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过春节?”李/明夜盯着靳一梦,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当初她确实说过,在他的原生宇宙留下锚点之后,他可以常回家看看,而且二人此时正在高级宇/宙/历练,也确实满足了“通/过时间流速之差薅假期”的标准……但他的这个提议,仍然让她有些意外。
“对啊,过年嘛,就该阖家团圆。哎说了也不怕你笑话,我老早就想这样了,带老婆回老家过年。就是以前没老婆,过年也经常没啥空。”靳一梦笑道,“我寻思咱们最近也没啥事,这边又有阿斯特罗看着,正好度个假。这次咱们就别搞突然袭/击了,提前几天回去,给我姥姥说一声……要没事还能多待几天。”
“可以是可以。”李/明夜仍然盯着他,微微眯起眼,目光不善:“我就好奇一个事:你怎么知道本宇宙再过1小时25分18秒是你原生宇宙的腊月二十八?”
靳一梦若无其事地别开视线。
“不是不会算吗?”李/明夜冷笑道。她也懒得算,只施术往那锚点一探,再稍微一估,发现竟然分毫不差,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需知靳一梦既无慧眼,又无锚点,计算的难度和复杂性甚至比她更高,因此每次她兴之所至,对他来个“随堂测验”时,他错了她也不好说什么。后来他耍赖宣称自己既不识字(高等卢恩魔文)又不识数(还是高等卢恩魔文),遂嚷嚷着太难不想学,她便也就算了。去他/妈/的不识字!
“呃……高人托梦。”靳一梦若无其事,脸皮极厚。反正尼德霍格肯定不会跑来现世反驳他。
高你个头!李/明夜翻出一对白眼,没好气道:“既然情况已经稳定,我们离开一两天也不是不行——假如不计波动值的话,这时间足够我们在你的原生宇宙停留半个月了。只不过,既然要离开,总得交代一声。你去处理这些事,我要布置一些东西。”
靳一梦奇道:“你要布置啥?”
“考虑到我们的敌人有点多,也有点强……你不会希望其他任何人通/过我的魔法痕迹,发现你的原生宇宙时空坐标,对吧?”
靳一梦脸色微变。
“另外,我提醒你一下,度假时记得做好通讯屏/蔽。假如有精通时空穿行之术的人给你打电/话,不论你接还是不接,他都有可能获知你的时空坐标。”李/明夜说道,“我建议你在通知他们的时候,告诉他们:我们会把除了我们本部团队之外的所有人都先屏/蔽,包括阿斯特罗。假如真有要事,仅让他们转达。除此之外,我们还要把能够被动干扰感知洞察类魔法的道具佩戴好……嗯,佩戴是一回事,不要显示装备。你的原生宇宙是D级宇宙,我还不想被雷劈。”她顿了顿,微微一笑:“然后我们就可以回去过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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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回老家过年,二人于靳一梦原生宇宙中的降临点却非北/京,而是缅甸,准确来说,是“高欢”位于缅甸掸邦东枝市的某一处公寓房产,即靳一梦初期斗兽场住所之设计原型。这是李/明夜的要求,她对“高欢”颇为好奇。
靳一梦既然已经暴/露了自己识数又识字这一事实,只得又埋头苦算一通,报出时空坐标,但与此同时,他也给李/明夜打了个预防针。他那套房子确实没卖,实际上他所有房子都没卖,毕竟给他处理遗产的时间也就那么几天,因此他索性将大部分变现方便的产业,比如现金、股票、基/金、收藏、车房等留给了徐少秋派在他身边的人,这是为了徐少秋能接手照顾他的家人。至于自家公/司股份跟老板宿舍,靳一梦索性就直接送给了自己的另一个接/班小弟,方便小弟继续上班努力工作,做大做强再创辉煌。此时此刻,那小公寓里搞不好正住着人。
即使没住人,靳一梦作为死人贸然复活,万一被人撞见,似乎也有点不太好。当然他们易容手段多的是,但他们既然要登堂入室,那改头换面似乎也没多大必要。反正要么就闯空门皆大欢喜,要么就尸体在说话,要是改头换面了,说不定直接来人抓强盗……
——这对他们而言还算问题吗?李/明夜不屑地白了靳一梦一眼,抬脚迈出了七彩虹光。
东枝说是缅甸第四大城市,市区在外观上跟中/国三四线城市相去不远,街道宽敞平整,车流不密,却有许多摩托车与自行车来回穿行。这儿没什么高楼大厦,沿街多是二三层小楼,抬头就能看见远处翠绿的峰峦与山间高/耸的佛/寺金顶。这里寒冷湿/润,因地处高原之故,离云层格外的近,好像抬手就能扯一片云雾披在肩头。这是清早,朝霞才褪去不久,云团洁白,天空湛蓝。
二人站在人行道上。阳光灿烂,洒落一地,没有照出任何影子。有人路过,漫不经心而又不由自主地避开了他们所在的方位,却没有看他们哪怕一眼。凡人只能看到光。
靳一梦抬头望天,“看起来不会打雷。”他很欣慰。
二人都在隐身,但用的功/法不太一样。李/明夜是用原力抹除了自身与“世界”的联/系,这个法子虽然比较玄幻,但因为抹除联/系之故,不太容易遭受世界排斥;而靳一梦则是施法使得射在身上的可见光与不可见光均发生反方向偏折,听起来似乎挺科学,本质上跟原力一样玄幻……虽然他被雷劈个几下确实是死不掉,但他还是挺担心的。
他们面前是一栋灰墙红顶的七层公寓楼,从外观装潢来看,在当地已经算是高档。“我还以为你住在山里。这里哪有地方给你放直升机啊?”李/明夜好奇地左右张望,“你不是说这个公寓在你公/司附近吗?”
“对啊,我公/司本部就在那边,走两步就到了。”靳一梦往斜对面指了一下。那是一栋二十多层高的现代化写字楼,外观简约大气上档次,堪称鹤立鸡群。他漫不经心说道:“山里那是培训基/地。我跟人谈生意,总不能一上来就往山里拉,而且我这人名声又不好,上来就往山里拉,搞不好人家以为我要绑票。我看看……哦,还在,17楼就是。我/操,老许这王/八蛋,老/子好好的风水鱼,让他养得跟猪一样……还喂,他/妈/的,还喂!”他嘴里骂着,眼眸却流露/出笑意。
“你的这位遗嘱受益人,也是徐少秋的人?”李/明夜好奇问道。她探出感知的触手,顷刻间将靳一梦所指之处翻了个底朝天。
“不是他的人。许敬是武/警退役,在内地拖家带口的,跑缅甸这边就是为了挣钱,这地儿捞/钱快,所以我给他留下的就是些正经生意。我之前有给他说,要是我哪天死了,风险太大的活儿就甭沾,徐少秋那边也少搭理,保持个不断线就行,别往深里参与。安分守着老/子打下的江山,够他吃一辈子的。”靳一梦说到这里,轻轻笑了一声,“老许他……我上次回去的时候问了少秋,那老小子现在过得还不错,少秋也照顾他,找/人给他拉了一堆中/国驻缅项目的活儿,每天躺着数钱。”
“他叫你高欢,还是靳一梦?”李/明夜问道。
“高欢。”靳一梦道,“在缅甸这边,除了陈柏,没有人知道靳一梦。就连张德景也不知道。”张德景是高欢遗嘱的另一名受益人。
——当然,这个名字也不一定是真名。就像“高欢”一样。
在李/明夜的感知之中,写字楼17层东北角大办公室里,一个身材强壮、气血充沛、身心健康状况均极其良好、骨骼和牙齿状况接近三十五岁男人,正站在一个半面墙大的鱼缸前,专心致志地撕面包喂鱼。“我第一次见到……球形的锦鲤。”她忍俊不禁。
“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你还别说,这几条胖鱼花了老/子不少钱,有用没用说不好,反正每天没事干的时候看它们慢腾腾地游,心情会变好点。”靳一梦也是失笑。他朝那个方向望了片刻,嘴角含笑,目光却复杂,欣慰、欣喜与一丝怅然哀伤。
“如果你希望的话,这两天我可以叫你高欢,然后陪你去见他。”李/明夜用拇指摩挲着他与自己交握的那只手,这个抚/慰温柔得简直像一个吻,轻轻贴在他的手腕上。她的声音柔和得如同呢喃,又诚恳得如同预/言:“不论你想/做什么,这个宇宙里都没有任何力量能够制止你。你可以见他,用高欢,或干脆使用靳一梦的身份,如果他无法接受,你有能力轻易说服他。你抽一个半天,甚至一个小时出来,就足以杀光高欢的所有仇人,不论他们的安全屋在地/下还是水上,然后再没有人能威胁到属于‘靳一梦’的一切。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
靳一梦打断了李/明夜:“你上次回娘家的时候,把你哥杀了吗?”
李/明夜闻言,不由一怔。她随即失笑,摇了摇头,不说话了。
“宝贝儿。”靳一梦捏了捏李/明夜的手,他的声音很温和,“不论我们现在变成什么样,以后又会变成什么样,跟以前有多大区别……但在这个地方,在这个宇宙,我是靳一梦,也是高欢,总之不是詹姆·科蒂。我不能像詹姆·科蒂一样随便乱来,想干嘛就干嘛。”他顿了顿,淡淡笑了一下,“要是早几次历练之前过来,那我应该会像你说的这样干,但那个时间段已经过了。至于现在嘛,还是让它顺其自然吧!”
“既然你认为这样对你更好,那我没有/意见。”李/明夜耸耸肩,“但我仍然对高欢很好奇。”
“那你想上去看看吗?”靳一梦抬手指了指公寓楼。门锁没换,但他已经没有钥匙了,不过这对他们而言显然并不是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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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靳一梦在斗兽场的早期住所相比,这间公寓在装修上只有一个区别:许敬将布沙发换成了同样颜色、相似款式的皮沙发。除此之外,书架上的书李/明夜大半部分都见过,就连电视机都跟靳一梦当初那台一模一样,就是旧了一点。就连高欢的个人衣物,以及一些继任者不方便继续使用的个人用/品,通通都没有被丢掉,而是被打包装箱,稳妥地安置在储物间里。就好像现任房主执着地认定,这套房子曾经的主人一定还会回来似的。
李/明夜刻意收敛感知,以探宝的心态翻箱倒柜。她正在翻其中一个箱子,这个箱子是装衣服的。28、9岁的靳一梦比现在瘦一点,但骨架子没变,这些衣服都合身。只是收了两三年,一股霉味。
“你以前的衣品比现在好多了。”她一边翻一边鄙视他,“你看看,以前你还有夹克、衬衫、卫衣、针织衫……现在呢?除了土著服装之外,你只有一百套一模一样的作战服,除了迷彩的就是黑的。你的好看衣服都是我买的,我不说你就不/穿!身为共/和国大裁判官,天天穿得跟科洛桑大学的保安一样。”
靳一梦此时穿的正是一身“好看衣服”。他外套黑色修身款羊毛大衣,内着暗蓝色提花暗纹窄衬衫,腿上一条黑色刺绣马头徽标的工装长裤,脖子上搭一条棕色格子围巾,端的是英俊潇洒,风采逼人。值得一提的是,当他交代完/事务,换下土著衣物来找李/明夜出发度假时,穿的正是一身纯黑色作战服。他那身作战服不仅宽松利索便于行动,价/格更是昂贵得堪比装备,面料防割耐磨阻燃甚至还吸光——随后他就被李/明夜一脚踹到隔壁去换衣服了。
靳一梦两手插兜,笑吟吟地看着她翻,“我以前要出去谈生意嘛,得见人,当然得认真收拾一下。”
“那现在呢?”
“现在谈生意的是你。说起这个,领/导啊,你那一百件阿斯加德斗篷……”
李/明夜随手翻出一团皮/带,往后一丢,风声凌厉,快逾闪电,直奔靳一梦面门。他抬手接住,稳稳丢到身旁的另一个收纳箱上。
“我本来以为会翻出一些……啊,女士内/衣之类的。”李/明夜笑道。她已经翻完了衣服,也不收,直接整箱连带翻出的一地凌/乱衣物,通通用原力推到身后。她兴致勃勃地打量余下的收纳箱,突然打定主意,又把一箱拖来身前。
靳一梦蹲下开始收拾,手脚利索,动作极快,精准缜密,将所有衣物原样叠好,原样收纳,完全还原。方才开箱时他用感知稍微探了一下,因此这对他而言不成问题。“我要带人也不会带这儿啊,基本都是去酒店。”他淡定而又坦然,甚至开始逗她:“再说了,把内/衣留这儿,人家走的时候穿啥?我又不是变/态。你真要找,找找有没耳环啊,保湿喷雾啊,口红什么的,这还靠谱点。”话语中颇有促狭之意。
李/明夜原本只是玩笑,闻言索性冷笑道:“找出来一个扣一次小黑屋。”
“喂!不讲/理你这……”靳一梦立刻急了。在比一瞬间更短的那一个刹那,他已经把剩下所有收纳箱通通扫了一遍,而后重新恢复淡定。
“一个都没有?”李/明夜还挺不服。
“嘿,你!过分了啊。”靳一梦合身扑上,出手如电,抓/住李/明夜的手腕,将她手心里藏着的口红抠了出来。他笑骂道:“小混/蛋,要翻旧账你就老实翻,别搞诬陷这套。”顺手还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
“这不叫诬陷。你的犯罪事实很明确,这只是创造证据。”李/明夜不屑道。她把口红收回储物空间,接着翻那个收纳箱。
“那你就班门弄斧了,科蒂大师。创造证据这个事儿,还是我们裁判庭比较专/业。”靳一梦笑道。他蹲回去接着整理,忽然抬头往李/明夜那边望了一眼,“呦,怎么把这个翻出来了。”
李/明夜将手里的物事拎起来一抖。那是一个磨砂塑料袋子,形如无指手套,袋口收得极小,围有一圈塑胶松紧带。“这个……”她诧异地挑挑眉,稍微思考了一下,“洗澡用的?”
“嗯对。我不是有段时间手断了吗?打了钢板和钉子,搞了石膏固定,三个月不能沾水,洗澡就很麻烦。缅甸这破地方,又是夏天,每天不冲凉实在不行,得出人命。这个洗澡的时候套/上,就不进水了。”靳一梦笑道。值得一提的是,正是因为手部精细关节受伤,以至于留下了轻微后遗症,他重生于斗兽场时,其身/体才会塑造成他受伤前的状态,比实际年龄年轻4岁。
李/明夜紧接着又翻出了一个手腕关节固定器。她把这固定器拿起来看了看,把右手伸了进去,左手系好绑带,略一活动。“这个是软的耶,真的能固定吗?”她奇道。
“你戴反了,手掌心在这边。而且你没插支撑板,插了才能固定。”靳一梦说道。他趋身上前,解/开固定器,又从收纳箱里摸出支撑板装入固定器之中,随即熟练地将其戴到李/明夜手上。他一边戴还一边嘀咕:“老许是他/妈属仓鼠的?这些他要么扔了算求,要么直接烧给我,不烧不扔的留着干啥。”
护具戴好之后,李/明夜稍微活动了一下,果然感受到了些许限/制——但这跟护具质量无关,纯粹是由于她力气太大了。“你痊愈之后不也没扔吗?”
靳一梦端详那护具,与束缚其中的那只素白纤手。他忽然极轻微地皱了皱眉,低下头又飞快把那护具拆了,“算是留个纪/念吧!骨折不是啥大事,那也是老/子第一次受这么重的伤。”
李/明夜何其了解靳一梦?她按住那护具,抬头盯着他。
“这东西在你手上,会让我有一些非常不好的联想。”靳一梦说道。这也确实是实话。在他的心里,李/明夜是不能跟含有“受伤”、“死亡”、“疾病”、“痛苦”一类象征的事物放在一起的,这种场景会让他不安。当然,她是施加者时除外。
李/明夜挑了挑眉,没说话。
片刻后,靳一梦叹了口气。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坐到地上:“好吧……我就这么说吧,宝贝儿。我断手那时候呢,还是我自己出/台干活儿的时候。我刚打出点名气,开始挣大钱了,开始有朋友了,也开始有敌人了。结果这时候,我手断了。”他的声音平静依旧,“断的比较严重,粉碎性骨折,开放性骨折,骨缺失,软组/织损失,至于恢复后的功能丧失程度呢……写字拿东西都还行,但你也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个。我一把枪几十斤,以前端那儿半小时都不抖一下,以后再也做不到了。我残废了。”
“难怪你刚进斗兽场的时候枪/械技能那么低。”李/明夜说道。其实靳一梦那时候的枪/械基础技能并不低,足以把大部分奴/隶阶枪/手毙得满地找牙,但水平这种东西,主要看跟谁比……要知道JS刚进斗兽场时直接就是枪/械基础9,亚瑟·杨更是精通1。他们的起点,就是许多人的终点了。她笑道:“我记得杰森好像还嘲笑过你这个。你可是大名鼎鼎的詹姆·科蒂呀!‘不败的’詹姆·科蒂,无敌的大将军,百发百中的神枪/手,结果刚进斗兽场时枪/械基础才6/级。”
“我给你说过,那时候我已经很久没有正经开过枪了。后来我练了一段时间,都不用吃卷轴就赶上来了。”靳一梦便也笑了。他所叙述的这段经历,几乎可以说是他一生中最落魄的低谷。彼时他还很年轻,而他出众的实力是他艰苦奋斗所得的荣耀,是他生命里唯一的骄傲。他的眼前刚开始有未来,转瞬间急转直下。因此他几乎被绝望击溃,虽然最终走出了那段阴影,却也不愿回顾。
——然而,李/明夜没有急着同情他,也没有立刻安慰他……她的态度很轻/松,好像一切不过如此。这令他心里轻/松了不少,不再难以启齿。就像他此时讲的,不过是一段再平常不过的过去的故事,而非自承软弱。
靳一梦开始有闲心开玩笑:“你别看杰森那么嘚瑟,还他/妈嘲笑我,要是丫在缅甸,十有八/九是给老/子打工的,就一小马仔。他不是宝贝他那头红毛吗?那鸡冠头阿斯特罗忍得了老/子忍不了,非得让他剃光了不可。”
“想签杰森可不简单,他的要价是很高的。”李/明夜笑道,“所以,你最后找到了不用开/枪的方法?”
“嗯,找到了。我后来想了一下也想开了,不能打就不能打了吧!这手说是残废了,要是搁普通人里,老/子也不算残。我就决定干点普通人干的事儿,转型开公/司。我找了一帮退役武/警过来,主要是当教官抓训练,愿意干脏活就干,不愿意大不了另外找/人,慢慢的就把公/司做起来了。老许就那时候过来的。”
靳一梦的语气轻/松平静依旧,但李/明夜还是迅速发现了症结所在——他开了公/司,资源何来,渠道何来,资金何来?想必从此之后,他就不再完全是他自己了。她想起他对过去自己的评价,最经常使用的词,正是“急功近利”。“你是如何想开的?”她问道。
“怎么说呢……一开始我是不知道啊,医生谈话都是找陈柏谈的,他也没告诉我。那时候我以为最后能全好,就想着好了就行了,然后这手仨月不能用,我就练练左手呗,写字啊拿筷子啊什么的,正好住院无聊,就打发打发时间。”靳一梦又在那个收纳箱里翻了翻,翻出了几张泛黄干脆的纸与一张黑漆漆的片子,那是他的出入院记录、诊断单、CT报告单和三维影像片等等,“手术后过几天不是得拍片子吗?要检/查手术情况。那天早上陈柏有事,非得叫我等他来了再去拍,我就寻思老/子断的是手又不是脚,他陪个手术也就算了,手术嘛,总得要人签字,我左手字那时候写得还不像样。可他拍个片子还要陪?这小子指定有事瞒我。我就自己去拍了片子,完/事后拿着片子去找医生,把实话问出来了。”
李/明夜坐到地上,靠进他怀里,拿过那叠材料瞄了一眼,发现他是回北/京做的手术,而陈柏陪了全程。我以后或许可以对那家伙亲切一些,她心里想,随即仔细查看所有报告单——尤其是三维影像。片刻后她做出判断:“你的手术其实很成功,医生也已经尽力了,但你这个伤……想要完全恢复如初,至少得用纳米机器人。就算在科洛桑,你也得住两天院的。”
“这点小伤还去科洛桑住院?老/子一瓶驱散药就治好了。但我那时候……怎么说呢?陈柏那小子来了以后,第一件事就是问护/士,我有没有打医生。”
“呃,你打了吗?”
“没有。”靳一梦摇了摇头,“我那时候没力气打人,就是想睡觉。我不想打人,不想看电视,烟都不想抽,啥事都不想干,话也不想说。反正吊着营养剂也不用吃饭嘛,我整天就躺床/上,除了被叫醒吃药和起床/上厕所,就是一直睡觉。”
“……哥。”李/明夜忍不住喊了他一声,她听得实在是胆战心惊。根据他的只言片语所泄/露的症状,她判断这并不是受了打击一时自闭,而是严重的心理病症……假如他那时就是古道修行者,因此生出心魔都不奇怪。
“嗯,没事,都过去了。”靳一梦低下头在她额上亲了一下,温柔一如往常,“后来我实在是睡不着了,睡好几天了,睡得头痛。陈柏看我不打算睡了,就把我之前练的那堆字拿过来给我,说算我求你了,你接着练字行不,好不容易写得像个字了,你就接着练。我一想也是,那就接着练呗!我就练字,练勺子,练筷子,慢慢的也就想开了。”
靳一梦把这一段说得极简略,好像只几句话的过程,他就全然愈合,如获新生……但李/明夜知道,这大概是他最艰难的时候。就像一只背负重壳的蜗牛,每一天都只能挣扎着蠕/动几个厘米,纵使坚持不懈、持之以恒,也不过是其他人轻易就能跨越的距离。这一成就太过微小,太过漫长,又太过辛苦,以至于最终想要叙述时,竟然乏善可陈——不过是一句轻飘飘的“想开了”罢了。
“哥,你是我见过最坚强的人。”李/明夜由衷说道。她抬起头,在他唇上轻轻贴了一下,“说起这个,我之前一直不理解你当初为什么要冒险去救陈柏,在遗忘之地又放过了他……现在,我知道你当时为什么需要他活着了。”她的目光和声音都很温柔,“因为就算是全混沌海最坚强的人,有时候都是需要喘口气的。”
靳一梦静默了片刻,将李/明夜揉入怀中搂紧。他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现在我有你了。”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语气突兀地开口说道:“我有时候想起那堆破事儿,什么黑龙,觉者,张天然,兄弟会,御者,我就……但想想你,我就会觉得这一切也就还好。”
“也许正是因为我,你才有了这么多需要操心的事务。你本该有另一个命运,在这个命运之中,也许你的命理同样璀璨,同时也波涛汹涌……但就目前来看,张天然和觉者都是我的负担,我只是让你同我一起背负。”李/明夜的声音很轻,却是承诺般郑重,坚决无比,“可我不会放过你的,哥。你知道我是全混沌海最自私的人——”
“张天然和觉者都是我们共同的负担。”靳一梦纠正道。这也是他的真心话,在李/明夜提出张天然与觉者本不关他啥事之前,他压根就没想过这茬。
“……嗯,我们的负担。”
二人又拥/抱了一会儿,直到彼此的呼吸与心跳重归平静。李/明夜拍了拍靳一梦的手臂:“好了,高欢先生,现在劳驾把我松开。我就不信了,这里还有三个箱子,我连一支口红都翻不出来!”
在比一个瞬间更短的一个刹那里,靳一梦的精神波涛再度倾巢而出,将剩下三个箱子光速扫完。他哼了一声,施施然松开手:“要是没有怎么办?”
“你说怎么办?”
“加一次小黑屋,剧本用我的。”
“你想得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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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靳一梦哪怕没有慧眼,也有无数高端功/法打底,更是实打实的天人合一,其洞察能力还是靠谱的,似女士内/衣、口红、保湿喷雾之类物事,他说没有那就是真没有。当然,额外增加的小黑屋,那也一样是没有的,只不过李/明夜最终还是磨不过他,遂松口让步,承诺买年货时不买坚果。
剩下那三个箱子里有两箱是衣服鞋袜,大衣、风衣、夹克一类,多半款式简约、色调严肃,但面料高尚精良,有几件还挺符合李/明夜的品味,她打算等回斗兽场了给他买同款。这两箱里唯一值得一提的是一个实木手表收纳盒。她打开盒子一看,满满当当,琳琅生辉,金光璀璨,火彩耀目。每一个都不便宜。
靳一梦习惯在右手上戴腕表,这是李/明夜知道的,但他戴的并非装饰腕表,而是一支军用多功能户外手表——实际上他也只有这一支手表,就从来没换过其它的。“你以前喜欢收藏手表?”她奇道。
“没有啊。我最开始买手表,就是想把手上的疤遮一遮,要不遮就每次都有人问,烦的不行。”靳一梦凑过来看了一眼,目光中没有任何留恋,甚至不见多少喜爱之意。他知道李/明夜想听他的过去,遂指着款式最简单的那支手表开始介绍:“我最开始是买了这个。那时候我当老板了嘛,就买了个像是给老板戴的表,后来我钱多了,一直戴一支手表也不像样,就买了更好的换着戴。再一年呢,陈柏给我说我过生日了,给我送了把海军型鲁/格,那枪帅啊!你也见过,我在斗兽场里也买了一把,就进门第三个柜子第七排那把,啧,下次历练我要拿出来用。我就寻思这枪那么帅,那我也给自己买点啥呗,结果想了半天也不知道买啥,就又买了个表……就这样不知不觉就多起来了。这里不全是我买的,这个,这个,这个,这三个都是别人送的。”他顿了顿,笑了一下,“老/子分遗产的时候倒是把这一堆给忘了。这些该给少秋,卖了也值不少钱。”
“平时想给你送点东西也是挺难的,难得多个选项,结果现在又没了。”李/明夜笑道。这倒确实是实话。靳一梦爱好不多,无非就是枪、茶叶,但前一项他自己就是专/家,要是送礼之人没两把刷子,很容易造成类似班门弄斧的惨/剧;后一项他不仅口味金贵,还颇为刁钻,外人送的他未必/看得上……况且他要是遇上感兴趣的,基本当下就直接掏钱买了。
至于剩下的一箱,则是一些许敬用不上的小零碎,比如烟灰缸、打火机、三四条烟(许敬不抽烟)之类。说句老实话,李/明夜觉得许敬多少有点囤物癖,别的不扔也就罢了,这些为何也不扔?不过转念一想,要是换做是自己,应该也不一定会扔。实际上她觉得自己大概会买下对门那套房子住,至于这一套,则会派人或亲自定期打扫维护,务必使其保持原样。而作为被现任屋主认真缅怀的逝者本人,靳一梦倒是对此没有什么特殊的想法,只是直接从最后那个收纳箱里揣了一条烟,又稍微遮掩了一下,令其从表面上不大看得出来。要知道烟这玩意儿是会过期的,这都三四年过去了,就剩这条保存良好,他再不抽就出油发霉了。
“快中午了,你朋友有午睡的习惯吗?你要不要给他托个梦?”李/明夜问道。她盯着已经被靳一梦复原好的、装着手表盒的收纳箱,有些恋恋不舍,“让他把你那盒手表放到其他地方,等你来收啊!然后我们就去拿。你那个有陀飞轮和月相的表挺漂亮的,我想要。”
靳一梦闻言,直接拿出手表盒打开,“这个?”他指向那支表。那是一支商/务男表,棕色鳄鱼皮表带,玫瑰金壳蓝宝石面,抛光月盘下方是繁星点点的深蓝星空,整体造型简单庄重。李/明夜点点头,他便将其取出,戴到她手腕上,仔细端详了一下,“这个你戴大了点儿。”
“不大。”
“好,那就不大。”靳一梦笑道。其实他觉得这表给女孩子戴不咋好看,也没个花儿啊叶儿啊的,钻又小,全在时标上,一点都不闪。按照他自己的看法,这盒表就没有一个适合送给女孩子的,但他还是又问了一句:“你还喜欢哪个?”
李/明夜想了想,指向其中一只手表。这表青铜壳,棕红盘,蓝宝石面,深棕鳄鱼皮带,款式复古,造型雅致,端庄持重。“这个。就这两个吧,别的不要了。”
也不好看,靳一梦心想,回头再给她买个好看的。“那行。”他说着取出手表,将盒子合上扣好,放回收纳箱里,“一会儿去公/司一趟,我给老许下个暗示,省得他发现。虽然我估摸/着,他平时大概也不会去看吧……”
二人开始复原储物间,将所有收纳箱回归原位,又擦去了所有脚印指纹,甚至复原了每一粒灰尘。随后他们前往靳一梦的前公/司本部。比较有趣的是,他们抵达时,公/司综合部正在发年货。
“高欢”是个中/国老板,所以他也按照中/国人的习惯,每年春节会给员工发年货,而许敬沿袭了这一惯例。今年的年货颇为丰盛,看来许敬去年生意不错。海鲜礼盒和年货大礼包各两款选一,水果礼盒三款选一,一大伙人挤在大/会/议室里翘首以盼,综合部几个姑娘大姨对着名单焦头烂额,叽叽喳喳,人头攒动。二人站在会/议室门口往里看。他们身边人来人往,他们置身于人潮之中,却无一人注意到他们。
“又到了这个时候啊。”靳一梦轻轻笑了一声。此时此刻,他的声音终于流露/出情感,几许怀念,些微感伤,但更多的仍然是欣慰。“他/妈/的,怎么又有旺旺大礼包?你是不知道,以前年年都是旺旺大礼包,老/子就不爱吃这个,结果另一个不是年糕礼盒就是年糖年饼,更没得吃,搞得每次我都只好拎一袋旺旺大礼包回去。有一年吧,我就想着明年绝对不批这玩意儿了,再一想这他/妈还不是我批啊,金额就到分管,没到我,我就觉得年底一定要开/会说这个事儿,不要旺旺大礼包了,给我换成别的……”
李/明夜噗嗤一乐:“后来呢?你开/会说了吗?”
“说了,但我也不能说不好吃啊我不喜欢啊我不吃零食啊这种话,众口难调嘛!发东西其实挺麻烦的。这里头都是小零食,名字包装又吉利,还是挺多人喜欢的,反正发这个肯定没人讨厌就是了。那我就只能说啊,过年嘛,这么大一节日,咱们就发点好的,别让人以为咱们一年下来没挣几个钱,老/子有的是钱!拿去花他娘的!其实我是觉得,实在不行直接发超市卡呗,我还能拿去买烟抽。”靳一梦的语气颇为无奈,又极其费解,“然后就厉害了,也不知道丹萍(综合部主/任)是怎么理解的,反正最后年货类里头,一大箱子奇奇怪怪的年糕,和旺旺大礼包豪华加量巨大版,二选一!大家都乐得不行。这他/妈我能说啥。”
李/明夜乐了,忍了忍实在忍不住,还是爆笑出声:“全公/司都高兴,就是老板不高兴……”
“大家都高兴,我哪敢不高兴。”靳一梦撇撇嘴,“今年不用管他们了,老/子的年货自己买!他/妈/的,偏不买旺旺大礼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