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法沉默 第10章 第九章 非人

程渝呼吸一滞，下意识将食指压在扳机上。但还没等他有所动作，那只诡异的眼球忽然涨大，绿色蛛网疯狂生长，直至包裹整个眼球；它身体剧烈抖动着，绿色液体流动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仿佛要冲出这具躯体——直到它们冲出这具躯体。

它慢慢停止抽搐，一切缓缓结束。碧绿的眼球从眼眶中掉出来，咕噜噜滚落在地。它的瞳孔中还缠绕着几丝红血，凝望着程渝所在之地——逃离这里的楼梯口。

一出荒诞的默剧。

一个身穿白大褂的人打开铁笼，在它身上抽了几管浑浊的液体。他俯身捡起眼球，把玩两下，顺着眼球凝望的方向看去——

除了不停闪烁的监控，什么也没有。

荒诞。恶心。恐惧。压抑。

还是被发现了。程渝胃里翻江倒海，勉强躲开巡逻机器人的激光。

大脑好像炸了一样，形形色色的声音、画面蜂拥而入，让他几欲作呕，眼前出现重影。

【“Ⅱ类那群家伙的实验体不是三天两头搞自残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这次不一样啊！那可是他们的头牌！”】

【“等等！谁在那里！有人入侵——”】

【“吵死了！都影响到我家宝贝了！”】

这是......四层的，曾经的Ⅰ类研究员。

四层只有五个机器人，许是因为这一层只有沉睡的实验材料，而对面的实验室也早已废弃了。其中一间的标签没撕全，剩了四个字：“Ⅰ类3号”。

“砰——哐！”

一个机器人报废。刺耳的警铃从这一层开始，一层接一层响彻天际，惨白的灯光转为粘稠的血红，机枪扫射接踵而至。程渝大口喘气，勉力侧身，右臂上瞬间出现几道血痕，鲜红的血液缓缓滴落。

一墙之隔的怪物睁开了绿色的眼睛，蠕动着，好似嗅到了熟悉的气息。

【“不是让你们看好他吗！？”】

【“谁也没想到啊！他已经很久没自残过了！”】

【“他是对自己的声音有什么意见吗！不够沙哑磁性吗！非得割喉管！”】

【“天啊我刚做的手术啊——”】

【“什么？哪里有入侵？没有没有什么人都没有！这整栋楼只有怪物！别打扰我手术——”】

......那么，这些应当来自五层，是一个“Ⅱ类实验区”。

不能再耗下去了。程渝咬破舌尖，强行把意识从记忆碎片中扯回来。他转头看着那只苏醒的怪物，冷笑一声，以自身为饵，将火力集中到玻璃幕墙。

还不够。他退到幕墙前，就在机器人的刀刺向他小腹的一刹那，猛地蹬墙起跳，轻巧地踩在刀尖上，空翻到机器人身后；在半空中手枪上膛、破空——精准击中机器人后颈的芯片！巨大的冲力使机器人撞向幕墙，瞬间爆炸，浓烟滚滚。

程渝借反冲力滚地，重重撞在废弃实验室的门上。

“喀拉喀拉”

裂缝。实验室门上的裂缝堪堪一道，可是，对面玻璃幕墙上的裂缝却在迅速扩张，组成一朵冰花的纹路，然后倏然绽放，碎裂一地。

庞大的暗绿怪物蠕动而出。更多安保机器人蜂拥而至，杂乱的脚步声迅速逼近。

程渝撑着门站起来，抹去嘴角的鲜血，那染得透红的唇瓣轻抿，忽而牵出一个优美的弧度。

“砰砰——”

“实验材料”吃痛，发出兽类的吼声，与赶来的机器正面交锋。

程渝完美隐匿在它的阴影里，悄悄离开四层，上到异常安静的五层。

没有警报，没有红光，没有人声、吼声，静谧得仿佛与世隔绝。

这一层，看似是完全废弃了。第一间实验室残留的标签上写着——

“Ⅱ类1号......”

【“密钥在四五层楼梯的监控上，这里是Ⅰ类实验区和Ⅱ类实验区的一个交界处，属于两不管地带”】

【“去吧，我帮你开道”】

【“活着回去”】

【“:D”】

......啊，是301，蠢到用自杀给人开道的那个家伙。

还有可以短暂解除南十字芯片控制的，唯一一个密钥。

——“......已废弃”

“咔哒。”

手枪上膛，滚烫的枪口指向走廊另一端。

“嗒，嗒。”

离他几步远的位置，身穿白大褂的少女站住，微微歪头，似乎很惊讶他的到来。

“所以，又是你搞出了那么大动静——”

“砰！”

“啊！”

少女吃痛，左手捂住右小臂，血肉模糊的手腕摇摇欲坠。

“你这家伙！怎么这么暴力——”

说着，她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琥珀色的眸，接着，一双深棕色眸子一点点沁出绿色，直至被碧绿浸透。

琥珀色的瞳孔骤缩，手指再次扣上扳机，可还没等他按下，一只素白的手就按上了枪口，一点点下压，缓慢却不容置疑。

她用的，是已经完全恢复的右手。

“砰！”

她一侧身，轻轻松松躲过。然后“啪”的一声，手枪被夺走，双方地位瞬间置换。

“你太虚弱了。”

少女表情不复最初的灵动，冰冷而略显僵硬。她一手举枪指着程渝胸口，一手拢了拢垂到胸前的粉发，然后尝试着笑了笑，说，“开始吧，证明你活下去的价值。”

程渝倒也不躲不避，仿佛认命一样站着，开口就问：“住在这里的人......实验体，死了吗？”

少女睁大双眼：“喂喂，我可不是让你来问问题的！你到底是谁有什么目的！先自报家门好吗！”

“哦。圣索亚帝**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来这儿确认一个家伙死了没。真死了，帝国那帮自大的老头就可以大摆宴席庆祝胜利了，顺便再给我升个一官半职。我知道错了姐姐，我是财迷心窍......”

粉发少女：“......”

你看我信你吗。

“砰！”

程渝皱眉，抑制住身体的颤抖，右手腕软软地垂下去。

“哎，太久没用枪了，居然没打断，失误。”

呼吸越来越困难。他闭了闭干涩的眼睛，忽然一个屈膝侧踢，趁少女躲避时一拳打掉她手里的枪，灵巧一跃，后背撞上实验室的门，却没有预料中的喀拉声。

——他直接跌了进去。门居然是开着的。

他扫了一眼，突然觉得“实验室”这个说法不太准确。这更像是一个简单的卧室，或者说，一个观测箱。室内的陈设很简单，一张桌、一张床和一个营养舱，再无其他。所有东西都整齐地摆放着，积了薄薄一层灰。唯一显示出主人个性的，就是散落在窗前的纸张，上面似乎布满了凌乱的字迹。

来不及细看，程渝三两步到窗前，拉开窗户，顺手捞了一张纸就跳了出去，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他不断寻找着力点，从五楼一路向下。

少女紧紧跟着他，粉色的半长发在惨白的光晕中飞扬。

躲不开的。她已经不算人类了。

红光猛地扫过，程渝眼前一晃，一个没踩准，跌了下去。

【“漂亮吗？这是唯一一管，最纯粹的基因融合体......”】

【灰发灰眼，精致的娃娃脸。

碧绿的液体，底部却是鲜红的，一点点往上弥漫，二者仿佛水乳交融。

很漂亮。

那人依旧笑着，眼里却含着深深的悲伤与恨意。】

【“但是我失手打碎了它，你明白吗？”】

粉发，绿眸，近乎怪物的恢复能力，或许，也难以杀死。

这就是Ⅱ类实验体啊。

这群疯子，连自己都不放过。

程渝任由自己坠落。在即将坠地时，他猛地睁眼，左手狠狠攀住窗沿，骨头断裂的声音清晰可辨。剧烈的疼痛几乎要令人晕厥，可他却肆意地笑着，晶莹的水汽蒙上微微颤动的琥珀，具有致命的吸引力。

大脑里的钝痛一阵强过一阵，他懒懒地想，这一抓减缓了落地速度，却也得摔个半残吧——

但是他没有落在荒漠上，而是一个并不温暖、却足够有力的怀抱。

“渝。”

他猛地抬头，死死盯着那张俊美的脸、那双绝对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眼睛。

也许是脑子实在超负荷了，他得出的结论是：含着怒气的眸子，更漂亮了。

他疲惫地倚靠在他身上，想说什么，最终只是问，“为什么？”

为什么才来。

为什么会来。

晏洛凑近，贴了贴他滚烫的前额，眉头紧紧皱起，却只是说，“对不起。”

——对不起，来晚了。

“喂——097，你是真的一点不把我当外人呐？”

不远处，粉发少女抱着胸，气定神闲，刚刚的剑拔弩张之势全无。

“你早说这位就是你家小太阳啊，我还把他手腕打了——呃，你别这么笑......”

晏洛只是平静地看着她，然后勾起一个斯文的笑，淡声说：“401，手伸出来。”

“......他先打我的！”

“那就给他治伤。”

401抱着胸，晏洛微微偏头，笑着举起黑洞洞的枪口。401毫不怀疑他能够在她恢复之前把她干掉。

401.......401抱不下去了。

“好好好我服气了，你给我把枪放下！实验室不准见明火！要是Professor还在，咱们准得体验一把人间疾苦......”

她让晏洛抱着程渝跟上，没走两步，耳垂上红十字耳钉开始疯狂闪烁。她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接通通讯。

“喂？监察大人？哈，你是哪个监察大人？连097回来了都不知道？我出来接他啊。”

“警报？那不是巡逻机器人又把实验材料放出来了么？这事儿又不是第一次发生！”

“我这里还有一台手术，你确定要现在审问我？怎么，嫌没被骂够吗？”

“听我一句劝，现在，滚去找Ⅰ类那群疯子。”

“......”

程渝闭眼靠在晏洛肩头，毫无戒备。半昏半醒间，杂乱的记忆和现实不断交织。察觉到他的痛苦，晏洛微微低头，吻了吻他的双眼，一丝不知春的气息萦绕着，是侵入，更是安抚。

恍惚间，程渝想，他好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依赖一个人了，也很久不曾有这样的感觉——

明明如此痛苦，却不用再独自抗下一切。

现在回忆的主要有两个事件:第一是三年前的“黑天鹅”联考，所有人的记忆都被人为掩盖；第二是鱼儿自己缺失的一段记忆，时间大概是两年前。

小生用pov视角讲述，第一件事在将下一卷中正式展开；第二件事伏笔会埋得很久。

所谓草蛇灰线，伏线千里，急不得。客官呐，何不坐下来慢慢品酒呢~

:D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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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九章 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