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叫抓到约定的五只D级虫族已经是一个礼拜之后的事情了。幸亏在配给点被撤销之前她刚去换过营养液,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熬过这七天。
“拜师礼已经齐活了,你该教我怎么吃虫族了吧?”唐叫将五只虫子绑成一串,拖到了大胡子的家门口。
大胡子男从他那辆废旧大巴里钻了出来,看着那堆沾满了污泥的尸体,皱了一下眉,搓了搓鼻子:“弄得这么脏,还得洗。你也知道,现在水已经成了边境的稀有资源了。”
唐叫不以为意,提起一只虫腿,啪啦啪啦地在那已经失去生机的肢体上拍打了几下,上面的泥块便簌簌地掉了下来:“嗯,你看这样行不?”
大胡子耸了耸肩,从唐叫手里拿过那只虫族的尸体,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你的枪法不错,子弹直接送进了心脏,没有对可食用部分造成损坏。你知道的,很多猎人喜欢打虫子的脑门,因为目标比较大,他们一定不知道虫脑有多好吃。”
唐叫歪了歪头:“虫脑?”
大胡子将手里的尸体从绳串上解了下来,又将剩下的四条尸体栓在了大巴的后视镜上,“跟我过来。”
两个人绕到了大巴的后面,唐叫看到原本用来挂车牌的地方,用磁铁吸附着各式各样的小工具。
大胡子从裤腿里抽出一把折叠刀,三两下就把虫族的六条腿给卸了下来,从伤口处流出来的紫色液体都被装到了一个小腿那么高的罐子里,接着将头和身体进行分离,分离出来的头部被大胡子用一根食指长的扁头棒配合着小刀划开。
他掀开虫族的头盖,指了指里面拳头大的肉色物体,对唐叫说:“这就是虫子的脑子,涂上酱料,放在火上烤一下,那滋味可真是星际一绝。”说着做了一个舔嘴唇的动作,还发出夸张的哧溜声。
唐叫咽了一口唾沫,也不知道是在犯馋还是犯恶心。
接着,大胡子在备好的一堆枯树枝上点起了火,在火上支起一个铁架,又在上面叠了一张铁丝网,然后招了招手,让唐叫凑近点儿。
“处理腿部的甲壳是关键,仔细看着。”他取下另一种细长的尖头棒,在虫腿的断面附近戳了一圈,“这儿,用这根棒子像这样,就能找到一个比周围软的地方,然后插进去——”
说完,他又在虫腿的另一面做了同样的事。
接着,大胡子一手捏住虫腿的一头,大拇指和食指向内用力,咔嚓一声,那甲壳就裂成了两截。他将甲壳包裹着的虫肉挑了出来,放到铁丝网上。
受热的虫肉立刻变了颜色,并微微蜷曲了起来,变成了和猎管有点相似的形状。
大胡子让唐叫自己动手试试,她有样学样,轻轻松松就将虫腿肉从甲壳里剔了出来,“这很简单。”
“确实不难。”大胡子将已经被烤出了油的虫肉翻了个面。
“那你还收我五只虫族?你知道女孩子孤身一人讨生活有多不容易吗?”唐叫把剥出来的肉丢到了铁丝网上。
“你觉得我不教你,你自己能想到怎么打开甲壳?”大胡子拿起一个罐头,在铁丝网上晃了晃。
“那是什么?”
“调味料,就是让食物变得更美味的东西。被流放的时候偷偷带出来的。”大胡子说着,从地上捡了片叶子,包裹住虫腿肉的一端,将它拿了起来,递到唐叫手里。
唐叫自然没有推辞,毫不客气地接了过来咬上一口,柔软的肉质瞬间被她的牙齿碾碎,迸发出鲜香的汁水。比上次那截触角好吃。
……
上完料理课,唐叫心满意足地回了家。五只D级虫族的学费,听起来有些昂贵,但实际上她已经感受到这是一门多么划算的交易了。
怎么打开虫腿的甲壳,怎么摘除身体里不能食用的部分,怎么烹饪虫脑,怎么利用虫血制作饮料……知道了这些,她今后就不用为食物发愁了。她甚至对这些技术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毕竟虫肉确实比营养液好吃多了。
回到家,蜷在狗窝里睡觉的小黑立刻蹦跶了起来。唐叫从兜里掏出一截甲壳丢给它,它动作敏捷地跳起来接住,还不等唐叫看清它究竟有没有张嘴,那甲壳就已经消失在了它的那一团黑色绒毛之中。
唐叫扑到了床上,拉起被子。虽然天色还早,不过她已经准备开始睡她的节能觉了。
下巴附近有点发痒,她伸手摸了一下,小黑不知道什么时候跟着她上了床,她将小黑捏在手里,一边轻轻揉着它的脑袋,一边放任意识逐渐涣散。
第二天,她是在一阵咿唔咿唔的叫声中醒来的。那是一种她从来没有听到过的声音。
唐叫从床上坐了起来,发现声音的源头是自己的手。
准确来说,是被她握在手里的小黑。
这一个星期以来,小黑已经比刚见面时长大了不少,有两只手抱拳那么大,身下的白色触手也逐渐变长,身体两侧长出了两个突起——唐叫认为这两个突起以后可能会发育成手之类的器官。这些变化都很细微,往往是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的。
而现在,小黑的形状相比起之前,或者说昨天,有了明显的变化。它开始变得有些上小下大,原本呈现球形的身体看上去正在像锥形转变。
它似乎正在被这种形体的剧烈变化产生的痛苦折磨着。两粒红色的小眼睛紧紧地闭着,身体上下起伏,两个突起在空中胡乱地舞动。
这让唐叫感到不知所措,她紧紧捧着小黑,但又怕碰到它的痛处,因而松开了手。
“小黑,小黑,你究竟怎么了?”
小黑不会说话,只能以那种细小尖锐的声音来表达痛苦。
唐叫焦躁地揉了揉头发,目光和放在地上的一只脸盆撞了个满怀。她当机立断地跳下床,把小黑放进了脸盆里。
这是她一个星期以前用来接水的容器之一,现在里面还剩着半盆水。
小黑一泡进水里,症状看上去便缓解了不少。唐叫再次目睹了盆里的水以肉眼看见的速度消失的场面,同时,随着水分的消失,小黑的形态变化得更加明显,它脑袋上最尖细的部分已经变得比唐叫的小拇指还要细。
再然后,她看到那尖角的顶部鼓起了一个乳白色的小包,随着时间的流逝,小包的颜色逐渐变成浅绿,深绿,绿色中掺入了青黄色的纹路。
等到小黑的情况稳定下来时,它的头顶上已经多出了两片叶子。
唐叫哑然。敢情这小黑居然是一种植物?
小黑刚刚完成了“进化”,又吸饱了水,此刻正乖巧地躺在水盆里,两颗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唐叫。唐叫伸出手去,戳了戳小黑的脸,没想到小黑举起身体两侧的突起,像两只手一样,抱住了唐叫的手指。
小黑可能是植物这件事情并没有让唐叫惊讶太久,在边境森林,她时不时就会看到奇形怪状的虫族,或是它们带来的莫名其妙的附属品,让她意外的是,自从长出两片叶子之后,小黑的成长速度就变得更快了。
不出三天,小黑就长得有一只幼犬那么大。
自从学会料理虫族之后,唐叫就不必像过去那样节省能量,白天没事的时候会带着小黑在废屋附近溜达。因为她小时候听她那个犯了学术造假罪的老爹说过,植物的生长需要适宜的阳光、水分,适量的养分和通畅的空气环境。所以她认为带小黑散步有助于它的成长。
她用垃圾堆里的各种金属残渣做了一套解剖虫子的工具,并用一只C级虫族从大胡子那里换来了生火的技能。现在,她已经可以在自己家里独自料理虫子,而小黑则对虫族的甲壳情有独钟,一人一草能把一只虫子吃到似乎它从来没有在世界上存在过一样。
在唐叫的“悉心”照料下,小黑不久便长得有她膝盖那么高了,脑袋上的叶片也越来越茂盛。这时候,水源就成了问题。
虫族的血液里盐分很少,水分充足,用从大胡子那里学来的办法将它处理过之后便可以成为饮用水的代替品,因此唐叫不需要中庭的供水也能够确保生存所需的水分。但小黑却不吃这一套,它只喝清水,而且随着体型变大,需水量也越来越大,眼看着当初紧急接的水已经快要见了底,唐叫开始发愁该到哪里去给小黑找水。
就在她东奔西走也没有找到水源、思来想去也没有想出办法的时候,边境地带迎来了一场久违的降雨。
唐叫是被雨点砸在废屋屋顶上发出的巨大声响给吵醒的。她睁开眼,意识到外面开始下雨之后,立刻从床上翻了下来,把睡眼朦胧的小黑从床上抱了下来——大黑曾经用过的狗窝已经不适合它了——将它带到了屋外。
小黑还在用它那已经发育完全的“手”揉着眼睛时,它头顶上萎靡不振的叶子们就已经像是被打了鸡血似的立了起来,贪婪地吮吸着从天而降的甘霖。
唐叫被它那副傻乎乎的模样给逗笑了,但很快就擦了一下脸,抹掉脸上的水珠,跑进屋子,将那些已经空空如也的锅碗瓢盆全部一件件地搬了出来。
雨水落在容器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唐叫看着在雨水的滋润下,小黑的脑袋上又抽出了几根枝条、几片叶子,既欣慰又担忧。
欣慰的是小黑又长大了,担忧的是小黑对水的需求越来越大,而她只能靠降雨来补充水的库存,如果碰上一连几个月都不下雨的季节,到时她该拿小黑怎么办?
就在她对着小黑的满头绿叶发呆时,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您好。”
唐叫将视线拉回自己身边,看到一个被雨淋得透湿、穿着一身白色大褂的男人。雨水将他的头发粘成一绺一绺地,像一条破烂的竹帘挡在眼前,不停地有水顺着发丝淌进他的眼睛里,而他的眼睛则被落满了雨滴的眼镜挡在后面,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您好!”他又说了一遍。
唐叫双手抱胸,带着几分警惕地打量着他。
男人没有急着想要避雨的意思,他一边和唐叫说话,目光却时不时地飘向正在雨中手舞足蹈的小黑,“我是特异生物研究员,在边境地带开展针对奇特生物的研究活动,最近观察到您这里有非同一般的生物出没,不由得感到十分好奇。不知道是否有幸能够得到您的允许,让我近距离地对这只特异生物进行调查?”
雨声太大了,让说话的声音变得无比模糊。
唐叫伸手拿起挂在门背后的猎管,对男人喊道:“外头太吵了,你还是进来说吧。”
男人在走进屋子的时候显然有几分犹豫:“那个,我浑身淌着水,鞋子上也都是泥,恐怕——”然而那句“恐怕会把您的屋子弄脏”还没说出口,他就被这间屋子的肮脏程度给惊得瞠目结舌。
“没事。”唐叫用脚从垃圾堆里勾出一只凳子示意男人坐下,自己则抱着猎管坐在床上,枪口正对着男人的脑门,“你刚才说有什么事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