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穗醒来的时候,鼻尖闻到一股玫瑰花香。
她侧头一看,床边摆着一支娇艳欲滴的红玫瑰,洁白的窗帘悬在玫瑰的背后,阳光温柔地从缝隙中漏出来。
她一抬手,安东尼就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她的床边。
离开垃圾星后,他们又回到了苏拉美星。
成曜带着安东尼的核心,给安东尼重新制造了一个身体。
现在的安东尼,仍旧是家务机器人的外形,胖乎乎、圆滚滚地冲她打招呼:“早安,小宠物。”
“咳……”苏穗咳嗽一声,微微笑了一下,“早安,安东尼。”
安东尼递给她一支翠绿的药剂:“喝药。”
苏穗闻着那苦涩的味道,皱了皱鼻子,一口气将药剂喝了个干净——
离开垃圾星第五年,垃圾星带给她的后遗症还是没有消除。
在垃圾星居住的那几个月内,污染和毒素侵蚀了她的身体,让她毛发大片脱落、浑身的器官都开始衰竭。如果不是成曜带她离开了垃圾星,她恐怕早就已经活不下来了。
但这也仅仅只是捡回了一条命而已。
刚开始那两年,她每天都要躺在病床上输液,根本不能离开医院。
好在这里是苏拉美星,卡洛狐这个种族也显得不那么稀有,她也无需隐藏自己的身份,不必担心给成曜惹来麻烦。
她甚至还在宠物医院里遇到过自己的同族——
她的同族告诉她,治疗她的药物里,掺杂了很多的激素。
“卡洛狐十岁成年,成年后能够化为人形,然后会在五年内死去。”
“亲爱的,”同族看向她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悲悯,“你变作人形的时间,恐怕要提前了。”
那次见面,她和同族短短交流了几句话,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
后来的那三年,她一直孤独地住在家里,与安东尼为伴,每天就是无尽的吃药和昏睡。
只有在少数清醒的时刻,她才能偶尔见到成曜。
成曜很忙,非常忙。
他被杨工收做了学生之后,每天都与机甲为伴。杨工看重他的天赋,给他安排了比旁人多三倍的课程;与此同时,他也并没有放下与垃圾星那边的联络。
他会抽出时间,固定去一趟丹尔星,维修安全气囊。
苏穗起初不能理解他的举动。
后来,她发现,成曜教会了丹尔星的一部分人维修,而后,丹尔星负责承接了周边几个垃圾星的安全气囊生意。短短两年,成曜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将几个垃圾星笼络在了自己的手中!
五年下来,他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用安全气囊为利益纽带,几乎将联邦内所有垃圾星都笼络至麾下。
渐渐的,最早的几个垃圾星发展起来,一些人走出了垃圾星,成为他忠心耿耿的手下,凭借着无人在意的垃圾星居民,一股庞大却隐形的势力悄无声息地建立起来。
这个由大部分垃圾星居民,和少部分其他星球底层阶级组成的势力,名为伊甸园。
而他们的首领,名为路西法——
谁也想不到,路西法会是一个联邦军事学院的学生,年仅十七岁。
白天,他切换成曜的身份,上学、听课;夜晚,他切换路西法的身份,处理伊甸园的大小事务。
苏穗只能在昏昏沉沉的间隙中,从灯光下窥见他越来越显得锋利的侧脸。
两人之间也很少交流,显得十分疏离。
偶尔有些时候,成曜会抱着她静静地坐在地上拼装机甲模型。每当这时,苏穗都会恍惚觉得,仿佛又回到了当年,一切变故都未曾发生的日子一样。
成曜的父母还在,只是不常回家;她也没有在垃圾星染病,可以肆无忌惮地在他面前打滚。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漫长得仿佛没有边际。
苏穗已经被身体的病痛折磨得麻木,逐渐忘记了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初衷。
直到这一天,成曜往家里带回来一个青年人。
青年人有一双湛蓝色的眼睛,明明是极其纯净的颜色,配上他的鹰钩鼻,一下显得尖利而冰冷。
他一进屋,目光就落在了她的身上,眼神中带着打量,仿佛评估一件商品。
“曜,”青年人解下披风,露出里面一身深绿色军装,毫不客气地坐下,“这就是你捧在心尖上的小宠物?”
他朝她伸出手,苏穗想躲,却因为生着病,没能躲开,一下被他捉住。
青年人提着她的脖子,笑嘻嘻道:“曜,它太瘦弱了,轻易就能被人捏死。”
“麦伦,”成曜脸色沉了下来,用力拽开他的手,“松开她。”
“好吧。”
麦伦耸了耸肩,松开了她。
苏穗顿时摔了下去。
她紧闭眼睛,睁眼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成曜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她窝在成曜怀里,蹭了蹭他的掌心。
麦伦揶揄地笑了一声:“啧,你说外面那些女同学知道你这么纵容一个雌性生物冲你撒娇,会不会后悔自己没有投胎成一个宠物?尤其是琳达……”
“对了,”麦伦忽然问,“你这宠物叫什么名字?”
一阵沉默后,她听见上方传来成曜的声音。
“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麦伦夸张地惊叹一声,“还以为你这么喜欢这个小宠物,会给她起七八个爱称呢。”
成曜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冷声问道:“休眠仓里的那个男人醒了吗?”
“似乎快醒了,就这几天。等他醒了,我们会收到通知……”
两人开始聊起一些事务,苏穗依旧趴在成曜的怀里。
成曜要做的事情,从来不避着她,苏穗直接就可以从中窥见庞大地下帝国成长的脉络和筋骨。
这个麦伦,苏穗从前就听说过他的名字,但从未见成曜将他带回来过——
能被成曜带回家的,无一不是从垃圾星走出来的,伊甸园的核心成员,甚至包括当年丹尔星的阿强和凯恩。
而麦伦穿着军装,看起来浑身精致,家境也不低……
成曜已经开始吸收垃圾星之外的人了吗?
苏穗心中忽然有些隐隐的不安。
成曜将势力扩展到这么大,他想做些什么?
她竖起耳朵,想要努力在他们的谈话中多听到一些信息。然而成曜与麦伦二人刚刚聊了几句,就接到一通电话:
“路西法,休眠仓里的男人醒了。”
成曜与麦伦匆匆离开,又留下苏穗待在这空荡荡的屋内。
休眠仓里的男人……
苏穗翻找着自己的记忆,终于记起来,两年前,有一个自称是成曜父母部下的人,前来投奔了他。
但那人身受重伤,没有说几句话就陷入了昏迷,成曜用尽了各种手段才吊着他一口气,将人安置在了休眠仓里。
现在这个人醒了,苏穗终于知道自己心中的不安来自于何处——
成曜想要复仇。
这些年来,他表面上从未提起过父母的死亡,可亲眼目睹父母死亡的仇恨早已在他心中生根发芽,长成了一颗难以撼动的参天巨树。
他在杨工手下上课,虽然课业总能圆满完成,但也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优秀学生,杨工几次还都对他流露出了失望,他都无动于衷。
当时她身体不好,还以为是他和杨工意见不和。现在想来,难怪他这些年在机甲上面并没有什么造诣……他的心力全都花在了建设伊甸园上面!
苏穗心中一惊,急火攻心。
一股异常的灼烧感忽然蔓延她的四肢百骸,她浑身的血液仿佛都沸腾成岩浆,好似将她灵魂都融化。
她痛苦地翻滚、挣扎,视线模糊间,仿佛看到自己毛茸茸的爪子蜕变成了修长葱白的手指……
……
成曜下了飞艇,踏入一座废弃工厂。
这个工厂位于伯宁星的边缘,早已废弃多年,荒草丛生。
伯宁星是苏拉美星的二级护卫星球,具有污染性的各色工厂都建在了二级星球,既能方便苏拉美星的居民生活,又能避免在苏拉美星造成污染。
正好,这样也方便了他在苏拉美星避开别人的耳目,与垃圾星的各类人手接触。
成曜步入工厂的最深处,两侧沾满铁锈的机器人看似废弃,机械眼中却闪过微弱的验证红光。
验证通过,地下通道的入口打开,成曜与麦伦一齐走了进去。
走下阶梯,工厂的底部是一个极其空旷的平台。
平台内,摆放着各色机器和武器,甚至还有一台正在研究中的机甲。
而平台的正中央,放着一个硕大的休眠仓,休眠仓中,正躺着一个人。
“首领,”守候在休眠仓旁边的人说,“他又睡着了。”
成曜面色淡淡:“叫醒他。”
“是。”
那人掏出一管针剂,给休眠仓内的人注入。
片刻后,休眠仓内的中年男人就缓缓醒了过来。
他迷茫注视着面前的人:“你是……成将军的孩子?”
“是,”成曜垂眸,“告诉我,他们是怎么死的,仇人是谁?”
“你的父母……最开始是为了帮你买宠物而暴露踪迹……”中年男人说得断断续续,“后来他们和你联系的最后一个电话……让他们被锁定了位置……”
宠物,电话。
成曜猛然想起,当初他赌气不愿意接电话,是小宠物替他按下了接听。
顿时,他呆立当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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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009 伊甸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