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极品竟入不了道君的眼么?道君对尊夫人当真是一往情深、忠贞不二哪!”
宁青青把双手攥在一起,羞涩地抿着唇,等待谢无妄开口接话。zuowenbolan
他出行已有半月,她思念他,也思念他那低沉带磁的嗓音。
想到他一开口兴许就是对她的告白,她的心头仿佛被人用毛茸茸的草尖拂来拂去,紧张又期待。
谢无妄轻轻笑了下。
他的音色极为特别,这般低笑时,又温柔,又凉薄。
他道:“不至于。”
宁青青胸口翻腾的情愫顿时凝在了喉头。
她死死屏住呼吸。
“咔嗒。”应当是谢无妄漫不经心地将酒盏磕在桌案。
“不合眼缘罢了。”他的声音平静带笑。
宁青青轻而缓地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像他这样的人,当然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承认自己怕夫人啊,他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道君,难道不要面子的吗?
“哦?”那个尖细的男声立刻来了兴致,“这样的无骨艳色佳人也不合眼缘,不知道君喜欢什么样的?我章天宝别的本事没有,就是擅长搜罗美人儿!道君只要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我必为道君觅来佳人!”
宁青青扬起了笑脸。她相信,谢无妄定会随口糊弄过去,岔开话题。
她抬眸望向前方,仿佛想要用目光穿透墙壁,凝望那道高高在上的身影。
神色微微一滞。
她发现面前的黑木屏风墙异常光滑,月光从身后照进来,自己的面容隐约映照在了屏风墙上。
她看到,自己笑得勉强又脆弱,像一触即折的花枝。
笑容僵在了苍白的脸上。
谢无妄的声音也传了过来,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轻佻:“喜欢什么样的?西阴神女那样。”
“哦——”前殿传出善意的哄声。
“嗨呀!原来道君属意的是那镜中花,水中月哪!”尖细嗓音的男子一边拍腿一边朗笑道,“那般神仙中人,如今虽只留少许泥塑画像与诗歌,却能管中窥豹,略微意会绝世风姿……啧,好!给我章天宝少许时日,短则二月,长则半载,定为道君觅来合心佳人!不过……”
他故意欲言又止。
谢无妄声线懒散带笑:“江都灵山,好说。”
“谢道君!谢道君!”章天宝的声音立时拔尖了好几个度。
前殿的声浪汇成了细细一束,钻进宁青青的脑子,尖锐地嗡鸣回荡。她攥住胸口的衣裳,极慢地转过身,游魂般飘出后殿。
身体很轻,一颗心脏却比平日沉了数倍,直通通便落到了足底。每踏出一步,好似都踩踏着那颗不合时宜的心。
走在通往玉梨苑的白玉道上,她忽然发现崖顶风很大,也很冷。
西阴神女早已陨落千年,宁青青不知道谢无妄真实岁数,也不知道他和她有没有过交集。
从前她待在青城剑派那个友爱的小宗门时,师兄师姐们常常打趣,说她长得很有几分像那位传说中的神女。
那时候她总是眯起眼睛笑:“我脑门上又没有花!”
在所有的塑像和画像中,西阴神女的额上都有一朵花,据说那不是花钿,也不是画上去的胭花,而是上苍独赐给绝世佳人的妆点。
她曾偷着乐。毕竟女孩子都爱美,被人说像是天上地下独一份的美人儿,是个少女都要骄傲欢喜的。
她从来也不觉得长得像那位神女有什么不好,直到今日。
谢无妄他……喜欢西阴神女?
脚下一绊,宁青青急忙抓住了身旁的玉栏杆。
内伤好像忽然加重了。
所以当初谢无妄看上她这个小宗门里的小修士,原因竟在这里?
她的头皮一阵接一阵发麻发紧,双肩不自觉地缩起来,喉咙干涩,身体难抑战栗。
身后,黑兽一般的乾元殿又响起了丝竹之声,众仙君开怀同乐,明月藏进了云层,巨殿的影子笼罩下来,山道之上伸手不见五指。
宁青青没有释放神念来夜视,她像捏着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牢牢抓着玉栏,一步一步向着玉梨苑挪去。
夜色太浓郁,令她有些喘不上气。
哪怕是没有月光,玉梨仙木自身也会焕发出橙黄的暖光,在黑暗中望过去,那里一片暖融融的温馨。
像家。
她是真的把玉梨苑当成家的。
宁青青张了张口,感觉到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她扶着玉栏,慢慢蹲坐下去,将脸埋在膝间,无声地哭。
胸腔中就像塞了一块冰冻的巨石。
她把自己缩成了最小一团,好像这样做,受到的伤害也能小上一些。
不知过了多久,乾元殿中的灯火暗下去了,人声也突兀中止。
宴散了。
一道熟悉入骨的气息来到了她身后,停在那里,一言不发。
她能感觉到,他倚着另一边的玉栏,视线自上而下,若无其事地打量着她。
“哭够了吗?”好听的嗓音在夜风中显得异常凉薄。
宁青青抹掉眼泪,站起来往前走。没理他。
他低哑地轻笑了一下。
每次,他将她送上欢愉的巅峰时,总会这样在她耳畔轻声一笑。
身体记忆陡然袭来,宁青青脊背一颤,僵在了原地。
“何必呢。”他的气息罩过来,一只大手揽住了她缩起的肩头,他微微俯身在她耳畔低语,“风这么大,为什么不回院子里等我,是想让我心疼?”
他又笑了下。
虽未明言,但宁青青已然领会了他的意思——何必呢,他是不会心疼的。
温存地拢住她肩膀的那只手,却像是攥住了她的心脏。
无情地,碾压、蹂-躏。
“我没有。”宁青青干巴巴地开口。
他温柔地道:“你知道,无人近得了我身。”
所以他知道她在后殿。他知道,但他丝毫也没有顾忌地在她面前说那样的话,甚至可以说,他就是说给她听的。
已经擦干的眼泪再一次涌了出来。
她正要抬袖掩面,却忽然被他打横抱了起来。
身影一晃,穿过百丈玉阶,踏入玉梨苑正房。
仙木焕发出暖光,宁青青的狼狈无处隐藏。她把头别到一旁,看见两粒泪珠飘落下去,在温软的木质地板上面摔成两朵小水花。
谢无妄把她放进床榻,欺身上来。
两根手指钳住她的下颌,将她的脸转向他。他是九炎极火道体,身体永远是烫的,贴近时,却有股独特的冷香袭人心魄。
宁青青双眸紧闭,心脏一阵阵抽着疼。
“你过了。”他的声音带着笑,但她却听出了浓浓的冷意,“撒娇倒也无妨,不该探我。”
宁青青倏然睁开了眼睛。
四双相对。被泪水模糊的视野中,男人的脸漂亮得刺眼。
半晌。
“你是说我传音让你早回?还是到乾元殿寻你?还是在山道上哭?”她观着他一动不动的神色,颤着唇哑声开口,“抑或,都有?”
他那双形状狭长漂亮的黑眸微微一弯:“既是聪明人,日后就不要做蠢事。自找伤心,何必。”
说罢,薄唇微勾,压下来吻她。
宁青青从头顶麻到了足底。
止不住的战栗从唇上扩开,散到全身,她难以抑制地颤动起来,像秋风中簌簌发抖的落叶。
用唇止住她继续发声之后,他的吻落向她的细长的颈,一只大手拢上来,随手将她的衣裳扯下肩膀。
不待她作出反应,俊美至极的脸蓦地向下偏去,衔住娇嫩脆弱的她,牙尖惩罚般,不轻不重地一咬。
宁青青浑身剧震,脑海一片空白。
在她震惊失措时,他像剥蛋壳一样,动作利落,准备将她从薄薄的云裳里面彻底剥出来。
“谢无妄!”宁青青倒抽着凉气,艰难地吐声,“我身上有伤,你……还是人吗!”
声音抖得不成形状。他明知她有伤,却不闻不问,还这般欺负她。
心头的委屈像海啸一般,一堵接一堵地扑打她的胸腔。
大手一顿,牙齿松开,滚烫的气息离开了她。有风从窗边拂过来,剧烈起伏的胸脯凉丝丝地痛。
他缓缓起身,浅淡地笑着,一点点将她的衣裳扯上来,藏起了诱人风光。
“我是不是人?”他凉凉地道,“说不好。得看情况。”
他居高临下,左右看看她,然后将她的衣裳拢过双肩,叠在颈项,严实得透不进风。
宁青青盯着他,试图透过那一对深不见底的幽黑瞳眸,望进他那颗莫测的心。
半晌,徒劳无功。
“西阴神女……是真的吗?”她问。
他冷了脸,垂眸起身:“适可而止。”
宁青青看着他沉重华贵的衣袍曳过床榻,重重垂落到地上。
方才他带来的颤抖和战栗仍未消退,她的心脏一片麻木,倒也不疼,只是簌簌声不断,像是在下一场雪。
她怔怔地看着他,心中空空茫茫。
他往外走,她一动也不动,连呼吸都轻得仿佛要消失。她感觉到,他和她之间连着一根细若游丝的线,只要他再继续往前走,这根线或许就会断了,断去的那一瞬间应当会非常非常疼,但是疼过之后,兴许便是解脱。
她安静地等待着。
他却不再继续向前。身形顿了片刻,返身瞥了她一眼,然后大步走回来,压上床榻,将她狠狠拥进了怀中。
“别乱想。”他无视她微弱的挣扎,带着笑的低沉气音贴着她的鬓发,哄她,“三百多年了,我只有你一个,这还不够?阿青,知足常乐。”
她身躯微震,不动了。
他说得没有错。修真界有名有姓的大能们,哪个不是姬妾成群?能做到谢无妄这一步的男人两只手便能数得过来,而且人家的道侣都是与丈夫旗鼓相当的存在。
她不一样。她只是个小小的元婴修士,天赋平平,卡在晋阶化神的瓶颈不知多少年了,她和他之间,还隔着化神、炼虚、合道三重大境界,能突破合道修成道君的,天上地下独他一人。他的天圣宫乃是当之无愧的仙门之首,势力遍布三界。
她没有资格和他平等对话。这辈子都不可能。
她的眸中涌起些灰败的情绪。
“睡吧,快养好伤。”他的声音缠进她的心底,晦暗惑人,“我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