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茗儿见过失忆后的宁萱,神色郁郁地走出院子,像往常一样来到杜梓若所在的药堂。
虽然杜梓若不是苍澜山的人,但他时常来苍澜山作客,有时候比回他的桃花岛还要勤快,现下这块区域已经变作了他的药堂,旁边就是他种的药田。
杜梓若在药堂里晒草药,正巧撞见魂不守舍的林茗儿,再看她从什么方向过来的,便知道她怎么回事了。
“小茗儿,该回神了。”
林茗儿在他跟前站定,皱着一双眉头,欲言又止。
杜梓若早已经猜到她的反应会是如此,若说对承怀的两个徒弟的了解程度,说不定杜梓若比他们的师父还要更深。
“你去见过你师父和未来师娘了?”杜梓若说起“未来师娘”这个称呼的时候,带着一点嘲弄的语气,并非针对他人,而是对他自己,毕竟承怀所用的迷情花,是从他手里出去的。
林茗儿攥紧了掌心,“梓若先生,您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今日一早,她来帮助宁萱梳洗换衣,却发现宁萱对她一点记忆都没有,对她疏离又客气,而且最古怪的不是失去记忆的宁萱,而是她的师尊。
往常在宁萱梳洗更衣的时候,师尊即便要教宁姑娘识字,也是等候在院子里,现在却也不守礼法了,只隔着屏风,等候在屋内的小厅。
这……这还是她的师尊吗?
不仅如此,当宁萱用早饭的时候,玩笑般开口让师尊喂她,但连林茗儿都看出来了,宁萱也没抱什么希望,甚至都给自己找好台阶下了,结果让林茗儿目瞪口呆的是,师尊竟然接过了碗勺,一口一口地喂宁萱喝粥,后来连宁萱都害羞得红了脸,连连朝林茗儿看去。
林茗儿也不好再打扰他们,她只觉得师尊和宁萱之间的氛围变得特别奇怪,可是她也很确定,师尊就是师尊本人,绝不可能被其他人夺舍了。
只是没想到,当师尊把一个人放在心上,会让人感觉……喘不过气来。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杜梓若原以为林茗儿会问宁萱失忆的原因,不自觉心虚,好在她更在意的是她师尊的古怪。
林茗儿见他神色自若的样子,仿佛对此事很有见解。
杜梓若看向宁萱院子的方向,说:“你还是个小姑娘,不懂‘情’这个字会给人带来多大改变。”
林茗儿摇了摇头,把师尊这一切的变化都推到所谓爱情身上?她觉得不对,因为师尊绝不是会被爱情冲昏头脑的人。
“师尊对宁姑娘的不同,我们有目共睹,或许宁姑娘自己感觉不到,可我毕竟在师尊身边这么多年了,师尊哪次会为了我和师兄亲自下厨做繁琐的料理?又哪里会随随便便赠予我们宝物?就连夸奖都吝啬。”
对于徒弟,承怀向来是严厉的,只是在宁萱面前没有表现出来而已。林茗儿不由得想起自己以前因为没有背熟剑谱,在次日跟师兄对练的时候受了伤,师尊还让她自己去领罚。
若是换成宁姑娘受了伤,恐怕师尊……以后再也不会让宁姑娘碰这些利器了。
林茗儿说这话并非是心理不平衡,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宁萱与师尊的关系非比寻常,只是意外师尊在宁姑娘面前又是另外一面而已。
杜梓若叹息一声,如果是寻常的情况,承怀喜欢上了一个姑娘,绝不会对她使用迷情花,徐徐图之或是一直守候才是他的惯常做法,可是现在的情况却容不得他们慢慢来。
“宁萱姑娘所怀的胎儿是魔胎,这件事快要在仙界瞒不住了。如果泄露出去,你猜仙界的人会怎么对她?承怀下不了手,不代表仙界其他人下不了手。”杜梓若本来也没打算隐瞒林茗儿,他也不希望好友和他徒弟之间有嫌隙。
林茗儿被杜梓若稍微一点拨,就反应了过来。
“所以师尊希望与宁姑娘结成道侣?承怀仙尊给仙界和人界做出了这么多贡献,如果仙界想要对宁姑娘下手,还要顾及她是仙尊夫人。而且有师尊给宁姑娘当靠山,他们也不敢对宁姑娘怎样。”
林茗儿又回想起今早见到的古怪,宁姑娘的记忆停留在她刚到苍澜山的时候,师尊一改当时的冷脸,对宁姑娘好到近乎殷勤。
或许……是在后悔吧,后悔当时他对宁姑娘的冷漠。
“正是如此。”杜梓若走进屋内,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说得他口都干了。
林茗儿跟随在他后面进屋,想明白师尊这边之后,她又提起宁萱这头。
“可是,宁姑娘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怀的是魔胎,也不知道以后她要和胎儿分离,这样真的可以吗?”她只要想到今早宁萱幸福地注视着胎儿的那一幕,就觉得不舒服。
杜梓若动作一顿,“所以……承怀才会对她予取予求。”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承怀几乎接手了林茗儿平日照顾宁萱的全部任务,连她平日的吃食也照顾到了。
有承怀在,宁萱肚子里的魔胎也不敢造次,偶尔的阵痛也被承怀用灵力压下去了,安分了好一段时间,宁萱便也没有察觉胎儿的特殊。
宁萱坐在院里晒太阳,她将手搭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微凉的风拂过脸颊,舒服得几乎要眯起眼睛。
她睁开眼睛,便能瞧见坐在一旁翻看书册的承怀仙尊,她没有注意书册上面的字,反正她肯定也看不懂。
“承怀。”她大着胆子叫了仙尊的名字。
这是她第一次叫承怀的名字。
承怀抬起眼眸看向她,目光温柔,“我在。”
宁萱趴在椅子扶手上,眼巴巴地望着承怀,说:“我的脑子好像忘记了好多东西,我以前都怎么称呼你呀?”
在承怀的眼里,她好像一直都是合欢秘境里面那个小姑娘。
“承怀。”
宁萱眨了眨眼睛,她觉得这个词有些陌生,可是既然仙尊都这么说了,总不能是骗她的吧,不过就算是骗她也没关系,说明仙尊喜欢她喊他的名字。
“承怀,承怀。”宁萱念叨着他的名字,想要让自己熟悉起来。
她站起身,又连着念叨了好几遍。承怀的视线便跟着她的身影转,眉眼都是笑意。
他从未觉得自己的名字这样好听。
“承怀,你能教我写你的名字吗?”宁萱转过身望向承怀,与他对视。
她像是对他充满了好奇心。
承怀牵起她的手,在她的掌心上一笔一划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能记住吗?”
宁萱感受他的指尖划过她的掌心,痒痒的,仿佛身体在过电,又酥又麻。
她仰头便对上了承怀凝视着她的眼神。
“我再写一遍?”承怀正要继续,宁萱却攥住了掌心。
她笑弯了眼睛,说:“其实我早就会写你的名字了。”
灵动眼眸里的狡黠让承怀忍俊不禁,他顺着她的话头问道:“哦?”
“应该说,我在这世上,第一次学写字,便是写你的名字。”宁萱跟承怀说起她在人界被人追赶时的逃到了凡人供奉他的神仙庙里。
她的目光紧盯着承怀,不想错过承怀神情丝毫的变化。
这些经历,以前的宁萱从来不会对承怀说出口。承怀虽然猜测过她以前的日子过得很苦,但是真正听她说起,还是会心疼她的遭遇。
如果他能早些遇到她就好了。
宁萱并没有从承怀的眼神里看到其他异样,她因为怀疑承怀而心生愧疚,下意识移开视线。
承怀的心神都在她身上,敏锐地察觉到她的不对劲,猜测到她或许心有疑虑。
他当然知道她在疑虑些什么,但他无法给她答案。
一步错,步步错。但他绝不后悔。
宁萱的确发觉了不对劲。在承怀的身边,她总是觉得好像有种诡异的割裂感和不真实的感觉。
的确,承怀待她极好,事无巨细,处处关心,也一直陪在她身边。可是为什么……
当宁萱想到这里,她的身体又开始不自觉地哆嗦了起来,那股寒意如影随形,仿佛刻印在骨子里。
魔胎感受到她的虚弱,便也开始不安生了。
宁萱疼得弓起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萱萱!”承怀抱住宁萱,连忙将灵力传到宁萱的体内,替她压制住蠢蠢欲动的魔胎。
仙骨内的那道魔气察觉到承怀的灵力,防止暴露自身,也不再继续侵入了。
宁萱的疼痛缓解了许多,才发现自己刚刚一直用力地攥着承怀的手,将他的手背掐出了指甲的印记。
“我……对不起,我没有注意……”
承怀想,她哪里需要道歉,真正需要道歉的人,该是他。
“如果能分担你的痛苦,那是再好不过了。”承怀帮她将凌乱的头发撩到耳后,曲起食指,轻刮了刮她的鼻子,将她鼻尖渗出的汗珠揩去。
宁萱望着承怀,也是松了一口气,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能一个人承担所有的痛苦,分成两份做什么?我不想你陪着我疼。”
承怀眸光微动,注视着她,说不出话来。
她那么好。
宁萱不想看到承怀露出这样的表情,总觉得这样的他离她很遥远,好像他的爱意并不纯粹,里面还涉及了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
她扯开话题,玩笑着说:“都怪这孩子,还未出生就这样调皮捣蛋,也不知道像我们俩的谁。”
只能委屈现在还听不懂爹娘在说什么的孩子了。宁萱想。
承怀垂眸看向她的小腹,宁萱看不见他的眼神,只能听到他意味不清地轻声道:“是啊,都怪这孩子。”
在回家路上码了一章。
这章用第三方视角来解释仙尊的行为动机,应该会清晰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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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