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宫殿常年无光,魔域禁地深处,一如既往地死寂,毫无生气。
青烨独自坐在王座之上,一只手撑着额头,黑色的衣袍拂落在长阶之上,裸露在外的肌肤冷白如雪,一动不动,如同冰冷的雕塑。
直到怀里玉简亮起的刹那,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微微动了动眉心。
青烨睁开双眸。
到了她应该回来的时候,可来的不是她,有魔修匆忙来报,说白秋失踪了。
青烨的眼神倏然变得冰冷无比。
那魔修战战兢兢,又惶恐道:“只是白秋姑娘的玉简似乎被另一个人拾到,那人自称是玉简之主,而白秋姑娘是假冒的,她才是您要一直寻觅之人。”
青烨皱起眉,随即冰冷地笑了笑,阴沉地重复了一遍:“假、冒、的?”
他的眼神狠戾得几乎要杀人,那魔修匍匐在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青烨站起身来。
漆黑的衣角拂过长阶,身影如鬼魅般掠了过去,路过那魔修之时,地上的魔修一寸寸化为齑粉,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青烨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禁地深渊之下,常年尘封的宫殿出口,实则只有玄狰可以打开,因为衡暝君疗伤在此,数百年不曾出去,只是十五年前去过凡间一趟,近年又出去了一趟,如今已是第三次。
掠出深渊的那一刻,青烨站在虚空之中,黑云刹那间遮蔽阳光,天地倏然间暗了下来,四周的风声呜呜咽咽,如同鬼哭。
他亲自往梵海城走去。
-
冯莺被那群魔修单独留在一处屋子里,满怀期待地坐着,握紧怀里的玉简。
如果她能成为那个小白,无论是完成长老交给她的任务,还是成为衡暝君身边之人,将来必定能成为人上之人,而非独独做个不起眼的外门弟子。
听闻衡暝君相貌极为好看……
冯莺正忐忑不安,忽然感觉周围的光迅速暗了下来,分明是白天,可却如同黑夜般漆黑,周围的空气骤然冰冷,弥漫着一股极为压抑的感觉。
门口站着的魔修骤然破门而入,毫不留情地将她抓了起来。
冯莺尖叫一声,开始疯狂挣扎:“你们放开我!你们干什么?我是衡暝君要找的人,你胆敢如此对我……”
那些魔修对此毫无反应,手上力道不减,不管她是否因为挣扎弄乱了头发,一路拖拽着她,将她往地上狠狠一扔。
冯莺甩在地上,手里的玉简掉落在地上,她慌忙去抢,一条藤蔓却忽然从地底钻出,将玉简卷了出去,放到一只冰冷苍白的手上。
冯莺看到那只手的刹那,只觉得浑身上下的血液都被冻住了。
她缓缓抬头,正好看到面前坐着一个男人。
黑衣黑发,肌肤胜雪,苍白瘦削,眼神阴鸷冰冷,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鬼魅。
他正垂目把玩着玉简,掌心涌出一道火焰,将那玉简烧成灰烬。
冯莺震惊地看着这一幕,一股诡异的恐惧感从心头弥漫开。
青烨拿帕子擦了擦手指,阴恻恻一笑,“脏了的东西,都没有存在的必要。”
“痴心妄想的东西,更是该死。”
他甚少如此盛怒。
话音落下的刹那,一条藤蔓倏然勒过冯莺的脖子,将她整个人悬空吊了起来。
青烨指尖微抬,抽出她三魂七魄中的一缕,掌心揉捏着那团淡淡的白光,在冯莺刺耳的惨叫声中,青烨悠闲地抬手,如同剥橘子一般,一寸一寸,将那一魄剥开。
他微微闭目,一股属于冯莺的记忆倏然涌入脑海。
从前的一幕幕倏然重现。
他看到了年幼时的小白。
幼年时的小白,安静隐忍,入门较晚,便备受她们欺负,平时不会还手,因为她怕还手之后被责罚,到时候被逐出师门。
长大后的小白,生得漂亮,惹人嫉妒,无论走到哪里,总是被人指指点点。
有人追求过她,也有人诋毁她。
但她过得到底还是平静的,尽她所能努力修炼,并不怨天尤人。
但后来,她被抓了。
梵海城的几个日夜,她被人催动蛊虫,疼得死去活来,这群人还不放过她。
最后一幕,便是她被人扇了一耳光,脸色苍白地捂着胸口,看似柔弱无害,实际上每一句话都在骗人,她故意说出玉简的存在,让旁人拿了她的东西,过来找他。
好一出借刀杀人。
小白的确是很了解他的秉性,知道他会发怒。
青烨眸中汹涌着滔天盛怒,随着脑海中一幕幕的画面飞快闪现,那些怒意却在逐渐消散,他的表情越来越复杂,最后透着一丝僵硬和古怪。
直到看到白秋跌落蛇窟,他彻底僵住。
她被推下去了?!
为什么什么都不说,蛊虫的事不说,被逼迫的事也不说。
就因为他是衡暝君么?
青烨暴躁地捏了捏手指,揉碎了最后一缕魄,烦躁地掰断椅子的扶手。
于此同时,天上闷雷忽然响起,闪电照亮了整个天空,照亮了青烨毫无血色的脸。
青烨闻声皱眉,走了出去。
他抬起头来,一阵风倏然掠过,扬起他漆黑的衣袂。
这是……雷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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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秋掉下蛇窟后,一路跟着自己的鹅走。
鹅子看似是一只平凡的鹅,其实它的智商是很高的,记得从前有一次,白秋睡前忘记关掉玉佩,鹅子跑出去,追着别的同门养的灵猫灵犬啄,落下一地鹅毛,那些灵兽平时看着威风凛凛,看见鹅子都害怕得不得了。
白秋的鹅自此一战成名。
斗得了蛇,撵得走野狼,打过得仙兽,甚至还能帮白秋欺负人。
许多炼气期的同门,都怕这只战斗鹅。
而且这只鹅还很乖,白秋只要不断了它的粮食,她让它做什么它就做什么。
白秋不怕蛇,她从前甚至还抓过蛇来泡酒,一人一鹅大摇大摆地从蛇窟里走过,这里的蛇应该对她俩还有印象,看见她们就跑了,连挣扎一下的**都没有。
这条路白秋其实不熟,她原本计划逃跑的是另一条路,如果不是这个师姐打岔,她也没必要这么着急,现在就跑。
估摸着时间,那师姐如果按捺不住性子,此刻估计已经被解决了。
白秋自认不是坏人,但她也绝不是什么烂好人,尤其是对付这种人,她就算豁出命去,也得让她们死在她前头。
不是想要成为她么?
那她就成全呗。
想到此,白秋冷笑一声,低头摸了摸鹅子的头,叹息道:“还是我家鹅子好,性格好还能打,任劳任怨,忠心不二,也不会两面三刀。”
“等离开后,麻麻给你加餐。”
大白鹅扇动翅膀,似乎听懂了她的话,抬头对她兴奋地“嘎嘎”了两声。
就在这时,天色忽然暗了下来。
白秋愣了一下,心道魔域难道还有日全食吗?这是什么情况?她总有一丝不太好的预感。
抬头看着漆黑的天空,这样熟悉的黑暗,总让她忍不住想起在青烨身边的那段日子。
“咕噜。”
白秋的肚子叫了一声。
又饿了。
一个人就是这样,现在想来,衣食无忧的生活也没什么不好,小哥哥真是极好的人,可那深渊下太过阴暗,一想到在那里不见天日地呆上永远,她便下意识地排斥。
其实她走得也不是很干脆,无论怎样选择都是危险的,但她知道,她不走是再也没机会了,如果走的话,也许今后的日子还会有一次其他的转机。
自己的生活,总是要自己搏一搏的。
白秋揉了揉眼睛,突然沮丧起来,坐在一边的大石头上,对着虚空发了一会儿呆。
胸口空荡荡的,不知道青烨拿回她的玉简了没有。
她算是把玉简还给他了。
这三年就这么结束了吗?以后即使不开心,也不能再向小哥哥撒娇,求他安慰了。
大白鹅往前走了几步,见白秋迟迟不走,又折返回来蹭她的腿,催促她快点离开。
白秋吸了吸鼻子,整理好情绪,才重新站了起来。
“轰隆——”
一道闪电骤然亮起,割裂了黑暗的天空,闷雷滚滚而来,所有乌云骤然往白秋头顶涌去,黑云滚滚,狂风席卷而来,掠起白秋的长发。
白秋感觉体内隐隐有什么奇怪的热流,丹田灼烧起来。
不是吧……
她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白秋抬起头,看着云层间逐渐酝酿的白色电光,瞬间汗毛倒竖。
是天雷!
不是吧雷劫这就来了吗?!
白秋尚未准备好,就感觉一道天雷猛地劈了下来。
“卧槽!”
白秋嘴里骂了一声,骤然滚落在地,背后一阵火辣辣的疼。
她用力咬住牙根,撑着手,慌乱地去摸腰间的玉佩,想要拿出筑基丹,手指刚刚捏住丹药的刹那,又是第二道天雷。
轰隆——
白秋在地上一滚,抬手捏了个简单的防身法咒,努力喘息着平复气息。
背后的伤混着血和泥土,她眼前发黑,掌心渗着冷汗,几乎将筑基丹给捏碎。
草。
真他娘的倒霉。
白秋颤抖着将筑基丹喂入嘴里,囫囵着咽下去,呛得她微微咳嗽,她捂着胸口,浑身上下疼得眼泪尽数涌了出来,还不知道这雷劫究竟有多长。
她静静等了许久,迟迟等不到第三道天雷。
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她抬起头。
她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玄衣翻飞,长发飞扬,雪白的容颜逆着光,他身后是无尽的雷霆,黑云尽数翻腾。
青烨站在虚空之中,掌心弥漫着黑色的魔气,脚下是无边无际的屏障,那些蠢蠢欲动的天雷,便这样拼命撞击在结界之上,发出噼里啪啦的电光,无法劈落在她身上。
隔着这么远,白秋和他对视着。
她看到他朝自己走了过来。
她走不掉了,她想,果然这条路还是行不通啊,果然她还是太弱了,不自量力,只能被他抓回去,选那条看似最轻松、也最有赌注的路。
她忍不住想到了不久前的夜晚,白禾对她提及何谓魔灵。
——“魔灵,有些像凡间的阴灵,只是人死因执念太深而魂魄不散,魔却因执念太深而不死。”
——“魔灵因执念而生,衡暝君有执念,所以在旁人都身死道消之时,一直这样活于世间。”
白秋不知道他昔日有什么执念,千年前又是如何变成魔灵的,但她知道,能成为魔灵的魔,都是执念深重之徒,同时会对很多东西不死不休。
被那双冰冷的手捏住手臂,打横抱起的刹那,白秋进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呼吸间都是他身上淡淡的冷香。
她伸手搂住他的脖子,把头埋进他的颈窝。
“不逃了?”他问。
她闷闷地点头。
青烨冷哼:“回去再好好跟你算账。”说着,把她抱得更紧了一点,看着手上沾的血,他烦躁地皱了皱眉。
小姑娘不懂事,净是瞎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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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变故,谢姮(heng)失忆了。
不知来历,也不知去向,小姑娘举目无亲,终日四处游荡,直到被那睥睨众生的陵山君牵了回去,自此满心满眼都只有他。
这一喜欢便是一百年。
她伴他血洗魔都,为他冒着一腔孤勇,遍体鳞伤,为他千里求药,只身潜入刀山火海。
她关心他的每一个朋友和下属,记得所有人的生辰,会亲自下厨为他们庆生。
她会在天冷时叮嘱每个人添衣,亦会保护好每一个人,不让他们受伤。
无家可归的小姑娘,便这样拼尽全力地对每个人好,想要彻底融入陵山君的生活。
直到有一天,陵山君的小师妹来了。
小师妹活泼可爱,只会躲在他的身后,撒娇耍赖。
几乎所有人都说,“她就是个小丫头,莫和她计较”“她就是被宠坏了,淘气了些。”“她只是年纪小不懂事。”
谢姮渐渐地成了那个局外人。
指认小师妹时,他们认为是谢姮争风吃醋;被陷害时,他们觉得谢姮来历不明,理应被怀疑。
谢姮心灰意冷,决定离开的那夜,却看到他们中计陷入重围。
那是她最后一次为他们拔剑。
血洒长街,剑断如情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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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姮重伤难愈,注定活不过一个月。
她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曾经嘲讽谢姮的人每日过来哄她笑,曾经误会谢姮的人拼命地为她求灵药,曾经与她作对的人,彻夜不眠为她煎药。
就连陵山君,都给了她从未有过的温柔。
友情,爱情,名分。
从前她求而不得的,如今应有尽有。
他们以为这样就可以弥补她了。
可谁也没想到,谢姮回光返照的那日,穿着一身白裙,赤着脚,走上占星台,在他们目眦欲裂的注视下,生生挖出了自己的心。
剥心绝情,方可重塑冰骨。
自此所过之处万人俯首,敢与争锋者,皆成剑之所指,刀下亡魂。
——“要么臣服,要么死。”
#她曾多温柔,便有多无情#
#世上再无提着灯笼,温柔叮嘱天冷添衣的谢姮#
#只有北域神族的小公主#
#亦是漫天神魔心中,最难舍的温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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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