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隐云后,紫色丁香簌簌悄悄落在青石板上,风一吹滚做一团儿。等到明日一早,它们便会沾上湿漉漉的水汽,碾碎为泥,又或是落入水中,随水飘去。
柳碎碎送许竹枝出去,此时演出未散,戏台上青衣执着水袖,半遮半掩,咿咿呀呀的戏腔不断,她们在广场附近的一棵榕树下道别。
“我姐姐她是个戏痴,你别当真。”
她说的含糊不清,许竹枝却知道意思,当即弯了弯曲唇角,反问:“那你的意思是不想要给你姐姐听唱片儿了?”
猜不出来她有没有生气的柳碎碎小心试探:“我可以悄悄拿给她听一段儿?保证不弄坏了。”
许竹枝便笑了,站在树底下勾勾手指头。
“柳碎碎,你过来。”
还不知道许竹枝为什么突然笑的柳碎碎期待地挪过去,然后得到了对方一个利落爽快的脑瓜蹦儿。
“你当我家是旅馆呀你想进就进想不进就不进?”
榕树高大茂密,枝叶哗哗作响,巨大的树影将她们拢在里面,偶有细碎的光点从枝叶缝隙落到人身上,像是星星坠落。
柳碎碎瞪大眼睛双手捂着脑袋,嘴唇不满地嘟起来:“你干啥打我?”
把她气得,东北口都出来了。
“别跟钟磬学东北话,不适合你。”许竹枝慢条斯理收回作恶的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整个人站得有些歪歪斜斜,她的帽子还没戴起来,长发凌乱地散开,额头饱满,一双眼睛微微低垂,平静又带着点儿意味不明的风情。
柳碎碎有些不知道说什么了,一下连气恼也消去了许多。
她突然有点想伸手戳一戳许竹枝的眼尾,总是很好看地微微翘起来,像是花瓣。
“我觉得挺合适的呀,多有气势呀。”听起来就是Alpha应该学的语言,她每次说的时候都觉得比平时气场要高一大截儿。
“合适?”许竹枝忍不住用眼睛上上下下扫视了一遍自己眼前纤弱的人,目光在柳碎碎细细的手臂和过于柔软的脸上停留一瞬,沉默。
这孩子,有点糟心。
柳碎碎被她看得炸毛,龇了龇小白牙:“你看不起我?”
“没有,”许竹枝非常淡定,从善如流转移话题,“我毕竟家在青镇又碰见你的家人,不招待一下不太合适,你别多想。”
可是我们只是假结婚呀,之前不是说为了避免以后离婚的时候太麻烦尽量不要和对方的家里人牵扯太多么?柳碎碎有些疑惑,但是她没说出口。
毕竟今天晚上她迷了路还是靠着遇到许竹枝才脱困的,现在却突然怀疑别人居心不良的话多少有些恩将仇报了。
反正家里也知道自己谈恋爱,见见家长其实很正常吧。柳碎碎有些不确定地想。
“外婆会喜欢我吗?”
许竹枝:“放心,她一定最喜欢你。”
小老太太最喜欢乖乖巧巧又长得好看的女娃娃了,一准儿见了柳碎碎比见了亲外孙女儿都高兴。
她说的笃定又不犹豫,柳碎碎信了一大半,“那我们明天几点去比较好?”
“下午三点吧,外婆每天中午要睡午觉。”
两人说好之后,许竹枝便很快离开,她还记得院子的门没做完要赶着回家干夜班。
柳碎碎站在榕树下看着她远去,一边往回走一边在心里琢磨着明天要买点什么水果礼品,脚踏进了剧团的门儿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有些焦虑的状态。
只是简单拜访一下长辈而已,她为什么那么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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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们先回去吧,明天我休息,带玉娘去找你们吃早饭。”夜色渐声,牡丹亭的演出也散了,柳幼枝好几个月没和家人见面揽着柳碎碎问了许多事,临了还有些依依不舍。
柳碎碎身上多了一件开衫,是柳幼枝怕她回去路上风大太冷加的,大了一号的衣服还是有些宽大,衬得被裹在其中的人儿更小。
明明有一米七,却总是被姐姐们衬成更加弱小的那一个。
柳碎碎扯着手腕上的钥匙,眼睛看向不远处的戏台,有点高兴:“王玉姐姐明天也来么?我好久没见她了。”
王玉和柳幼枝一样是个Omega,长相端庄娴静,在剧团里时常扮演青衣。两人是因戏结缘,大学便订了婚毕业就领证,是柳家唯一一对儿双O伴侣。
柳碎碎很喜欢这个和堂姐柳幼枝一样温柔的大姐姐,关系也要更好一些。
知道她惦记王玉,柳幼枝伸出手指戳了戳柳碎碎的脑门儿,催她:“明天让她给你买最喜欢的豆浆带去行吧,太晚了不要等了快回吧。”
王玉还在台上谢幕,一时半会走不开,再等下去就要过十二点了,柳幼枝不舍得让小妹妹吃冷风。
“怎么都爱戳我,”柳碎碎嘟嘟囔囔,到底没再痴缠,“那我们走啦。”
柳幼枝:“嗯,那就拜托你了念卿。”
一旁的顾念卿点点头,走在旁边替柳碎碎挡住了吹来的风。
她们走在回临江小楼的路上,顾念卿一直不怎么说话,只是留意着柳碎碎的身影,好像怕自己一不小心又被人弄丢了。
小镇的夜晚寂静,偶尔有那么一个两个看完了演出拿着板凳回家的人,紧缩的家门打开一道小缝儿,传来几声不满的抱怨,没过一会儿又消失在门后。
柳碎碎心情很好地沿着青石板路的边缝走,脸上挂着明媚的笑,好像几个小时之前的惊慌恐惧已经不值一提了。
顾念卿静静看她,便觉得在自己看不见的时候柳碎碎就长成有些不同的样子了。
若是从前,一定会哭的。
“碎碎今天害怕吗?”她轻声问。
柳碎碎抬头看她,下意识露出一个笑,有些不好意思:“一开始挺害怕的啦因为我走了一会就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后面,后面觉得还好……那里有一个斜坡黑黢黢挺吓人的我还听见狗叫声了。”
她说着自己迷路的过程,语调有些轻快,不为此感到后怕,而是有些兴致勃勃地说起自己被狗叫声吓得撒腿就跑,还说起许竹枝家门口那棵开得特别好看的紫丁香。
顾念卿一直默默听着,心脏有些细细密密的酸涩,觉得欣慰,又觉得有些可惜。
如果是她先找到柳碎碎就好了。
“碎碎好像真的很喜欢那个许竹枝是吗?”顾念卿突然问。
她停在了原地没有动,柳碎碎一下子就走到了她前头,有些惊讶地回头看,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莫名显得有些尖锐了,她又感觉到顾念卿身上轻薄但是压抑的状态,像是有一层薄薄的雾罩在身上,纠缠着,不容易弄开。
柳碎碎有些不明白,她只是下意识觉得也许顾念卿并不喜欢许竹枝。
她的姐姐们认为没有任何一个人配得上自己,所以她相亲数十次屡屡失败的原因也不仅仅是因为自己,但是这一次顾念卿的不喜好像要更浓重一些。
是因为太突然了么?
柳碎碎有些苦恼地用牙齿磨着嘴唇内的软肉,弯弯的淡眉皱起来,决定要力挺许竹枝一把,试图降低顾念卿对其的不满。
“喜欢的,我挺喜欢她的。”柳碎碎忍着羞耻心和说谎话的紧张,有些结巴,脸颊泛起微微的红,像是月色下盛开的桃瓣,含羞带怯。
顾念卿没觉出异样,忽然就沉默下来。
她偏头去看空中的明月,复又低头去看一脸期待的柳碎碎,露出一如往常温和纵容的笑。
“姐姐知道了,走吧。”
来晚了,但是我还是努力二更了呜呜,洗澡睡觉,明天努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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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 3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