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听着梁公公报菜名似的念礼单,眼皮儿都没抬一下。
汗阿玛跟他是什么感情!那是打娘胎里就拥有的宠爱,偏心偏了二十年,不仅仅是在各种赏赐上,连日常仪仗都是独一份的,远远高过他这些兄弟们,几乎与九五之尊比肩。
说实话,这些年来,胤礽因为这优待受到不少非议,但他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汗阿玛是明辨是非的圣君,对他的放纵不仅仅因为他是名正言顺的东宫太子,是仁孝皇后唯一的血脉,更因为他是汗阿玛最天资粹美的儿子,他值得。
胤礽伏在地上听完,沉静地含笑爬了起来。
几口大箱子抬上来了,梁九功示意小太监们掀开,齐刷刷的好一阵晃眼!定睛望去,是上好的珍珠珊瑚黄金盏,琉璃翡翠白玉盘,他不用回头,也知道身后那群兄弟们一定心中不平——尤其是胤褆,前儿他跟伊尔根觉罗氏大婚,汗阿玛给的赏赐连这一半都没有。
却听身边人站定,然后躬身作揖道:“儿臣携妇谢汗阿玛赏赐……只是今日之礼太过厚重,儿臣斗胆,恳请汗阿玛收回。”
胤礽眼皮一颤,转过脸看石小诗,用眼神问她:你这是在做什么?
然而石小诗只是低着头,乌浓的睫毛垂下,看不清她眼底的深意。
胤礽开始感到一丝烦躁,这个太子妃不仅霸占了他的身体,还不经他同意擅自做决定,倘若一时半会换不回去,往后不知道要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哦?”坐在龙椅上的康熙也很诧异,他太了解这个儿子了,若不是见殿下之人亲口所说,他根本不敢相信这会是胤礽的想法。
“汗阿玛,如今正是太平盛世,儿臣虽生于安乐,却也常怀忧患之心。”石小诗紧张归紧张,但她明白今儿这样的日子,又顶着太子的脸,就连万岁爷也不会对她说个“不”字,胆子便大了起来。
“眼下噶尔丹仍虎视眈眈,尤其是昨夜听太子妃提及,石家父子不久前还在喀尔喀征战,儿臣心中实在坐立不安,”石小诗向前踏了一步,立在台阶下曼声道,“且不说外患,就是汗阿玛让儿臣监督重修宫殿一事,便要耗费上许多金银……既然正是用钱之际,儿臣岂能坦然收下这么厚重的赏赐?”
殿内一片寂静,胤礽感觉自己甚至能听见老九老十几个倒吸凉气的声音。
“胤礽,”康熙坐直了身子,难得这么一本正经地叫太子大名,面上却多了一丝叫人琢磨不透的神色,“噶尔丹叛乱并非一日,朕命你监工亦有三个月……你今日忽有此言,可是出自真心?”
“儿臣自然是真心流露!”石小诗没有说谎,她是当真觉得太子不该收这一大笔招人嫉恨的赏赐,再怎么说,如今她也是东宫女主人了,替他未雨绸缪,也算是功德一桩嘛。
她抬起头,望着龙椅上正值中年的帝王,朗声说:“儿臣如今娶有正妻,算是成家了,思及往昔,顿感从前铺张浪费之态十分荒唐……汗阿玛是阖宫上下勤俭节约之表率,儿臣若不悔改,又有何颜面侍奉汗阿玛左右呢?”
康熙看着太子那张俊朗如春风的面容,唇角浮出一丝笑意,眼眶竟盈然湿润。
“好!好!”他从龙椅上站起身来,亲自伸手扶了把微微躬身的石小诗,“保成果真是长进了!能这么想,朕心里头着实欢喜!”
石小诗忍不住唇角含笑,心想这回马屁可算是拍到了点上。
而台下一众皇子纷纷傻了眼,汗阿玛很难给出这么高的评价,年岁尚小又出身平平的胤裪胤祥几个小阿哥甚至从未见过汗阿玛这般激动欣慰的神态。
除了恍若未闻的四阿哥胤禛外,胤褆、胤祉、胤祺几个年长阿哥们面面相觑,万岁爷的感动其实是意料之内,他们更没想到的是,从前不可一世的太子竟然还有将姿态放得如此之低的时候。
当然,太子爷本尊此刻快要被气炸了,他盯着身边一脸春风化雨的石小诗咬紧了牙根,恨不得一把拉住这个女人的衣领,晃掉她脑中的水,问问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只是抬头看看四周反应,怎么与他想象的……不大一样?
康熙此刻已经坐回龙椅,抿了口茶道:“好孩子,你这番心意朕领了,只是朕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既然赏赐已经给了,朕也不打算收回来,保成,你说说看,打算怎么办呐?”
满堂锥子一样的目光又聚集回石小诗身上。
她思考片刻,答道:“回汗阿玛话,儿臣想将这笔赏赐捐出去。”
“太子怕是养尊处优久了,不清楚这兵部和工部的一应用度,”胤褆忍不住说,“赏赐虽重,却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胤褆!”康熙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打断了大阿哥的阴阳怪气,“保成能有这份心意已是难得,既有太子带头,自然阖宫内外和八旗上下均会效仿,倘若捐银蔚然成风,也能出一大笔做军饷了!此事便交由保成,尔等不必再议。”
石小诗点了点头,康熙老爹真不愧是千古一帝,思路非常清晰,根本不用她多说,脑中便自动产生了成立慈善基金会的初步想法。
胤褆吃了个闭门羹,憋着一口火气站到旁边去,只听这时康熙又叫春风得意的太子夫妇正式跟众皇子见面,想到自己分明是长子,却要给老二行礼,心头火蹭的又更大了些。
这厢老大一脸丧气地走上前打了个千儿,那厢胤礽也没开心到哪去。因为此刻受阿哥们参拜的是石小诗,而他堂堂太子爷却只能侧过身来客套一下,表示只受胤褆半礼。
石小诗笑得很含蓄,看来这位样貌勇武英气的皇兄是那种藏不住的性格,这样也好,总比跟城府深的人相处来得轻松。
随后三阿哥胤祉、四阿哥胤禛、五阿哥胤祺依次上前行礼,这三个年岁相差不大,不过胤祉长一副玉面文人模样,胤禛倒是挺木讷的一张脸,像个挺有个性的高中生,石小诗忖度着大概是潜龙都不爱随意展露性格,至于老五胤祺,随宁寿宫太后,乐呵呵的一派敦厚气质。
再然后是七阿哥胤祐,腿脚不太好,性情也内向,这一点于嬷嬷跟她提过。八阿哥胤禩,小小的俊秀少年一枚,行完礼还不忘朝着太子妃抿唇一笑。
石小诗心里头“嚯”了一声,果然这孩子从小就是个会讨人喜欢的,难怪后来成了阿哥里的人气王呢。
披着太子妃皮的胤礽却不吃他这一套,白玉一样的脸颊仍是沉静冷漠的神色,连唇角都没半点弯曲的弧度。
胤禩有点讶然地走到一边,这宫里上至嫔妃,下到宫女,还没哪个姐姐面对他的示好依然保持波澜不惊。
坐在远处龙椅上的康熙却把这一切收归眼底,满意地点点头——朕可真是给保成选了个好太子妃啊,通身储君之正妻该有的气度,浑不似那些出身平平的宫妃命妇,得了旁人一个笑脸,就飘飘然不知身在何处了。
老九老十这对好兄弟是一块儿上来的,老九胤禟随他额涅,虽然才十岁出头,却生了对炯炯有神的大眼睛。
老十嘛几个月没见,再不是嬉皮笑脸的模样,肉脸蛋消瘦不少,一本正经地打个千儿,石小诗见了心里头反倒酸酸的。
最后是十二阿哥胤裪、十三阿哥胤祥和十四阿哥胤禵,全都还是身量未足的小娃娃,胤禵更是一脸学龄前儿童的稚气,丝毫看不出日后大将军王的潜质,石小诗抬抬手,示意他们微微蹲身,意思一下就行了。
“成了,”康熙颔首,笑着给他们安排任务,“保成啊,带着你媳妇上奉先殿给你额涅磕个头,然后午膳就在宁寿宫用……她老人家上回见了太子妃就喜欢的不行,小诗,午后你就留在那边,陪宫眷们说说话,今日趁着阿哥们都在,保成你领着他们去看看太和殿,重修工程进展得如何了。”
石小诗和胤礽维持了许久的标准微笑猛然僵住。
还没搞明白换身的原因,还没对好不穿帮的口供,这就要开始做单线任务了吗?
——
从乾清宫出来的时候,日头已高悬在穹顶,无边的阳光铺满甬路深灰的地砖,因为一直有人洒扫,便洁净地泛起莹莹的金色光华。
肩舆只能坐一人,为了方便商量,石小诗干脆挥了挥手,携着胤礽一块步行——虽然宁寿宫不远,好在要先去奉先殿,倒是给两人提供了说话的机会。
“太子爷,您说这该咋办?”石小诗压低嗓子,寥寥地蹙起了眉头。
“我看你方才在汗阿玛面前不是挺有主意的么?”胤礽从鼻腔里冷哼一声,显然还对石小诗擅自拒绝赏赐而感到不快。
石小诗心道有些话我也不好解释啊,再说康熙老爹今天那么开心,难道您都装作看不见吗?
“罢了,”胤礽没等石小诗答话,便兴味索然地摆了摆手,“捐也捐出去了,我总不能要回来。”
他视线婉转,落在石小诗身上,唇角抽动着说:“石小诗,往后你再敢大胆行事,等换身回来,我必定叫你好看。”
这是威胁啊。
石小诗好女不吃眼前亏,眉头一挑,立马送上一个甜甜的微笑,“太子爷,您昨儿也说了,素来骄纵惯了,不在乎东宫英名,这才多久就出尔反尔了?”
“不要用我的脸做出这副表情,”若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胤礽恨不得一巴掌拍在石小诗脑门上,他摸了摸额角道,“我昨夜可万没想到,堂堂石家的姑娘竟如此胆大包天。”
石小诗收起笑容,耸了耸肩,“成吧,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得把下午的两桩事糊弄过去。”
胤礽从鼻腔里出了口气,捏着手掌,盯了会澄澈如玉的指甲,半晌才缓过来神。
“早上出了这么大的风头,老大心里一定不舒坦……你就别多说话了,他们说什么,你点头让内务府先记下就是,下午让张三伴着,他自会替你留意的。”
胤礽:俺的珍珠珊瑚黄金琉璃翡翠白玉!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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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本穿书爽文:《在下帝师,有何贵干》】
社会主义打工人李时居穿成一部权谋小说的——女n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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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
当朝天子屏退下人,请他的帝师入宫上座,俊美面容露出绯色,低声问:“朕至今未娶皇后只因一事……心仪之人并非女子,该如何是好?”
李时居正色道:“……陛下,您糊涂啊陛下!现在大局初定,儿女情长应抛一边,您要牢记初心使命,强基建绘蓝图,谱写我朝高质量发展新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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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本古言甜饼:《胭脂宝褶(双重生)】
关家祖上是前朝勋旧,三姑娘烟枝在江南长大,被一道圣旨骗入深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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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生关烟枝过得辛苦孤寂,最后还惨遭背叛,被刺杀于荒原的雪地。
重生到十六岁进京路上,她毅然回首,牵住了领队睿亲王的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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睿亲王萧望之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里他肖想了太后一辈子,恪守君臣叔嫂之礼,不愿去玷污她明黄的裙角。
为她摄朝政,为她披铠甲,为她固江山,鞍前马后,立下赫赫战功。
铺满了一整座宫殿的荣华富贵,都抵不过见到那人尸首的悲恸。
梦醒时分,他隔着雾气迷蒙的春夜,望进关烟枝的眼眸。
少女一身锦裘,却像只被雨淋湿的小狗。
这一次,萧望之妄心暗动,想带她早早脱身,高飞远走。
“睿亲王,可以带我走吗?”
“……求之不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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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拒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