诃诘幻想 第2章 1魔女兰谢

这片大陆被某些甜品爱好者称为甜甜圈大陆，因为它确实长得像甜甜圈。东南西北四片地区连成一个圆环，中央之地在神话时代脱离了地面，浮游于空中，使得四片地区中间形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空洞。与拔开了塞子的水槽相反，从空洞中反而涌出了金橙色的海水。由于地势淹没了较低的南陆与西陆一半的土地，只露出细碎的岛屿来——甜甜圈上浇上柠檬莓酱和糖霜的设计就是因此而来。

“吃个甜甜圈还能联想到大陆地图……真是个怪胎。”

对不远处顶着个黑色兜帽正一人自言自语着以上言论的小孩，艾贝伦下了这样的评论。

茉依拉却是另一番态度：“原来柠檬莓甜甜圈是这样来的啊，说的我也想点一份了呢~艾比，我们点吧点吧！”

“……你也是个怪胎。”尽管对青梅竹马如此吐槽，他还是乖乖向服务员要了两份甜甜圈。

他们已在飞航船上度过了八天，离开西陆境内的最后一站“雷塔王国博碧航船场”后，便只剩下这条航线的终点站——北陆雪理沙共和国首都摩非。

没有教会管束的茉依拉仿佛是难民进入救济院那般，在这几天里几乎把餐厅的料理全品尝了一遍。为了不破坏人们心中圣教的形象，她换上了平民装扮，姑且还算是保留了那一分修女的自尊。

而现在，艾贝伦忍不住怀疑她也放下了那份矜持，用的能力使对面那孩子发表“甜甜圈大陆论”，只为了让她“今天想吃甜甜圈”的心愿得以所偿。

很快端上来的甜甜圈，确实有那么一点儿像大陆地图，特别是柠檬莓酱在灯光的作用下泛着半透明的流动光泽，正如记忆里那片从小看到大的橙色月光海。艾贝伦不得不怀疑，某种特殊的力量正在影响他的想象。

“哇，好棒的样子呢~”露出满意笑容的茉依拉却完全不像是在使用神迹的样子（不如说为了这点小事使用能力也实在是太丢人了）她祷告过“愿吾主圣黑恩赐”后，立马用刀叉招呼起来，“哇—好软啊！艾比，你看你看。”

“我知道。”艾贝伦学着她的动作，用刀叉切开了甜甜圈。

甜甜圈是这十年间在平民中流行的一种新式点心，由西陆民间传统食品炸面包圈改良而成。虽然在口味上已与普遍使用咸奶油和芝士的炸面包圈不同，但加上各地不同特色的酱汁才是现在最受欢迎的制作方法。可惜的是，甜酱汁与裹了糖霜的外表食用起来并不雅观，导致在帝国的贵族餐会间并不流行。作为皇家骑士的艾贝伦本就很少参与民间的社交活动，自然是第一次面对甜甜圈，只能如此依样画瓢。

完整的环型让人不知从何下手，被餐刀切开的面包圈十分柔软有弹性，而冷却的果酱部分却是相反的硬脆，被刀轻轻压住便碎裂开来，点缀的糖霜被这么一动纷纷散落到了盘中，很难想象这东西是街头小吃的一种，难道民众不觉得这会弄脏手套和衣领吗？

在他皱眉考虑着要怎么放入嘴里时，同桌的茉依拉已经将切下的一小块吃进肚里，不断发出“嗯咪咪~”的奇怪满足声，天知道教廷那边平时都在流行什么口癖。

“没有主教大人的眼线你就完全放飞了啊……”他一如既往地泼着冷水。

“这和主教大人在不在没有关系。”茉依拉摇着手里的叉子，笑容里多了一份贪吃，幸好穿的不是修女服倒也不算违和。她又迅速插起一小段甜甜圈块，观察起来，“——只是因为内布墓拉没有甜甜圈。”

“只是教廷没有？难道你在西帝国的时候就吃过？”

“当然，我家以前可是平民啊，伊兹库尔的艾贝伦勋爵，你忘了吗？”丝毫不介意提到家族出身，吃完了手里那块，茉依拉干脆放下刀叉，直接把餐盘中剩下的半圈甜甜圈空手拿起，放口中一咬。这一系列无视贵族餐桌礼仪的举动让艾贝伦咋舌。“我记得小时候和主日学校的同学逛街时，大家都是这么吃的。”

“茉尔，这很没礼教。”从小受于贵族教育，在茉依拉家族“荣升”伯爵之位时才与她结识，艾贝伦对于她的行为一时还无法接受。

被他指出后，茉依拉忙放开手，用餐巾擦了擦手，无奈微笑：“我知道啦，只是想让艾比看看平民是怎么吃甜甜圈的。”

见她又端起了刀叉，艾贝伦熟练地将她弄脏的餐巾与自己的交换，而后招来服务员让对方替换了干净的。他这一气呵成的行为，完全是身处上流贵族家族养成的习惯。

事实上，自两人登船至今，不仅是第一天穿着修女服让其他乘客记忆深刻的茉依拉，连带着至今仍身着帝国骑士常服的艾贝伦也受到一干女服务员与女性乘客的关注。尽管他长着一张天生就仿佛拉肚子的灰头土脸，发色又是银灰中最阴沉的那种，可只要是帝国人谁都知道这罕见发色的来历——白金家族。

作为曾经的神迹圣地“白金钟王国”的皇族后裔，在故国被西帝国吞并后，意外地享受到了极高规格的待遇。当时白金家族最后一位女性末裔不但成为了西帝国史上第一位女公爵，还靠着与帝国皇室的联姻，使白金家族得以以蓝系（公爵）贵族的身份延续至今。

包括成为帝国皇帝在内，白金家族不受帝国传统血统论束缚，而像艾贝伦这样成为帝国骑士的白金族人，甚至可以不受限于贵族门第等级，在不违背骑士信条的情况下亦可选择与平民结婚。这叫许多女性怎能不心动？

当然，如果他是一名女性就截然相反了。在帝国，由于历史上出现过多位女性统治者，且在流传中不断与圣墓教的文献结合，诞生出了许多女神圣黑的代行者传说。贵族中对女性的培养与要求甚至高于男性子嗣，自然会对女性继承人的婚姻加以诸多限制。

于是像茉依拉这样被送至教廷修行，一身奉献给圣教，只可与教内神职人员通婚的女性，便更让普通人敬仰了。这也就是为什么茉依拉此次出行只穿着普通修道服的原因，若是让人知道她的代行者身份，只会给这艘船上的工作人员添麻烦。茉依拉自然清楚，因此在第一日后便很快换上了平民女性的装扮。可总被教育牢记贵族身份的艾贝伦还没法放下身段，见茉依拉一副没有修女或贵族架子的模样，他只能叹息，食不知味地将甜甜圈默默咽了下去。

“喂喂，你这样吃甜甜圈不觉得很失礼吗，骑士？”

这口甜甜圈，就差点卡在喉咙口让他咽气了。

“——唔！”若是喷出来就真的太失礼了，艾贝伦忙端起一旁的水杯猛灌几口把甜甜圈咽了下去。他发誓自己这辈子再也不吃这玩意儿了！用餐巾擦了嘴角后又花了几秒稳住情绪，这才保持住贵族的气质，转向不知何时出现在两人桌旁的不速之客。

本以为是个穿着黑色兜帽袍子的小孩子，可从正脸看来，虽然还是孩子，却明显是个十多岁的女孩。又大又圆的红眼睛让人联想到郊野的魔物，这在西陆人看来通常是不吉利的。而脸上略带嘲讽的表情也毫无礼教可言，显然刚才那句“失礼”的质问应该还给她才对。

就在艾贝伦一眼做下了这样的判断时，同行的修女却对这位乱入的少女有另一番评论：

“您就是刚才说甜甜圈大陆的小姐对吗？感谢您的推荐，这里的甜甜圈可真好吃呢~”

在茉依拉的笑容面前，没有人能板着脸——应该是那样的，然而这个女孩依然维持着那副嘴角一斜的讽刺笑容，让人无法对她转变第一印象。

“我不知道你们西方人把甜甜圈当什么，不过至少知道了圣教修女和帝国骑士是会用刀叉吃甜甜圈的怪胎。”

这话一出，艾贝伦的衰脸霎时皱紧眉宇：“别开玩笑了，我竟然还有被你这种异教徒叫作怪胎的一天。”

一听他的话，对方当然也不乐意，小小的个子插着腰看上去并没有增添几分气势，但她的言语倒是有着魔物般的攻击性：“用贵族的可笑礼仪去糟蹋平民食物，对人的评价用宗教信仰加以区分歧视，完全没有对自身贵族意识过于强烈进行反省——三点扣分！可见你们帝国贵族的素质，啧啧。”

艾贝伦自然不认为帝国贵族都是高素质，可被这么当面指出，即使他向来无意与他人过多纠缠，此刻也免不了怼了回去：“用平民自以为是的尊严去嘲讽贵族礼仪，随意插入他人对话没有问候礼，把自身准则强加于他人还要对方反省——这三点我还给你！”

“什……！”

“不过，”在女孩张大嘴正欲争辩的时候，他又补充了一句，“把异教徒当作他人标签是我的偏见，关于这一点我愿意道歉。”这样一来，对方要发的脾气都在这声道歉里失了气势。

“……哦，也不是很恶心的家伙嘛。”黑袍少女嘀咕着，别开视线后却又撞上了茉依拉天赐的美好笑容，“干、干嘛？你也要说我啊？”

“对，我也有话要对您说。”

她用餐巾清理了皮肤上的食物残屑，颇为郑重：

“您好，我叫茉依拉，您可以叫我‘茉尔’。这位是我的青梅竹马艾贝伦，您可以叫他‘艾比’。正如您所见的装束，我们是从帝国而来。”

“哦……”面对这样直白简略的自我介绍，少女很明显地戒备着。她又连续打量两人几眼，似乎想确认这两人是否有诱拐小孩的嫌疑。

可茉依拉根本没打算给她思考的余地，直截了当问：“那么甜甜圈小姐您叫什么呢？”

女孩不悦地皱起了眉：“为什么我要告诉你们啊？”

“那我就要叫您甜甜圈小姐咯~甜甜圈小姐~甜甜圈小小姐~”重复念着名字，怕是还不够分量，茉依拉又对竹马再介绍了一次，“艾比，这位是甜甜圈小姐哦~很可爱的名字吧？茉尔我很中意~”

也许是想到被这个男人叫出口会起一身鸡皮疙瘩，对方立刻制止了这名字被再次复述：“等等……！不准这么叫我，我有名字，叫兰蒂斯谢法！”她喊出了口，甚至还因名字的绕口急红了脸。这名字在西陆地区相当少见。

想当然，茉依拉的愿望又一次达成了，她的笑容逐渐变得梦幻起来，就像是室内也有阳光似的，虚幻的柔光散射在空气中，她的笑容好不真实。

“……你还是随茉尔的心愿比较好。”同行骑士察觉了这个笑容背后的秘密，以同病相怜的心情向小女孩建议道。

还没等她缓过神来，茉依拉又开口了：“兰蒂斯谢法，叫全名有点见外呢，而且我不能保证自己不会记错……对了！叫您‘兰谢’可以吗？您知道吗，兰谢可是艾露露地区特产的花蜜酱呢~”

“那是玫露……”知道她想说的是艾露露特产玫瑰花蜜的名字，艾贝伦忍不住替她做了修正。

“原来那个叫玫露。”并不介意这点小事，茉依拉继续向被强制取了昵称的少女微笑着，“因为都是很可爱的名字，我搞错了呢~”

从惊讶到困惑，对视几秒后，兰蒂斯谢法总算接受了自己找上门的这趟邂逅，不得不吐槽一句：“这不是一个字都没对上吗！你也是个怪胎。”

“是吗？艾比刚刚也对我说了和兰谢一样的话哦~”

瞥了骑士一眼，兰蒂斯谢法当然并不愿自己的名字和这人的摆在一起，更不希望被指出两人的思考方式相似。然而——

“果然，不管是皱眉的样子，还是说出口的话，艾比和兰谢都好像哦！”如同火上浇油，茉依拉重复了自己的感想。

——“哪里像了！”

说出口的同时，兰蒂斯谢法和艾贝伦两人意识到了这一点，又互瞧了对方一眼。

“果然~啊，说起来……”茉依拉的声音再次拉回了两人的注意力：“刚才艾比说兰谢是异教徒？”

黑袍少女再次张大了嘴，显而易见地，她以为人人都该知道她的身份，扯起自己的纯黑长袍给两人看清楚。

“你看，这个斗篷，这法师袍——很明显我是‘魔女’这边的好吧？！”

“魔女？”这似乎真的在茉依拉的知识水平之外了。

“那个啊，夜神……！”

“魔信徒，在帝国历史上很有名的‘那个’。”替手舞足蹈的兰谢作解释的艾贝伦却是一肚子嫌弃的语气，的确，在帝国人眼里，异教徒向来不是什么好词。他正要说下一句，“现在……唔唔！”刚才噎住自己的甜甜圈竟然又被塞到了自己的嘴里——还是少女用手直接塞进去的！

“让骑士大人你失礼了，我道歉。”甩给他这句话后看向茉依拉，兰谢却换回了那满脸的嘲讽：“注意点语气，我们现在是被圣墓教认可的正规宗教。不过看来圣教的代行者修女并不用学世界宗教史呢。”

“其实只是我没认真听课啦~”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份暴露，茉依拉只是憨笑着，“反正到需要的时候再补习也不晚。”她的眼里不见帝国人惯有的轻蔑。

见她似乎没有对宗教的喜恶偏见，兰谢的警戒心稍稍放下了些，她换上了更符合她这年龄的轻佻笑容：“那现在正好需要，我就给你补一堂课吧！

魔信徒是从魔法时代就存在的古老群体，就算经过黑暗年代和魔素稀缺的炼气时代，魔信徒依然顽固地信仰他们最初的神，尽管那位神在你们这里被叫作‘魔王’。在你们帝国……或者说大半个西陆的历史上，一直都把魔王和魔信徒当作外道，不过在圣墓教辐射以外的地方信仰着各自的不同宗教，很多都是魔信徒的分支。

其中有一群人认为魔王原是名为的存在，根据神话时代的传说创造了从夜誓约。我们从夜跟圣墓教不一样，并不提倡将知识和神权集中于中枢机构，所有从夜的人都能借助‘与夜同在的誓约’得来的魔素使出特殊力量，也就是所谓的‘魔法’。”

“哇哦，魔法！”茉依拉只是惊讶着，看不出她对此的认同与否。当然，这与她的成长环境中一切神力体现在“神迹”的认知完全不同，在她看来，魔法一词更像是基于神话时代或黑暗年代的幻想小说里的名词。

但这声惊叹激励了兰谢，她看起来得意了不少，扬起下巴继续道：

“因为你们西陆西帝国的强盛，圣墓教的势力伸向了南北大陆，很多当地原本的信仰被逐渐挤压，再加上魔素缺失时无法使用魔法，信仰曾经消失了一阵。直到两百年前第二次黑暗年代，帝国发生了魔信徒新国教‘那个’事件，很多地方的人们才逐渐找回了过去的信仰。”她还不忘瞥向艾贝伦那边，暗指刚才对方的失礼。

“原来是这样，还有这样的信仰啊。我一直生活在内布墓拉，都没见过这样的人呢。”

茉依拉的话也不知是过于天真亦或是试探，让兰谢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倒是艾贝伦已经听了好一会儿，这会儿正好开口：“没有哪个异教徒会想不开去圣教教廷，就和我们一般人不会去‘禁区’一样。”

光是这个词，即使艾贝伦说得再小心，依然让兰谢皱了眉。“禁区”是大多数人视线避开的地方。

但茉依拉，显然又没有好好听大陆地理课。

“兰谢您说的好复杂哦，艾比的话我也不太懂……什么是禁区呀？”

“……我说骑士，你们圣教的教育还好吗？”

“这不是教育能解决的问题，这点我可以保证。”

即使是互不待见的两人，此刻也不免目光交流了一刻。

——“还是说回甜甜圈吧。”“茉尔，再叫一份甜甜圈吧。”

于是两人果真如茉依拉所言，达成了奇妙的默契。

这源自于甜甜圈的邂逅持续到了之后的几天。也许是三人年龄相仿，都有着对未知世界的一份向往，与毫不顾忌身份的年轻，他们不约而同地开始了同桌用餐，一齐在船内活动的生活。说不快乐是骗人的，即使是总被兰谢讽刺“比倒插在雪山上动弹不得的马鹿还衰的脸”的艾贝伦，也不得不承认，认识这个女孩后的日子完全不同。

她是一位有着远超于他们二人人生经验的年纪轻轻的天才——这不是过誉，而是即使是贵族的他也未曾听说的领域。

她向两人诉说的故事，若是瞎编乱造，那她一定是位优秀的吟游诗人或是小说家。而倘若那是真实发生的，则她短短十七年不到的人生里，经历了至少比一位深居教廷的修女、一名和平年代的骑士，要更为惊险刺激的冒险。

她去过东陆和南陆，这次是从南陆一路向北纵越了整个西陆，因此才会与他们同一班船。她自14岁以后在外游历近三年，去过的国家超过20个，她甚至有着比一位帝国骑士还要丰富许多的、与魔物战斗的经验！

“我虽然没去过教廷但是看过不少书，你们圣教好像一般人无法参加神迹的修习吧？从夜是只要能修习到聚集魔素，任何人都可以使用魔法。从夜有一套自己的评级制度，通过考试进行等级评定。这个解释起来还蛮麻烦的以后再说，总之我14岁第一次参加考试，遇到的就是近十年来最难的一场——德图大祭台清理。”

“我听说过那个地方！”茉依拉十分捧场。

“嗯，德图大祭台应该是我们北边很有名的地方了，因为在那里发现了整个北陆自神话时代以来的历史——那也就是说，作为祭台，那里有着千百年来份的祭品。被冰封在极北之地的祭品，无论是人类还是魔物都不可能活着。那一次考试听起来无比轻松以至于报名人数为历来最多，可正是因为人太多，大量的魔素聚集后扩散，将冰封的魔物复活了。”

作为正殿骑士却鲜少有与魔物战斗的经验，艾贝伦略带质疑又不住好奇：“听你的说法，难道是很巨型的魔物？”

“那是当然！冰原的生物，为了保证自己不被冻死，拼命吸收其他祭品的能量——当它动起来后大家都吓呆了，它可比南方的大象还要大好几倍！”

“艾比，大象是什么？”

“……这个待会儿再解释。”

“就是很大的动物，比熊还大好多啦！总之，监考老师原本是打算停止考试让我们撤离的。”兰谢又露出了她标志性的坏笑，“怎么可能放过这么有意思的事！我和几个魔法师就临时商量着搞战术，毕竟是古代生物，就算身体强壮脑子也不一定行，它不会料到时代变了，魔法还可以靠装置。”

正说着，兰谢终于摆出了一件让他们心服口服的东西——一把霰dan枪。尽管艾贝伦知道那并不是通常看到的火器。火器在炼气时代进入高速发展后，因为之后黑暗年代的资源紧缺而被淘汰。到诃诘能源改良时，出于和平年代的安全考虑，全面禁止了诃诘□□开发。

即使是艾贝伦这样的帝国骑士，也几乎没见过有人使用火器，这是他仅在博物馆和贵族家庭收藏里见过的历史文物。顺带说下，帝国的贵族们如今依然在享受狩猎，但使用的一般是诃诘装置弓——因为诃诘装置可以设计成对人类无效的回路触发条件，这一切都是为了和平。

因此异教徒拿出一把lie枪来，首先让他心头一凉。

“别紧张，这玩意儿是魔素枪，需要用魔法发动的。”

艾贝伦僵硬地正要点头，又听到下一句——“不过本质还是诃诘装置，预装了回路抽取魔素加快发动速度。”

“这是违反《大西协定》的武器！”

“我们北方还没加入协定呢！”

“即便如此也不能这样！”

“那你给我用骑士剑打北方的熊看看！最小型的狂暴沙熊一个巴掌都比你这个马鹿两个头大！”

“谁是马鹿！”

“好了好了艾比~让兰谢说下去嘛，你忘了你自己说过‘把自身准则强加于他人’是不行的吗？”

“……这种时候记性就好了。”

“还有艾比，打断别人的话也很不礼貌哦。让兰谢说下去嘛！”

就像这样，每次话题都能被茉依拉拉回原路，尽管三人是在艾贝伦的客房内，并没有第四人见到武器，但兰谢还是把她的大宝贝收回木箱子里，那像是随手携带的小棺材似的木箱，让艾贝伦瞧不顺眼。

“……哼！”

“你爱听不听，我和茉尔说——就这个，有了它我们可以在很远的距离打到那家伙！我们合计了下一共有十来个人带着类似的远程装置，于是让近战组的人布置陷阱，引诱大家伙进去困住它，而后我们全围到远处远程攻击。”

“等等。”

“怎么啦，啰嗦骑士。”

“这是什么绰号……你刚才说那个怪物是因为吸收了魔素复活的，那么射出的也是魔素，怎么可能伤得到它？”艾贝伦一本正经道，“你不会是编了个故事吧？”

兰谢却不慌不忙：“我这不是还没说完嘛！我们当然考虑了这个事，当场就让北陆最好的诃诘工坊士修改了回路条件，利用时英和青金石——诃诘装置的基础是七大晶体这个你们总该学过吧——逆转了释放和吸收的触发机制。然后就让那怪物自己释放了魔素，变回原来的祭品尸体了。”

“好厉害啊~”

“再等下。”

“……又怎么啦？”

“为什么听下来这都是诃诘技术的功劳，这和你们所谓的魔法有什么关系？你们最后考了多少？”

“唔……！”这次的问题问倒了兰谢，她抓起脑袋上的兜帽挠了挠，也许她没发现自己戴着兜帽。“魔法就是……就是利用诃诘装置事半功倍嘛！”

“那没有装置呢？”

“就不太方便嘛！”

“有多不方便？”

“嗯……不能用的那种不方便？”

“那不就全是装置的作用！”艾贝伦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明白了，你们所谓的魔法，根本就是利用诃诘技术在骗人的把戏！不愧是异教徒，真是会欺骗民众！”

直指问题核心的指责让兰谢也跳脚了：“才不是！那只是一种工具，类似于用笔写字画画，用乐器演奏音乐一样！”

“别开玩笑了，诃诘技术是利用装置的固定回路完成一种行为，那只是技术的设计而已，假如一个乐器只能演奏固定的音乐，那还叫乐器么！”

“那叫八音盒！”

“……没错。”

“……对、对吧？我怎么会说错……”这次的争论让兰谢有些气喘，她深呼吸了几下，才总算缓和下来，“反正，我们相信魔法是存在的。就跟你们相信圣女神的存在一样！”

“哎？”这句话的目标人物自然是一旁没有搅合进来的茉依拉，兰谢很清楚要堵住艾贝伦的嘴唯有靠她。

可她却只是用她纯真的笑容，掩盖她让人难以读懂的内心：“但是我与其说是相信圣黑女神，不如说是相信子神的存在哦。因为我是……”

“茉尔，作为圣教修女你可不能这么说。”艾贝伦及时制止了她差点说出口的自己是圣女的事。

“啊，抱歉。嘿嘿。”她只是一笑，“但是，不管是诃诘技术的结果也好，是女神的神迹也好，那都是每个人思考和看到的不同所得出的结论。这几天兰谢说过的故事有我和艾比经历过的吗？完全没有~兰谢见过的世界让她相信自己的信仰，我想那一定有她的道理吧？”

这一点艾贝伦无法反驳。他尽管怀疑兰谢说了不少大话，但他浅薄的履历无法支持他质疑的信心。不过，这大概率又是茉依拉对他内心所下的暗示。

“……我说骑士，你们圣教的教育还挺好的。”

“如果你真的这么想的话。”

“嗯？这样就和好了对吗？”

面前美好的笑容让两人忘却了刚才的针锋相对。

这件事就像是一个引子，飞航船进入北国境内后，艾贝伦的疑惑越来越多。直到他们与兰谢在雪理沙共和国的首都航船场分别，去拜访他们此行的目的——首都摩非的北陆诃诘动力制造本部。在那里他们见到了那位“北陆最好的诃诘工坊士”西奉·伯斯谢法，她当时正在摆弄一件据说心仪已久的武器。

而在她的工作室内还有另一人，自称“魔女”的黑袍少女，兰蒂斯谢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