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伊刚刚出门,守在房门口的燕参和甘草就慌忙上来搀扶她。
“小姐,您没事儿吧?”
为了她这两个丫鬟的小命着想,苏伊对她们比了个“嘘”的手势,“不要吵醒了主君。”
燕参压低声音,“小姐,您脸色好差啊,是不是犯病了?”
“不是…我贪食,吃多了糕点,燕参你去请大夫,不要惊动了我娘,甘草,你来扶住我,多走走,消食。”
“哎。”
燕参偷偷摸摸从后门溜出去找大夫了,甘草扶着苏伊慢吞吞的在房门外来回踱步。
甘草絮絮叨叨,“小姐,大夫说了您身体不好,不能多吃那些糯糕,您怎么就不听呢?”
你以为我不想听?可女主疑心病那么重,后期更是喜怒无常,万一我得罪她了,我当场就要被格杀了好吧!
藏在心里的苦没法儿和人诉说,苏伊只好敷衍道,“我看那些糕点十分精致,忍不住就吃了一些。”
“小姐您要注意身子啊。”
“行了行了,我都清楚。”不等甘草说出更多的大道理,燕参已经把大夫偷偷请过来了。
看见大夫熟练的拿起银针准备给她治腹涨,苏伊心里叹息,哎,这苦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姬卿迟隐藏在走廊的柱子后,看着苏伊被两个丫鬟搀着,虚弱的和大夫道谢。
月色冷清,照出了她苍白的脸色,将她额头上的冷汗也照得清楚。
既然不能吃那些东西,为什么不提前跟她说?
是苏家主教养太好,告诉她不能明面拒绝旁人的要求,还是她觉得,让她冲喜有愧疚,想要补偿她?
但愿是前者。
否则……
眼见苏伊送走大夫后,颤颤巍巍的摆手让甘草扶着她回房,姬卿迟从柱子后离开,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赶在苏伊之前,快速回房,小心脱下外衣,摆出原来的姿势,装作熟睡已久、一无所知的样子。
***
“妻主,妻主,醒一醒。”
苏伊睡得正香,就感觉有人在推自己。
她勉强睁开眼,看见一位墨发披在身后的清秀美人,正含嗔带羞的低下头,盯着她看。
“嗯……”苏伊哼了一声,她的床边为什么会有别人?
嗯?!
等到她头脑清醒,想起来这位大佛是谁的时候,她恨不得一个弹跳从床上蹦起来。
但是她病弱的身体不允许她这样。
所以在姬卿迟眼里,病弱的美人眸光略散,在看清她是谁后,眼里重新聚了光,眼底湿漉漉的,带着晨起的慵懒,樱色薄唇轻启,冲她温柔一笑,“夫郎。”
京都有许多附庸风雅的文人,最爱的题材便是美人晨起梳妆的时刻,她无心夺位的二皇姐最爱这些,也与她说了许多。
她以前对这些嗤之以鼻,但现下倒是明白那些诗词的妙处。
的确,观美人晨起惫懒模样,是一大乐事。
但姬卿迟对美色的抵抗力够强,毕竟她自己对着镜子照一照就能体会到“美人”二字的含义,所以对着苏伊这一个“天下第二大美人”,也只是欣赏了一下,就开始说正事。
“妻主,一起去给阿娘敬茶吧。”
苏伊缓了好久才明白过来她说的“阿娘”是她的娘亲。
这女尊男卑的国家,是架空的时代,她也不知道里面成亲的具体规矩是什么样,新婚第一天到底要不要敬茶,但想来写这本小说的作者不可能凭空想象,应该也是有原型的,借鉴了她们原来古代的一些知识。
“好,我先梳洗。”
苏伊说着就要唤燕参进来,还没开口,唇上就压了一根纤指。
她内心惊恐不已,就见姬卿迟穿着单薄的中衣,露出雪颈的一些肌肤,晨光熹微下,一副花色正好的样子,咬着粉唇对她委屈道,“妻主,奴这副样子,叫丫鬟看去了怎么好。”
姬卿迟说完这句话,内心感叹,大清早的,还好没用早饭,不然她胆汁都能吐出来。
苏伊听着也感觉像吞了十只苍蝇一样,浑身难受,但是为了不得罪这位大佛,她忍了。
于是柔柔一笑,“那夫郎的意思是?”
“待奴梳洗一番。”姬卿迟轻咬贝齿,委屈至极的模样,“妻主能否等奴片刻?”
“夫郎真是有心。”苏伊装作欣慰,笑道,“那就依夫郎吧。”
姬卿迟又轻咬贝齿,“妻主可否先行出门?奴梳洗时间过长,怕妻主等得久了。”
苏伊虚弱笑了笑,“当然可以”
如果她猜得不错,她现在脸上是有一层人皮面具的,书中记载这是由女主师姐做成,薄如蝉翼的东西,易容必备之物,但这东西必须得定时浸水,否则就会皲裂。
姬卿迟骗她先出去,肯定是要浸泡她的人皮面具了,毕竟她一开始就是靠着这个躲避仇人追杀的。
仇人追杀?苏伊突然想到,书中有写到,女主第一次被追杀似乎就是女帝举行秋猎的时候,她的五皇姐姬卿玄下的黑手。
女主靠着人皮面具逃脱了暗杀,却因伤势有些重,不得不在一处人家养伤,伤好后靠着计策回到了皇宫。
至于具体是什么计策,作者脑细胞不够了没有写。
苏伊也不想靠那个不靠谱的作者。
连外貌描写都能用两次的作者,你能指望她写出什么高大上的计谋?
不过书中大体的框架还是有用的,也就是说,女主目前是带着伤的?
苏伊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面前的女人,她身体太弱,属于单手就能被捏死的水平,姬卿迟也不怕她有什么祸心,更笃定在没弄清楚她的身分之前,苏伊不会轻易将她的疑点告诉苏家主,就算告知了,她到时也有法子应对,所以对她说的话,也就半真半假,不知哪一句能信。
苏伊慢慢扶着门框出门,要迈出门槛的前一刻,回头看了看,看见姬卿迟起左胳膊的时候,她的手僵了许多。
所以,女主伤在了左肩膀,或是左臂?
真的受伤了,怪不得要委屈自己到她家给她当个冲喜的夫郎了。
虎落平阳被犬欺。
但是这只虎日后可是杀人不眨眼的虎,苏伊表示,她这条病弱茶杯犬还没那么胆大敢欺负这样的人。
惹不起,也不能躲,她供起来还不行吗!
苏伊十分委屈,作为苏家主捧在手心都怕化了的女儿,她来到这异世界已经很少有这种情绪了,上一次有这种情绪,还是她猝死之前伺候客户的时候。
顾客是上帝,姬卿迟是比上帝还要高一级的上帝。
“奴戴好了,妻主。”在苏伊胡思乱想的时候,姬卿迟戴上面具并穿戴好了衣物,出了门。
“那就好。”苏伊对她虚弱笑笑,唤燕参打水进来梳洗。
梳妆完,姬卿迟就硬是夺过燕参的工作,推着她的轮椅一起去找她娘敬茶。
苏伊就怕她推着推着就把自己推到花园里的湖里去了,紧张的一直抓紧轮椅两边,脊背挺得笔直。
“妻主,可是这日头太热了?”
她心惊胆战的时候,一块帕子遮住了她的上半边脸,姬卿迟低头对她露出深情款款的笑容,“我替妻主擦擦汗。”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苏伊忙摇头,“不……”
“好啊,好啊,看见你们相处的这么融洽就好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小路尽头就看见她娘带着葛管家从假山后头绕了出来,打断了她。
她娘夸张到眼睛都湿了,用袖子擦眼泪,走到跟前,对着姬卿迟道,“贤媳,以后就由你照顾我伊儿了。”
在苏家主的眼中,她说完这句话后,面前有担当的少年郎便腼腆一笑,“阿娘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妻主的。”
“好,我果然没有看错人。”苏家主眼眶越发湿了,苏伊身体一直不好,幼时总是生病,有几个混账大夫都说她的宝贝女儿活不过十二岁,要让她再娶夫郎生孩子了,可不说她没法儿再生,就算她能再生,她也不愿意抛弃自己的宝贝女儿。
那是自己的心肝肉啊。
自从她的夫郎去世,她就和宝贝女儿相依为命,女儿病弱,却每每都执意在她出门后等在府门口,要等她回来吃饭,大雪里小脸都冻青了也不愿意回去。
她每每回府,不管在外有多累,看见宝贝女儿的脸就踏实了。
可人到中年,顾虑也就多起来,她就怕她百年后,宝贝女儿以后没有人照顾,刚刚她在假山后头偷偷看了会儿,这招进来的小郎君是个温柔知意的,能陪着她的宝贝女儿一辈子。
“贤媳,这是阿娘给你的喜茶钱,快收着。”
姬卿迟愣了一下,手里就被塞了一个红封,沉甸甸的,估摸着分量不轻。
“阿娘,我们还未敬茶呢。”
苏家主笑得爽朗,“哎,我看见你们妻夫和睦就顺心了,敬茶是虚礼,就不用了。”
苏伊在一边看着这“婆媳和睦”的场面,半晌没搭腔,她知道刚才女主为什么突然要拿手帕盖住她的脸了,原来是看见她娘躲在假山后头了。
姬卿迟拿着手里的银子有些过意不去,苏家主是真想找一个对她女儿好的良人,只是可惜,她只是过来避难的。
正心内难安,就听苏伊道,“娘,你偏心,怎么只给夫郎,我的份呢?”
苏家主脸色一板,教训女儿,“你要什么银子,寻常你要什么娘不都是给你买了吗?好了,娘要出去看看那些铺子了,你和贤媳好生待在家里,不许吃凉物,也不许出府,听见了吗?”
“听见了。”
听见女儿乖乖的应下,苏家主放心了,满意的带着葛管家出去巡视家里的那些铺子了。
等看不见了她娘的人影,苏伊打发燕参到大堂去倒茶,等四下无人后,轻唤,“夫郎。”
姬卿迟一直垂眸看着手里的银两,听见她唤,慢慢抬头。
“夫郎拿了娘的喜茶钱,似乎并不开心。”
姬卿迟勉强扯扯嘴角,“并非如此,只是阿娘给的太多了。”
苏伊摇头,“我并不知夫郎因何愿意与我成婚,但我对自己的身体心知肚明,也许撑不了太久。夫郎放心,等到那时候,我就会放夫郎自由。”
姬卿迟看着她没有丝毫血气的脸,神色颇为复杂,“我进来是为了照顾妻主的。”
“并非,是我亏欠夫郎,是我们苏家亏欠夫郎。”苏伊咳嗽一声,脸色一如既往的苍白,“所以夫郎不必愧疚。”
所以我娘给你钱,你就拿着吧,啊,没看见我都没有吗。
听见她的话,姬卿迟动了动唇,心里反而被愧疚动摇了片刻。
在被动摇的瞬间,歪坐在轮椅上的病美人眸光柔软,对她温柔道,“夫郎若是想要自由,我随时可以告知我娘,解除婚事。”
然后咱们天高海阔,后会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