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反派结拜以后 第14章 忘情仙篇问本心

祭拜完苏日娜和方横，一鬼三人回到暂时居住的小院，院子积了一层薄薄的雪，墙角处一树腊梅，暗香浮动，正应了诗里那句“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

三傻穷得抠脚，自然租不起如此别致幽静的院落，这是郡守老爷为感谢三位仙师拯救乌璃郡，特地拨出待客的院子，还想请他们留到入夏，参加一个流传数千年的祓禊节，届时会在乌璃江畔举行祭礼，洗濯去垢，消除不祥。

元恕没忍住多问了一句，郡守老爷还真洋洋洒洒的说了一段关于祓禊的起源神话，乌璃江本名为灵珠江，传说很久很久以前，西南大地瘟疫横行，害死百姓无数，一位名叫“二郎”的神仙心生怜悯，偷了天帝玄皇的灵珠，投于浊浪滔天的大江之中，百姓饮水沐浴，这才得以治好疫病，一代一代地绵延下来。

为了感念二郎大恩，往后每年入夏，大江两岸的百姓都会到水边举行祭礼，浴水嬉游。

对此，元恕是很感兴趣的，可她急着回家啊！！！

一进门，元恕就看到韩梦真三人站到庭院中央，分别拿出一只锦囊放在掌心，单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随即星星点点的萤光，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争先恐后地涌入其中。

元恕没骨头似的靠在梅花树下，经过一段时日的磨合，她的身体已经能很好地在虚实之间转换，见漫天流光，美轮美奂，好奇道：“这是什么东西？挺好看的。”

“这些可是我们的命根子。”韩梦真语调轻快，送子新娘事件彻底结束，郡守老爷如约奉上黄金千两，韩梦真整个人都变得容光焕发，举手投足都俏皮了不少。

“你的命根子不是钱吗？”元恕好笑地反问，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她算是对韩梦真有了充分的认识，总之一句话，见过财迷的，没见过这么财迷的。

韩梦真“呃”了一下，道：“那这就是我的另一条命根子。”

杜子腾嬉皮笑脸地凑过来：“小师姐，你再卖关子，老祖宗可要发脾气了。”

韩梦真立马飞他一个眼刀：“师姐就师姐，你把那个小字给我去掉。”

杜子腾继续犯贱：“不要，谁叫你年纪比我小。”

韩梦真气结，收了锦囊，追去打他，彻底把元恕把衣服似的，晾在了一边。

元恕：“……”

棒呢？她打鸳鸯的狼牙棒去哪儿了？

无奈之下，她转而唤道：“林琅。”

少年低低地应了声“在”，开门见山道：“前辈可知凡人想要成仙做神，该如何修行？”

这个问题之前霹雳鄙视潘越的时候说过，凡人修炼成仙基本上有三种方法，一是苦修渡劫，二是服用天才地宝，三是走天门关，潘越就是那个第三。

但凭什么你林琅问了，我元恕就要回答？

她的反骨说来就来，施施然端起架子，道：“我叫你解释，不是让你考我，还想不想知道那个方法了？”

表面沉稳，实则心黑的小兔崽子顿时就老实了，缓缓道：“寻常修士求仙问道大都是冥想打坐，吸收天地灵气，补益自身。但我们积善派不同，我们不修灵力，只修福报，也就是刚刚前辈看到的那些东西，就是我们拔除送子新娘，解救乌璃郡百姓所得的福报。”

“积善派之主旨，便是布善行仁，积功累德，以济世度人，积善祖师曾言:‘欲修天仙，须立三千善；欲修地仙，须立三百善。’”

元恕越听越耳熟，这种好事做得越多，就越厉害的修炼方法分明就是她给颠婆婆提的建议，她记得当时她正在看一本志怪话本，里面的修士动不动就大吸天地灵气，连跨数境，暴打敌人。更过分是那书里的神仙，不济世救民也就算了，动不动就为了自己的私欲，把三界折腾得生灵涂炭。

元恕看得一肚子火，便找到颠婆婆理论，道:“照这么吸下去，天地灵气迟早被吸干，还有啊，这种为一己之私，杀人害命的家伙，怎么配当神仙？他配吗？配吗？”

骂完，她就提出了自己一套做好事修行的理论。

颠婆婆当时喝得半醉，想睡得不行，被元恕闹得没办法，只能满口应下说以后就照她的法子写。

没想到最后颠婆婆把她的法子用到了《渡神》里，换句话说，她岂不才是积善派真正的立派祖师？

就这，积善派三傻还不愿意拜她为师，要是认她当师傅，立马就能在宗谱上单开一页，三傻简直就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怀着某种不可告人的心思，元恕问道:“你们上次提到的积善派祖师，就是创造出定身术那个人，姓甚名谁？”

这时，韩梦真已经拧着杜子腾的耳朵，把他提溜回来，听到元恕问话，便道:“积善祖师道号守静，积善峰上至今留着祖师的一副真人画像，但其实定身术乃至我们修行的积善心经，都不是祖师创造的。”

积善派的修行方法不是积善祖师创造的？元恕有点懵了，追问道：“那是谁创的？”

杜子腾脱口而出:“传说……”

元恕瞬间抬手:“等会儿。”

前车之鉴太多了，她不确定道：“你们这传说保真吗？”

“当然保真了，我们积善派传承至今已有三千年，做不得假。”韩梦真侃侃而谈起来，“传说守静真人是一介散修，游历四方，斩妖除魔时，遇到了一位避世的神仙，便拜祂为师，习得了积善法、定身术、杀鬼咒等神通。”

“明白了。”元恕微微颔首，话锋一转，“守静真人是已经飞升成仙了吗？”

杜子腾一摊手：“这我们哪清楚？不过，我们积善派可是有三千年传承的古老道统，这放在整个仙道盟都是杠杠的，净明道也才一千多年，就是个弟弟。”

林琅却道：“但我听师傅说过，他三百年前请神时，曾得到过真人的回应，好像有些走火入魔，听到了‘假的……过去……假的……’之类的话。”

元恕心跳莫名一滞，连忙追问：“什么过去是假的？”

林琅摇头：“不知道。”

话已至此，也问不出什么来了，元恕仍旧一脸若有所思，道：“我看你们这次收集的福报挺多的，应该能大大提升你们的修为，以后行走在外也更安全些。”

闻言，积善派三傻脸上纷纷露出为难的神色。

元恕诧异道：“你们好歹也算救了乌璃郡数万人，这么大的福报都不够提升你们的修为？”

杜子腾讷讷道：“福报肯定是够的，就是……”

说着，他小心翼翼地瞥见一眼韩梦真的脸色。

元恕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韩梦真，后者深深地叹了口气，一瞬间，就仿佛老了几十岁，道：“我们只有前半部收集福报的功法，没有后面把福报转化为自身灵力的功法。”

元恕问：“后半部呢？”

韩梦真又叹了口气，道：“积善派几百年前就开始衰败了，前不久净明道强征了积善派的洞府乃至功法。如果我们能在三年内挣够六千万灵石，也就是六亿黄金，就能把积善派从净明道手里赎回来。”

六千万，六亿……元恕默默腹诽，真是好陌生的数字，她清了清嗓子道：“你们修为如此低微，想要赚够钱财赎回积善派一回事，能不能在这风诡波谲的世道中活下来，又是另一回事。”

装了半天，元恕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她笑眯了眼，轻声问：“最后给你们一次机会，要不要拜我为师？”

苏日娜的愿望成功帮助元恕开启了无名天书的新篇——太上忘情篇，这不仅是一卷求仙问道的法门，更是她棒打鸳鸯的狼牙棒！

元恕也不知道颠婆婆到底是怎么算这个愿力的，杜子腾许愿救韩梦真只有一个愿力，苏日娜最先许愿救大帝庙里的孕夫得二百四十九个愿力，但她最后的愿望竟有愿力六百万，果然是一个宏愿。

积善派三傻沉默不语。

见状，元恕继续诱惑道：“我不会让你舍弃积善派的道统，你们只是多了个师傅，也多了条修行的道路，何乐而不为呢？”

杜子腾眼珠子滴溜溜打转，明显是心动不已，做贼似的瞅了瞅韩梦真的脸色，凑过去小声道：“师姐，我觉得老祖宗提的法子可行，你想想这次要不是遇到了老祖宗，我们早死在送子新娘手里了，那还能拿到那金灿灿的千两黄金。”

顿了顿，他干脆装起可怜来，好不委屈道：“你看看啊，我到现在用的都还是普通的桃木剑，遇到厉害点的妖鬼根本没用……好好好，你不心疼我，那也心疼心疼林琅吧！他的斧头都还是在山里捡到的，画符用的朱砂也是最差的，水一冲就没了。”

任凭杜子腾如何吹耳边风，韩梦真始终低垂着头颅，看不清神色。

元恕无奈之下看向林琅，道：“拜我为师，我教你救世之法。”

过了良久，韩梦真抬起头，掐诀行礼，恭敬道：“我替两位师弟多谢前辈的好意，只是我身为积善派掌门确实不能拜在您的门下，请前辈体谅，但我真的希望两位师弟能拜您为师。”

此话一出，杜子腾立马倒戈：“师姐不拜，那我也不拜。”

师姐师兄都这样了，林琅自不必说，就是想拜师，也得顾及同门之情。

元恕真是服了，话本里的高人收徒，那徒弟都得一步一叩，三步一跪，上赶着拜师，现在轮到她了，求着徒弟拜师，人家都还不肯。

“也罢，也罢。”元恕含泪仰望苍穹，“师徒缘分强求不得，但我还是要把我毕生所学传给你们。”

韩梦真道：“前辈……”

“不必多言。”元恕摆摆手，“我已时日无多，已经没有时间再去寻找适合的传功之人，你们就当可怜可怜我吧。”

哼！等她把《太上忘情篇》传给三傻后，她马上就去找死，一眨眼的功夫都不会多留！

韩梦真还想拒绝：“前辈……”

元恕直接亮出杀手锏：“就当是报答我对你的救命之恩，再说了，修行路上也要博采众长，方能成就飞升大业。”

杜子腾又嘀咕：“都六千年没人渡劫飞升了。”

韩梦真瞪他一眼，终于松口道：“……好吧。”

说真的，她若是犟着再不肯答应，元恕可就要撒泼打滚了，她一拍手，神情振奋，道：“好，我要传给你们的法术，名为《太上忘情篇》。”

“太上忘情？”杜子腾的脸一下子就垮了，“听起来不太妙啊，修了之后，会不会断精绝欲啊？”

林琅纠正道：“是断情绝欲！”

杜子腾：“不都一个意思？！”

元恕：“……”

按颠婆婆透露的只言片语来看，《太上忘情篇》修到最后还真就是断情绝欲，但她不能承认，至少现在不能。

“太上忘情，并非无情，只是寂然不动情。”元恕看着无名天书照本宣科，还自己补充了一句，“你想动情的时候，还是能动的。”

“哦。”杜子腾似信非信地点了点头。

元恕双手负后，肃了神色，一板一眼地道：“欲学《太上忘情篇》，需先问心。学道度厄，上士救天下，中士救其家，下士救自己。”

“我且问尔等，此生意欲何为？”

寰宇忽寂，天地骤远，一字字宛如晨钟暮鼓，重重敲在三傻心头。

沉默如野草疯长，好像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短短一瞬。

率先回答的是杜子腾，他歪着脖子岔开腿，站没站相，一摊手道：“打小师父就说我天赋一般，没有前途，要不是师姐求情，师傅都不会收我为徒。我也没什么抱负，当个下士，救自己就足够了，当然，师姐是自己人，也救。”

元恕撇了一下嘴角，想起几天前韩梦真和林琅拼死拼活地从火里抢人，就这小瘪犊子躲得远远的，性命攸关，其实这样也无可厚非，但实在丢人现眼。

其次回答的是韩梦真，她皱着眉头，很是纠结，半晌后，抬起眼坦然道：“救天下太大了，我一个小小的修士担不起这两个字，只能救我所见之能救，如果一定要选，我选救其家，我最想赎回积善派，将它发扬光大，我们一家人团团圆圆，热热闹闹。”

元恕笑了笑，凝视着韩梦真苍白的面容，一言不发，三傻里她境界最高，消耗得也最多，至今未能恢复。

最后回答的是林琅，庭中有风穿过，恰巧吹开了他乱糟糟的额发，这是元恕第一次看清他的眉眼，线条算不上硬朗，眸子又像杏仁，只能说是是清隽，甚至是清秀，而且好像……还有点眼熟。

他看着元恕的眼睛，神情像无波无澜的水面，平静道：“我要救人，。”

“好！”

元恕竖起大拇指，连声称赞。

她总算是看到点棒打鸳鸯各自飞的曙光了，正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韩梦真与林琅当众只要有一个人对情爱不感兴趣，自然而然就不可能在一起了。

接下来，元恕便按照无名天书上面的心法口诀，全部照搬过来，念给了三傻。

这一忙活就到了黄昏日落，天际残阳如血，枝头寒鸦归巢，几处炊烟缭绕。

天黑了，该回家了。

元恕大袖飘摇，乘风而去，背后传来韩梦真的询问：“前辈，你去哪儿？”

她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高声道：“去死！”

先前被飞夜叉掏心窝，她就回到了村子，是不是只要在书中死去，她就能彻底解脱，回家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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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皇天。

岁部，纪年岁府。

一面镜子。

一面巨大的八卦镜，悬浮在半空之中，以地脉原铜为基座，以日月精魄为镜面，以飞禽走兽为饰纹，垂看四面八方，俯察芸芸众生，是为窥世镜。

岁部诸神借助此境，监周天星宿度数，察人间过往愆由，也就是负责考察大皇天斗部诸神是否正常运行星宿，同时还考察人间众生的功过，以此来判定一个人的吉凶祸福。

当然，岁部神职不仅于此，眼下暂且不表，只说此刻窥世境中浮现的画面，赫然正是大摇大摆离去的元恕。

一位仙卿手捧象牙笏板，华光丽质，温润如玉，缓缓几步靠近，便如皎月初升，好风送起，真就是一派神仙风姿，祂扬首端详着镜中的元恕，元恕也正好抬起头，仿佛与祂隔着天地，遥遥对视。

仙卿微感诧异，道：“她就是元恕？”

“就她！”霹雳点头，还有些心有余悸，“脾气大得吓人，抽我就算了，还拎着孤独的领子一通臭骂。”

仙卿略一沉吟，道：“把她带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