫蓝风铃。
一开始她们以为这只是她不愿意告知真名而给的代号,但她很明显读懂了她们的想法,再三强调说:“我真的叫蓝风铃。”
她的猫名字随她,叫黑风铃。
这名字有点怪,秦怀希就直接喊它“小黑”了。
“昨夜我们是见着了。”她随意往身后指了个方向,说,“你的小黑突然从一间屋上跳了下来,看着挺健康的,应该没什么事。白天么,好像没见到过,村里的猫都是等快入夜了才会出现。”
蓝风铃闻言,黯淡的双眼亮了亮:“那到了晚上,你们能和我一起去那里找找吗?”
众人面色古怪,一时不搭话。
“怎么了?”
“可以是可以。”秦怀希状似为难的,“就是有一点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晚上出去,可是会撞鬼的,那种想要杀了你的鬼。”
蓝风铃:“……”
陶沙见状安慰她说:“没事,反正我们今晚准备再出去一次,如果看见了,就帮你把它抱回来吧。”
蓝风铃面色不安地纠结了许久,低声问:“那你们不会有事吧?”
秦怀希勾唇:“放心,我们已经不是第一次撞鬼了,心理素质有保障。”
“谢谢。”眉眼忧郁的少年弯下腰,诚恳地向她们叠声道谢,“谢谢,真的很谢谢你们。”
……
新来的这些玩家都各自敲门去打听自己的住处了。陶沙一行人也先回了周永昌府上,找到王白薇并告诉她,她的女儿及队友已经进村了,她们可以带她去见一见她的女儿。
令人意外的是,王白薇摇头拒绝了。
“我不能出府。”她低眸说,神情灰败而失落,“这是我的规则,游戏期间,我只能在这座府邸内活动。”
“……”众人哑然。
“但是,能知道她平安无事,这就够了。”王白薇理了理头发,总算露出点笑容来,“对了,我们队的任务是什么,你们有问吗?”
陶沙将知道的都讲给了她听,王白薇听完却怔怔然,好半天,又忽然红了眼眶,哽咽道:“拜托你们,再见到荣荣后,要告诉她,妈妈现在很安全,让她乖乖听大人的话,我们很快就能见面的。”
她脱下腕上戴着的一条红玉髓手链,递给陶沙说,“这个给她,她看见了就不会哭闹了。”
陶沙点头:“好的。”
“抱歉,我不能告诉你们任何关于这座村子的事,不然我也……”她小声念叨着,合掌祈祷,“希望我们队的人能完成任务,你们也是。”
目送着王白薇离开后,众人心事重重,又离了府,寻到周远骞家中。
屋门半掩,朱跃正带着王嘉荣半蹲在一个竹篾箩筐前,也不知在忙活些什么。
几人进了屋,朱跃见到她们,甚是疑惑地问:“她妈妈呢?”
陶沙叹道:“她不能出府,她们只能等游戏结束才能见到了。”
她将那串红玉髓手链递给王嘉荣,放缓声音哄她,“荣荣,这是你妈妈要我们给你的,她现在有事,过几天你们就能见到了,你乖乖的听这位姐姐的话,不然会有危险,知道了吗?”
小女孩接过手链,瘪了瘪嘴,委屈地点头:“好。”
秦怀希蹲下.身,看向箩筐里那一堆白茫茫的东西,随手拿起其中一个捻了捻,问:“这些是蚕茧?”
“嗯。”朱跃解释,“那个叫周远骞的村民和牠妻子给我们的,他们说要带商队的人去看布匹,临走前拿了几筐蚕茧来,让我们抽丝。”
说话间,另一位与她们同来此地,扮演周远骞弟弟的男性玩家正好端着一盆浸过热水的蚕茧从旁门进来,将蚕茧倒入箩筐后,跟着蹲了下来一起剥茧抽丝。
“真辛苦。”秦怀希将茧扔了回去,用衣摆擦了擦手,“这不是免费做苦力吗?”
朱跃倒不甚在意:“还好,就当打发时间了。”
几人便低头,静静打量起这些蚕茧来。
根据目前所得的信息来看,这座村庄做的就是布匹生意,家家户户都跟着养蚕种桑。村中染布坊众多,不过周东生家的顺明染坊是其中最大的一座。
而且,这座染坊还是周东生从牠的哥哥,周修平一家手中抢来的。
周修平是病逝的,牠的妻女却一个淹死在了井里,一个出嫁后莫名其妙跑到狐仙庙里自刎,统统化成了厉鬼。
想来,必定是周东生想要夺取周修平的遗产,设计谋害了嫂侄二人。
牠与她们的死脱不了干系,那剩下两家呢?
周鸿福和周炳,前者是邻居,后者曾是染坊的帮工,这两人又在她们的死中犯下了怎样的罪孽?
陶沙沉思许久,往门外望去。苍穹光影晦暗,飞鸟归林,又快要入夜了。
现下要再去找薛朝露那一伙人,已经来不及了。
“朱跃,可以这么叫你吧?”她问。
朱跃:“当然。”
“天快黑了,入夜后你们最好不要随便乱走。”陶沙说,“待会儿等他们回来,你们想办法多问点信息出来。你们扮演的是他们的家人,他们应该会愿意多告诉你们一些。”
“好。”
众人告辞离去,日暮西沉,村庄又陷入了一片死寂。
“真奇怪。”童敏踢了下脚边的石子,抱怨,“来这里后我就没想过大小便了,你们呢?”
“……”
不说话便是默认。
“不止这个。”余乔杉轻咳一声,开了口,“我本来还在经期的,被拉进来后发现月经也停了。”
“难道是游戏屋里的食物有问题?”童敏难得认真地分析了起来,“还是说我们的身体其实并没有被拉进这个异度空间内,只是我们的意识被拉了进来……这游戏屋到底什么来历,魔法?外星人?”
林晓意:“也有可能是神。”
“我觉得它的来历不重要,它的目的才最重要。”陶沙口吻晦涩,“将一大群人莫名其妙传送进来,玩这些恐怖游戏,它的目的何在?”
童敏看向林晓意,有点诧异:“你相信世界上有神?”
余乔杉点了下头:“确实,如果不弄清楚这个游戏屋存在的目的是什么,我们可能玩到最后,也无法活着出去。”
“只要你相信,神就存在。”林晓意说,“就像妈祖一样。”
余霖书插话道:“丫头们,咱先不管这些了,先把眼下这个危机解决了吧。”
“对,危机。”秦怀希散漫道,“虽然不会大小便,但肚子还是会饿。现在的危机就是我们得赶紧回去吃饭。”
“……”
六人各聊各的,终于在夜幕彻底降临前,稳稳当当地回到了周永昌府上。
有了昨夜的经验,陶沙与秦怀希今晚打算和衣而卧,静静等待狐仙的到来。
……如果,它能来的话。
二人闭眼装睡,装着装着,还真的睡着了。
夜色浓沉,万籁俱寂。静谧的环境里,却冷不丁响起几声尖锐的,指甲重重刮挠过墙皮的声音来。
陶沙睁开眼,抬头望去。一条蓬松的尾幽幽划过窗外,正是狐仙。
“走吧。”她推了推秦怀希。
二人轻车熟路地取了灯笼跟了出去。当然,她们没忘记蓝风铃的猫,跟随鬼影的途中,她们还特意放慢了步调,想找找小黑的下落。
很可惜,是有野猫出现,但出现的猫不是花的就是白的。
也不知道它们是NPC猫猫,还是和小黑一样被拉来渲染气氛的玩家猫猫。
张望了一路,也不见小黑的身影。二人总不能随便抱一只回去给蓝风铃,只好悻悻作罢。
就这样一直跟着鬼影进了狐仙庙内,和昨夜一样,又有幻境重现。
噼里啪啦。
鞭炮声此起彼伏,留下一地细碎的红纸。高举的唢呐后头,是被四人抬着的摇摇晃晃的花轿。
她们站在塘周村的那座村口牌坊前,静静看着这支接亲队伍离开了村子,往远处走去。风掀起轿窗的帘布,里头端坐着的少年低着头,正默默用喜服袖子擦着眼泪。
场景变幻,高墙后面的宅院里,宾客推杯换盏,红烛在喜堂内逐渐燃尽。
少年心神不宁地在洞房里坐了一会儿,还是起身摘了盖头,偷偷溜了出去。她似乎想找新郎说些体己的悄悄话,在宅院里猫着腰穿梭许久,终于在一间小屋前找到了新郎。
然而除了身着喜服的新郎,屋内还有另两人在,正是新郎的双亲。
“……如今结了亲,你还担心她能跑不成?”
“原以为会当作嫁妆一起抬进来,没成想翻遍了她的嫁妆,也不见那些金银的下落。”
“她二叔不是讲了么,必定有的,定是被她的母亲藏起来了。”
“哼,她娘都死了,难道她也不知道?”
“你仔细地哄,总能问出来。”
烛火跃动不定,打在少年苍白的面上。她整个人藏在阴影里,一动不动地听着屋内的话。
“她二叔也真是,这么急着把人给解决了,万一她真的不知道呢。”
“牠们是得了好处,有了那座坊子,我们呢?不行,赶明我得去问问,非得从牠们嘴里撬出点什么不可……”
“……”
里头人影攒动,影子落在门外,却忽地勾勒出一道道恶鬼的模样来。
他们轻蔑地笑着,算计着,三言两语,就将真相残忍地道出。
少年渐渐的,开始发起抖来。她身子越抖越剧烈,眼泪也扑簌落下。猛然间,她站起身,直直往宅院外跑去。
“新娘子发疯了!”
“快,快拦住她,别让她跑了!”
“她肯定是被什么脏东西缠上了,发了癔症!”有人把她捆了起来,将棉布塞进她的嘴里,堵住了她满嘴的“我要为我娘报仇”这样看似疯癫的话,“先把她关起来,说不定就好了呢。”
柴房的门被紧紧关上,她发疯地尖叫,拍门,想要逃出去。
众人冷眼旁观,只低叹:“好好的人,可怜的人,怎么就突然疯了呢?”
少年从歇斯底里,到终于平静了下来。
“你们把我放出来,我就告诉你们我爹带回来的那笔财宝在那里。”她和新郎谈判说,“我娘确实把它们藏了起来。”
这是一个黑黢黢的深夜,没有月亮,没有星影。
少年趁着夜色浓重,拿起柴刀,砍死了熟睡中的新郎一家。她握着那柄血淋淋的刀,一路跑回了塘周村,来到了一座坟前。
她取出一个陶罐子,刨了些坟土装进罐子里,而后面如死灰,愤然走进了狐仙庙中。
活人势单力薄,如何报复得了所有人?
但愿死后化为厉鬼,教行恶者偿尽业障。无人可逃,无人幸免。
……
幻境消失的那一刻,她们没有任何犹豫,推开庙宇的门就往外狂奔而去。
果不其然,狐仙又被厉鬼反噬,正恶狠狠地追赶着她们。
反正也跑不过鬼,二人敷衍地跑了一段路后,直接停步。和昨晚如出一辙,她们被两个鬼影前后包抄,陷入了受刑一般的疼痛和窒息中。
仿佛是这个游戏屋在警告她们,想要获得信息,就要付出代价。
只是她们这次没有昏过去,待清醒过来,四周一片漆黑,仍是深夜。陶沙出了一身冷汗,秦怀希拿袖子帮她擦了额上的汗,嗓音微哑道:“你还想再坐会吗?”
“嗯,坐会吧。”
二人并肩,靠着一处冰冷的墙根,静静抬头望向远处。
“像不像我们上次去你姥姥家的情形?”秦怀希搓了搓手,轻声说。
陶沙笑了一下:“没像这样安静。”
她们定下关系后的那个暑假,秦怀希跟着陶沙去了她姥姥家玩了一趟。江南水乡里的一处村落,不及城市喧闹,仍保持半原生态的模样。
入了夜,还能看见萤火虫。秦怀希第一次来乡下,兴奋地晚上睡不着,非拉着她去阳台上数星星,结果两人被蚊子叮了满脸的包。
“你觉得‘超度怨魂’,该怎么‘超度’呢?”陶沙突然低低开口,难得惘然。
“就是指让怨魂消失吧。”
“可是凭我们的力量,根本没办法做到吧?”
秦怀希侧身看她,伸手轻柔地抚弄了下她的头发。
“或许,只要我们能弄清真相,这个游戏就会给我们道具,让我们超度了她们。”
陶沙闭了闭眼,累极了似的靠进她怀里。
“如果——”才开口,她便自觉将话咽了回去,疲惫地扬了下唇,“嗯。”
*
小坐片刻,她们起身,寻着路回到了府上,在天亮之前补了会觉。
这是众人进入副本的第四天,看样子是不会再有新玩家加入了。和其余人说了昨晚看见的幻境场景后,众人离府,准备去找薛朝露那一行人分享信息。
正巧,没走多久,就见扮演商队的那群人迎面而来。
薛朝露怀里抱着一匹布,说:“我们正要去族长府上找你们呢。”
碰面后,她们寻了个清净地,开始讨论。
扮演商队的这伙人自然也在想办法从村民嘴中套话,不过很可惜,她们问到的基本都是关于布匹的事。至于狐仙和怨魂,村民们压根不敢多告诉她们,只让她们收了布匹快些离开。
“这布就是过云锦。”薛朝露说,“颜色大多以桃红、素白和鹅黄为主,而最稀罕的一色过云青,只有周东生家的染坊能染。”
陶沙看向这匹布:“所以,这就是过云青?”
显然,这匹布是青色的。
“是的,但很奇怪的是,这颜色看着很……”薛朝露将布展开,在阳光下翻转了几下,“游戏给的提示里有详细描述过云青这一色,说是‘袅淡如玉露,碧落濯濯,好比雨过云青,日下更显清透,不枉绝色之名’。”
“你们看着觉得怎么样?”
“普通。”秦怀希说,“很普通。”
薛朝露点了点头:“确实,显而易见。”她收了布匹,搭在自己的手臂上,沉沉道,“而且,我们还打听到,这过云锦与过云青的创始人,其实都是周修平的妻子,芸娘。”
六人闻言愣住。
“在此之前,塘周村也织布贩布,不过都是普普通通的布匹,不成气候,直到芸娘来了,织出扬名天下的过云锦,村内才主要以织布为营生。周修平逝世后,她又上山取材,染出了过云青这种颜色,这才有了顺明染坊。”
“不过,如今染坊被周东生夺去,这颜色看来也失传了。”薛朝露说,“喏,挂羊头卖狗肉,村里只能拿这种颜色来糊弄收布的商队。”
陶沙伸手细细摩挲过这匹布,忽然道:“对了,你们要找的财宝有下落了吗?”
薛朝露面色一黯,摇了摇头。
“村里是有人听说当年周修平回村时,马车众多,有两辆没有坐人,可能里面就放着财宝。”
陶沙:“你们觉得财宝是什么?”
“金银之类的吧。”薛朝露猜测,“或者说,藏宝图?”
陶沙想起昨夜在幻境里听到的那些话,以及少年的反应,犹豫片刻后,还是开了口。
“你们有没有想过,可能,这笔财宝根本就不存在呢?”
薛朝露一懵:“什么?”
她将昨夜看见的那个幻境又和她讲了一遍。
“现在来看,最神秘的就是这笔财宝了。”陶沙说,“不仅游戏任务让你们找它,甚至迎娶芸娘女儿的那户人家,也是为了这个才娶的她。”
“从给的提示来看,周修平带着财宝归乡是‘据说’,那户人家也是听说了周东生的话,才认为有这笔财宝。”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真的有这笔财宝,周东生为什么不自己想办法从嫂侄那问出来,反而白白让给别人?”
不光是薛朝露,在场的所有人闻言都陷入了沉思。
“我觉得,周东生应该就是利用财宝这个谣传,想让其他人帮牠,谋取那间炙手可热的染坊。”
陶沙敛眸,昨夜那个少年挥起柴刀砍死新郎一家的画面犹在眼前,对方的恨意挥之不去。
“至于游戏说的‘财宝’,我想也不难猜。”她微笑着点了点薛朝露手臂上的布,“你刚刚也说了,是芸娘的到来,让整座村庄的布匹生意繁荣了起来。那么我想,于周修平而言,牠带回来的‘财宝’,非芸娘莫属了。”
“可是,芸娘她都……被人害死了。”薛朝露皱眉,哀叹了一声,“难道游戏是让我们去找她的尸骨?”
她低头望着布匹,静默许久,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抬头和陶沙对视。
“我知道了。”薛朝露恍然大悟道,“不是尸骨,以商队的角度来说,我们要找的财宝,应该是过云锦的织布方法,和过云青的染制秘方才对。”
然而,问题又来了。
过云锦的织布方法不难问到,村里人人都会。只是这染色秘方,连周东生都没能弄到手,只能拿相似的颜色滥竽充数,她们又要去哪里找呢?
“这位奶奶,您扮演的是神婆对吗?”薛朝露可怜兮兮地看向余霖书,“那您能不能和芸娘的鬼魂通灵一下,帮我们问问?”
余霖书:“……”
很显然,不能。
芸娘和女儿一起,统统化为了怨鬼,别说告诉秘方了,她们见了芸娘,能保住小命不疯掉就不错的了。
众人一盘算,秘方的事,还是得找找,兴许就藏在那座荒废的宅邸里。
然而,宅邸里有芸娘。
不管怎么说,她们迟早要与芸娘对上,这是躲不了的。
“事不宜迟。”秦怀希眼风淡淡掠过人群,说,“我们现在共有十五个人,一起进去,人多力量大,就算是鬼魂,她也要琢磨先挑哪个下手吧?”
说走就走,人群浩浩荡荡,直往那座阴气森然、危险重重的宅子赶去。
但途径某间屋舍时,却闻里头哭嚎齐天,镇邪用的黄纸纷纷扬扬似雪一样泼洒出来。
人群见状不禁呆愣了一瞬。林晓意却反应过来,面色难看道:“这是周炳家。”
……
周炳的孩子在疯癫数日后,也还是死了。
如同无形的丧钟被敲响,所有村民都像在等着这一刻似的,不知从何处一窝蜂地涌了出来。
她们被推挤进周炳家中,看向了那个倒在床上,满身都是鲜血的年轻男人。
“月姑。”
族长周永昌拄着拐杖姗姗来迟,不慌不忙地吩咐道:“举行祭祀仪式吧。”
玩家到齐了,准备开杀=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狐仙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