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班主任就在办公室里,下节课正是她的语文课。
安靖结结巴巴地向班主任讲述了记名字事件,并且很努力地为君见微做的辩解。
办公室里还有其他几个老师,在一旁听了都窃笑不已。
班主任朝安靖微微点头,说道:“这样啊,我知道了。你肯为君见微来找老师帮他解释,是个好孩子。老师答应你,不会错怪君见微。不过你呢,还是说了话对不对?”
安靖羞愧地点了点脑袋承认了。
班主任又道:“昨天我才批评过你,你今天怎么又犯了呀?不管是早读课,还是平常上课,都不能再和同学说话,做小动作。我们来学校是学习的,对不对?你们有什么话,留到下课讲嘛。不然的话,既影响了自己听讲,也耽误了好朋友学习,那老师只能把你们调开了。”
安靖开心地使劲点着头,黑白分明的干净眼睛里闪着光:“我知道啦,谢谢老师!”
心里大石头放下的他向老师高声地说了声再见后,就快乐得像一只春天里的狗崽子一样蹬蹬蹬跑出了办公室,无忧无虑,丝毫没把老师温和的嘱咐和威胁放在心上。
他迫不及待地回到了喧闹的教室。
“君见微!”还没坐下,他就欢喜地向君见微高声邀功报喜,“我跟语文老师解释啦,她不会批评你的。”引得周围人都看向他。
君见微皱皱眉,转头看了安靖一眼:“哦,谢谢。”
其实他没有必要和安靖说谢谢,这本来就是安靖给他带来的无妄之灾,帮他解决掉本也应是安靖的分内之事。而且,他对老师的批评也没有特别在意,至少没有其他小朋友那样把批评看得那么严重。
但是安靖能够愿意弥补错误,甚至跑去老师办公室和老师解释,这是很多小朋友都做不到的,所以君见微倍感意外。
安靖却是像得了君见微的夸奖一般——毕竟他也自认为自己做了件了不起的事,他兴奋又羞涩地坐了下来,然后拉了拉自己屁股底下的凳子,凑近了君见微一点:“你在干什么呀?”
君见微情不自禁地往旁边偏了偏脖子避开了安靖喷薄而来的呼吸。
安靖的身上还带着股汗味。如今是九月中旬,最热的时节已经过去了,但安靖是新陈代谢快的小孩,先前又跑动过,竟还流了汗。
“我在做题,不要打扰我,”君见微又微微扭了脖子,往右挪了挪自己的凳子,然后说道。
“哦,”安靖没再挪动,伸着脖子看了会君见微做数学题,就缩回了被那复杂的数字关系与计算闹得有些犯晕的脑袋。只觉君见微不愧是君见微,果然聪明。
他目光往周围一扫,正瞧见讲台边的空地上有两个同学在摔元宝,眼睛一亮,急忙起身离开座位跑去了讲台边,兴致勃勃地弯着腰站在一旁看他们玩。 。
元宝是将两张长条纸交叠折出来的厚四方形。一个人将自己的元宝放在地上,另一个人用自己的元宝向地上的元宝使劲掷去,如果成功将对方的元宝击打翻面,则作为胜方可以拥有对方的元宝。
“带我一个呗,”看得手瘾大起的安靖央求道。
“你要来?你有元宝吗?”那个同学问道。
安靖这才想起自己的元宝和葫芦娃画片都在家里。他忙道:“我去折,下节课来。”
“下节课后要做广播体操的。”
“那就下下节课。”
同别人说好后他赶紧回了座位,然后把自己桌子上数学书的包书皮给拆了——毕竟元宝这种东西想要摔出劲儿来,就得用结实又厚实的硬纸皮,作业本的纸张是没有办法满足这种要求的。
他因为只有一只手能用,对于撕不下来的胶带只好下嘴用牙齿去咬。
一副皱着小眉毛,鼓着脸颊,龇着牙齿的凶恶小模样。嘴里分泌的透明涎水还顺着嘴角流到胶带和纸张上,黏黏哒的。
一旁看见这幕的君见微眼皮直抽搐。
一贯笨手笨脚,动作又因为急躁而粗鲁,有不少边角地方都被安靖给撕破了。
待他费力地把书□□拆下来,撕成两半,正要用唯一能用的一只手开始折的时候,上课铃响了,老师也走进来了,他只好赶紧把东西一股脑都塞进桌屉里,将要用的语文书拿了出来。
两节课后,安靖有三本书的包书皮都变成了元宝。他兴高采烈地拿着新出炉的元宝冲去跟人血战。
当中还有个元宝上露出了安靖的名字——那是安靖妈妈当时包书后在书□□上用水彩笔写的,一笔一划,字迹清秀,端正认真,在元宝摔起的灰尘中逐渐肮脏黯淡甚至破损。
君见微收回了自己的视线,手中刚削好的铅笔在纸上已经因为用力过度而导致前端铅芯尖按断了一小节,他用小刀轻轻刮了两刀,继续练字。
一周后,安靖书包里的书,有几本算几本,包书皮已经全部变身元宝。
这天是周一,刚从外面玩完后回来的安靖顶着汗涔涔的脑门,一阵风般卷进教室,看见君见微少见地伏在桌上,侧着头睡在胳膊上,眼皮没什么精神地耷拉着。
明亮的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铺洒在君见微圆润白皙的脸上、低垂纤细的睫毛上,还有柔软的头发发丝尖儿上,君见微像一只冬日里蜷缩在太阳底下取暖的猫,脆弱又柔软,叫人生怜。
安靖看呆了。
好半天反应过来,他怀揣了一份接近不亲人的小动物的小心与紧张,轻手轻脚地坐到座位上,偏着头仔细观察君见微确认他没睡后,想起自己还放了月饼在书包里,悄声问道,“君见微,你吃月饼不?我给你带了月饼。”说着就从书包里往外掏月饼。
上周周五是中秋节,安靖妈妈买来月饼的当天他就赶紧拿了几个喜欢的口味放在书包里,以免直到周一忘了带给君见微吃。
君见微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依旧是那种对一切都兴致缺缺的神色:“不吃。”
“有凤梨味的,很好吃,你不吃啊?”安靖莫名隐隐感觉到君见微的低潮,矮下身子低了头探过去,带了几分温柔地轻声问道,“怎么啦?”像妈妈询问生病时的他一样。
君见微又闻见了安靖身上那股子带着潮意的汗味儿,他不高兴地说道:“你离我远点。”
“……你要玩这个不?我的可以给你,不要你还,”安靖突遭嫌弃,无措了两秒,急中生智,赶紧把兜里自己赢来的一叠元宝和画片全掏出来放在桌上,推到君见微面前。只希望他的同桌和好朋友君见微能高兴起来。
眉开眼笑的脸上,还带着股炫耀其庞大资产的骄傲。
君见微终于抬起头正眼看了眼眼前这位用一只手还赢来别人那么多东西的独臂大侠:……
“不玩。”
“画片也不要吗?我有葫芦娃的,还有孙悟空的,奥特曼的……”安靖诱惑他似的,一样一样地盘点着这些因为长期被扔在地上扇而掉色的画片,看向君见微,“我可以给你一半……嗯,或者这三种你想要哪种,我可以全给你。”
他大方地说道,虽然有些舍不得,但是想想自己还能赢来更多,便心中完全释然。
君见微垂眸,视线落在了安靖那只完好的右手的手掌上,灰扑扑的,尾指外侧那一部分还肿了,甚至渗着血丝。
够拼命的。
拍画片不比摔元宝,是要用手扇起风把地上的画片扇翻面的,且不可避免地要用手掌外侧和地面摩擦。
总之,全是要与灰尘共舞的游戏。
他转过头:“不要,脏死了。”
安靖看了看自己身上,外面敞开的蓝白校服褂子和里面的米白秋衣都不知怎么玩得脏兮兮的。
君见微不提,他都要忘了这遭,衣服又被他弄得这么脏,等放学妈妈来接自己,又要挨骂了。
再看看君见微同样穿着一身蓝白校服,整齐又洁净,好像跟他身上穿的不是一套衣服。一看就是个大人们最喜欢的那种,爱讲卫生文明的乖孩子,就连趴桌子上睡觉都透着几分乖驯,让安靖崇拜又心生羡慕。
很多时候安靖也不知道怎么就把衣服就惹得脏兮兮的,保持干净实在是不可能任务。
上课铃打了起来,懒洋洋的君见微终于支起了身体,和平常一样坐得端正又精神。
一直暗暗关注的安靖也微微放下心,赶紧把元宝和画片塞进抽屉里。
国庆节后,独臂将军安靖终于解除了他左手的封印。
为了扩充军马,他连课本的封面都撕下来一起做成了元宝,而暴露出来的目录页和最后一页都不可避免地打卷破损脱落,让当科任课老师每每看到他凄惨的课本都连连摇头。
“同学你这个书啊……”科学老师拿起安靖的科学课本叹气,“也不知道好好保护。”
对上安靖抬头望来的无辜眼神,科学老师也没啥好说的,把书还给安靖,转过身重新回到讲台。
撕都已经撕掉了,他也只是个副科老师,科学书这种副课课本成为小孩的娱乐牺牲品很常见,能留着正本内容都已经算学生很给面子了。
安靖再次凑近君见微,同其说小话:“君见微,君见微,你看科学老师。”
君见微真的要被安靖烦透了,一天天的,不管课上课下,抓着点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同他说,叫他看看看。
“哎呀,你看科学老师的头发嘛!”他像发现新大陆一样着急地催促道,眼里一直闪着兴奋的光。
君见微被迫抬头看了眼科学老师。
科学老师是个腰间拴钥匙的儒雅中年男,形象一贯不错,谁知今日后脑勺下端的一撮尾发很不服帖地翘起。
这节科学课是下午第一节课,可以猜到大概他中午午睡后醒来急着前来上课,没有注意打理。
这种事太正常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也只有安靖这类幼稚、愚蠢的小孩才会觉得好笑。无聊!
正当君见微有些不屑地要低头将视线回归科学书时,安靖贼兮兮地在他耳边来了一句:“像不像阿童木?”
科学老师的额前发是朝前突出的,配上如今后脑勺那一撮意外翘起的尾发,其他处头发又是乖顺地垂贴在头上,确实挺像阿童木。
而且初看还好,越看越像,天知道该死的安靖眼光怎么这么毒。
君见微赶紧低下头,狠狠忍住了那股涌上来的笑意,顺带着瞪了安靖一眼。
一心想讨君见微开心的安靖被他这么一瞪,缩了缩脖子,知道自己又办错事了。
也是,君见微那么爱读书的人,肯定比普通人更尊重老师,不会认为老师出丑很好笑,甚至有可能还觉得他这种嘲笑老师的行为很过分。
安靖只好偃旗息鼓。
但是君见微再怎么尊重老师,他的笑点也和常人一般无二,只是他比其他小孩更早学会了控制情绪和忍耐克制。
可是,笑这种感觉,有的时候就像呕吐的生理感受一般,是难忍的,你唯有发泄出来方能获得解脱。
尤其是在那个逗你笑的滑稽事物就在你眼前晃来晃去,一遍遍地强调自己的存在的时候。
那股子发笑的感觉只会愈发强烈,一个劲地往上顶……
三分钟后——
“噗嗤嗤嗤……”
君见微实在忍不住了,笑出了声,然后迅速收住了笑容。但是为时已晚,全班人连带老师的目光已经全部集中在了他身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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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摔元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