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的敲门声,犹如落在木头上的吻。过了一会,房门才被缓缓拉开了一条缝,德拉科有些惊讶地看着狭缝后的Harriet,似乎没料到她会来找他。
“Harriet?”
他伸手将她拉进了房间,冰凉的手指触碰到Harriet的手臂时,两个人都轻微地战栗了一下,仿佛被电击了一般。这样前所未有的亲密显得极为陌生,似乎并不应该在他们之间发生,却又自然得像是已经发生了千百次。在有求必应屋的那个吻之前,类似这样的会面似乎总是混杂着某种公事公办般的战友之情——即便他们都心知肚明自己对对方的感情;然而在那个吻之后,Harriet禁不住会去想德拉科是否会认为这是某种邀请——某种可以继续延续在有求必应屋的那个吻之后随之而来的亲昵的邀请。
幸好,德拉科的手很快就放开了,他示意Harriet在他的床上坐下,房间里只有窗台旁漂浮的几盏蜡烛亮着,将整个房间笼罩在玫瑰色的温暖光晕中,让一切看起来仿佛在一场朦胧的梦中。Harriet注意到他从霍格沃茨带回来的箱子仍然没有打开,它们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床脚,好似只要德拉科拿起它们,消失在夜色中,那便不会有任何证据证明他曾经住在这儿,住在海德公园33号,与她的房间仅一道楼梯之隔。
“对不起,我——”她下意识地想客气几句,说类似于“我不是有意想要打扰你”这样英国人常说的客套话,突然又意识到以他们的关系是没有必要的,“我的意思是说,我想谈谈……这跟小天狼星有关。”跟其他事情也有关。
德拉科愣了一下,他在她身边坐下,床微微的陷下,连带着他们撑着身体的手也离得更近了一些。
“如果你想说他有多么不欢迎我,我从三年前跟你骑着巴克比克去救他的时候就已经清楚了——”他的语气是那么若无其事,就好像他刚才没有在这件房间里跟斯内普商议了一件会永远改变他与她人生的事情般。Harriet恍惚间想起了学期临近结束时那些成双成对坐在湖边树下的情侣,他们把头枕在彼此肩膀上,神情幸福地隅隅私语着,鼻子抵着鼻子,发丝吹拂在另一方的脸颊上,像蝴蝶之吻——她会放弃什么去换取那样一个无忧无虑的午后,可以与德拉科毫无顾虑地享受独处的时光?
斯内普最后说出的话已经证实了Harriet最坏的想象。
去年德拉科和母亲被多比带走逃出马尔福庄园后,在伏地魔的眼中,德拉科理应会寻找一个地方躲起来。在发现马尔福庄园中发生的一切完全被掩盖,卢修斯·马尔福的工作缺席甚至得到了一个很好的解释,无论是魔法界还是食死徒都无人知晓他的遭遇后,德拉科唯一的选择就是回去霍格沃茨,一方面,他在学校相对来说更安全,另一方面,通过罗尔,赛尔温这些食死徒预备役学生,他也有机会探听出父亲的消息。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伏地魔认为卢修斯·马尔福的儿子对他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
在霍格沃茨,伏地魔有其他食死徒预备役的学生作为探子和工具。在校外,他有一批忠心耿耿的手下,甚至还有魔法部的官员加入了他的麾下,去年一整年——尤其是在伏地魔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要将自己引诱出霍格沃茨,杀死她这个心腹大患,再一举进攻魔法世界的这个计划上——德拉科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个废子的后裔,一只并不值得花费力气碾压的蚂蚁。因此他待在学校的一年相安无事,家养小精灵情报网从来没有在斯莱特林休息室捕捉到任何可疑的试探,或者是富有深意的讥讽,即便不能证明那些食死徒的孩子们并不在意德拉科,至少也能说明他们没有从父辈那儿得到需要密切注意德拉科一举一动的指示。
但彻底挫败伏地魔计谋,将他的归来曝光于世界眼中的魔法部大战,会改变这一点。
经过这一年邓布利多的教导,Harriet已经能够比较有把握地猜测伏地魔的想法,和他有可能采取的行动。失败对伏地魔来说是不可容忍的,就像一个被夺走了一块糖,便一定要从旁人手里抢回来两块糖的孩子一般,伏地魔会更残忍,更周密,更狠毒地谋划他的下一次进攻。食死徒预备役的学生已经因为他们上一年在霍格沃茨的行为被开除了,那么伏地魔能利用的棋子就不多了。这就意味着,这个暑假,伏地魔极有可能会利用卢修斯作为自己手上的筹码,要挟德拉科摒弃前嫌,重新成为他的手下。
而斯内普就是建立这种关系的最佳中介。
“我想说的是,”咽下苦涩。这是德拉科的选择,Harriet不断地告诫自己,正如德拉科不能干涉她选择与伏地魔最终殊死一战,以自己的生命去终结这场战争一般,她也不能干涉德拉科为自己的家人而选择面对的命运。她脸上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就像她真的觉得德拉科的玩笑话十分可爱,“你觉得我该怎么做,他才不会把我视为那个仍然需要他保护的小不点,而是凤凰社和D.A.的领导,一个有能力在一个伏地魔的恐怖统治下的魔法世界中带领一支军队与他对抗的女孩?我不想伤害他的感情,我知道他很爱我。”
她轻轻将德拉科衣领上的毛球摘去。德拉科的视线追随着她垂下的手,他似是下意识地抚平了Harriet触碰过的毛领。
“至少你们一起去参加了阿兹卡班大战,”德拉科说,“如果小天狼星真的认为你需要保护的话,他不会同意让你去参加那么危险的战役的。”
Harriet仿佛从他冷静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辛辣的讥讽。
“不,那不一样,”Harriet摇了摇头,“阿兹卡班战役小天狼星也在场,他认为风险是可控的,他认为他能保护我。然而,一旦我要为自己做决定,我想要自己独立去面对危险,他就会跳出来激烈反对,认为我没有准备好——”
她抬起头,与德拉科对视着。
“或者是,认为我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会在——即便是命运如此安排的时刻——死去,辜负所有他为了保护我而牺牲的一切。”
她的手轻轻一动,几乎与德拉科的相碰。
“我希望他能停止那么做。”
德拉科的眉毛轻微地挑动了一下,似乎是为了掩盖不自然的神色,他更换了一下姿势,身体向后倚靠在床铺的软枕上。Harriet猜想他已经知道自己想说的其他事情是什么了。
“也许他知道你是凤凰社与D.A.的领导,而他做所有那些让你觉得你没有得到你应有的认可的事情,只是为了——你是怎么说的来着?即便是命运如此安排的时刻——也能让你有一个活下去的机会。预言是说你与伏地魔中一定会死去一人,不是大难不死的女孩将会命绝于此。”
“他必须停止这么做。”Harriet的语气非常坚决,她的手攥成了拳头,“如果他希望能够维持我们之间的关系——或者说将我们之间的关系保持在一个友好的区间内——他就需要学会尊重我的选择。”
“关系?”德拉科耐人寻味地重复了这个词,他从软枕上直起身子,手撑在曲起的大腿上,原本梳得整整齐齐的金发因为他突如其来的动作而散落下来,Harriet的呼吸停滞了刹那,她极力克制自己想要向后退去,在两人之间拉出安全距离的冲动。她的脑海里须臾间闪过了许多过去与德拉科相处的片段,有不少时刻他们之间的距离比此刻更近,比如说三年级时他们躲在装饰帷幕后的那短短数秒,但Harriet不记得哪一次她的心跳比此刻爆发得更剧烈,更迅速,更如雷击。有某种冲动——前所未有的强烈冲动,从脊背一路蹿上,在脑海深处炸开,在她想要远离的同时驱使着她上前,即便是在她想要严肃地与德拉科讨论眼下这话题的此刻。
“对,关系。”
从有求必应屋的那个吻之前,Harriet就已经开始思考这件事了。当她意识到自己可以跟德拉科商量小天狼星对自己过度的保护欲时,她就察觉了这也会是讨论德拉科对自己同样过度的保护欲的绝佳机会——现在她已经完全能理解四年级时德拉科为什么会采取那么决绝的方式将自己推开。天可怜见,要是她与德拉科分手也能阻止德拉科不惜一切代价地牺牲自己去保护她——包括提前预知她会阻挠他前往魔法部大战,包括让阿斯托里亚·格林格拉斯为他在斯内普面前打掩护,包括直接将自己暴露在伏地魔面前——她也会毫不犹豫地照做。但过去两年的经验已经证明了这是行不通的,被阻拦的另一方总要想尽一切办法回到对方身边,被推开的那一个总要无所不用其极地奉献出自己的全部。更何况,经历了过往的五年以后,她和德拉科早就过了那个冲动而鲁莽的年纪,不再会因为对方的情感变化而影响到自己的行为。Harriet很清楚,即便此刻自己对德拉科的感情消失得一干二净,仿佛他们就是两个形同陌路的陌生人,德拉科将会做出的选择和决定也不会有任何区别。反之亦然。
她知道为什么邓布利多校长在斯内普为伏地魔卖力多年,甚至向他泄露了预言球的内容后,仍然决定信任他,重用他。她也知道为什么自己在清楚德拉科会为了换取家人的平安,在未来的某一天通过斯内普向伏地魔投诚这一前提下,仍然决定德拉科可以参与对伏地魔的反抗行为。
We all have faith in love.
至少让德拉科正大光明地参与反抗行为以后,能减少将任何企图暗地里帮助他的无辜巫师卷入更危险的境地中的可能性——她已经失去了塞德里克,不能让阿斯托里亚·格林格拉斯成为第二个战争的牺牲品。但前提是,德拉科必须停止保护她,必须像一个合格的战友一样与她并肩作战,不再企图像个史诗或传说中的无名英雄般献祭自我,最后黯然地在史书地占据一个注脚,除了亲身参与了战争的那些巫师,再也没有后来者知晓他的付出,亦或者他的爱。
就像小天狼星也可以与她一同参与凤凰社的任务,只要他能平等地对待自己。
德拉科端详了她片刻,他已经明白过来,此刻他们既是在讨论她与小天狼星的关系,也是在讨论她与他之间的关系。
不必亲口说出来,德拉科和Harriet也心知肚明,他们之间绝不会拥有其他在他们这个年龄彼此约会的霍格沃茨学生之间拥有的那种关系。那个吻与其说是对彼此的表白,不如说更像是在石壁上凿出的一条细缝,允许他们在些微的阳光洒落的斑点中小心翼翼地释放对对方的情感。这不意味着她此刻能够自然而然地将德拉科拥入怀中——就像她想象中Rona和Hermes在一起以后会有的情形;也不意味着她会跟德拉科像其他那些她偶然会在校园里撞见的情侣那样,抓紧每个机会在罕有人经的角落里厮磨亲热。
无论他们彼此有多么渴望这一切。
”我觉得你不需要担心小天狼星,“德拉科轻声说,手指终于与Harriet相碰,如冰般的触感瞬间传遍她全身,”事实上,我有一些关于布莱克家族的消息,更准确来说……是一些线索。如果你跟他一起追查下去,或许在这个过程里,他会意识到你的能力,你的决心,会清楚你不仅仅能胜任阿兹卡班之战和魔法部大战这样的对决……我相信你能说服他。“
”什么线索?“
”关于他的弟弟,雷古勒斯·布莱克。“
“但你说你只听过一次这个名字,”Harriet有些惊讶,“当我们在这儿过圣诞节的那一次……你说你的父亲说伏地魔可能亲手杀了雷古勒斯·布莱克。”
“是的。”德拉科说,“在那之后,我就去看我的母亲了,记得吗?我跟她提起了这个名字。她告诉了我很多与雷古勒斯有关的消息——有许多信息是在你告诉了我魂器的存在以后才开始变得有意义的。在那之前我一直以为那些信息无关紧要,一个死去的食死徒生前做的事情已经无法产生任何影响了,所以我一直没有向你提起。但在魔法部大战之后,当我有时间开始思考我听到的那些事情以后,我意识到或许那些信息并没有我一开始所想的那么单纯。”
“为什么你的母亲会知道雷古勒斯的消息?”
德拉科苦笑了一下,“雷古勒斯是唯一一个加入伏地魔阵营的布莱克,而我的母亲的婚前姓氏就是布莱克……他们是堂姐弟。雷古勒斯入学的时候,我的母亲正就读霍格沃茨六年级,据她说,她的父亲嘱咐她要多对雷古勒斯多加照拂,这主要为了减少小天狼星对雷古勒斯的影响,因为那个年轻人对自己的哥哥委实太过崇拜,免得家里再出一个——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玷污血统的下三滥。在她的印象里,雷古勒斯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少年,但他心思缜密,在还没有加入食死徒的阵营的时候就已经与当中的一些人来往密切。
“小天狼星说雷古勒斯是十六岁的时候加入食死徒的——”Harriet回忆着小天狼星第一次跟她提起布莱克家的次子时的对话,她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
“那是他正式被打上食死徒的烙印的年龄。即便如此,他也算得上当时最年轻的几个食死徒之一了,更不要说能力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德拉科说,“但我母亲说,她始终认为,雷古勒斯并非斯莱特林,她的父亲的担忧是真的,雷古勒斯在骨子里是另一个小天狼星·布莱克,一只藏在蛇皮下的狮子,隐灭于深绿中的火焰,等着某一天被点燃。
“当然,因着这一点,我母亲与雷古勒斯的关系并不亲近,但仍然有几件事引起了她的注意。她说,雷古勒斯在加入食死徒之前,就长年累月地待在图书馆里,他对伏地魔当年借过的书尤为感兴趣,甚至有几次,要求斯莱特林高年级的学生替他去图书馆借出一些低年级的学生无论如何都无法接触到的关于黑魔法的**——当时人人都认为布莱克家的孩子是为了将来能更好地为伏地魔效力而作准备,甚至伏地魔在有所耳闻后也示意斯莱特林高年级的学生给予雷古勒斯协助。”
“伏地魔很高傲。他不认为随便一个巫师——即使重新再走一遍他当年走过的道路——就能达到跟他一样的高度,就能如他一般理解许多古老魔法的高深之处。”Harriet沉声说,“所以他并不担心雷古勒斯可能会从他当年看过的书籍中发现他的秘密,他认为那是只有他才得以涉猎过的疆土,除他以外,再没有巫师能够得以踏入一步。”
“但雷古勒斯肯定是发现了什么。”德拉科接着说,“据我母亲说,雷古勒斯一直在积极争取加入食死徒的机会,她也提到了雷古勒斯一加入食死徒的行列,就被伏地魔委以重任,当时这让贝拉特里克斯极为骄傲——但如果事实是雷古勒斯发现自己如果想接触到更进一步的秘密,就必须加入食死徒的行列呢?”
“他加入以后做了什么?”
“我的母亲并不是食死徒,因此她无从了解雷古勒斯在加入食死徒阵营以后做了什么。但是,就在雷古勒斯失踪的一个月前,他亲自前来了马尔福庄园,要求查看伏地魔存放在马尔福庄园的一样物品。”
“那本日记本。”Harriet浑身发冷,突然之间,小天狼星与她的那次谈话的记忆变得无比清晰。她的教父是怎么说的?“……花了我很久才打听到与他有关的只言片语,看起来,雷古勒斯似乎陷得很深,接触到了一些别的食死徒接触不到的秘密,然后就被伏地魔下令处死了……”那根本不是什么别的食死徒接触不到的秘密,那是伏地魔最讳莫如深,最为禁忌的存在。Harriet能清楚地想象出那个照片上精瘦黝黑的少年如何不动声色地潜伏在那些高谈阔论的食死徒中,构建着一个庞大的情报网络,等待着有朝一日伺机出击的时刻。当他的哥哥——他如此崇拜又深深爱着的哥哥——公开与食死徒对抗,加入反抗伏地魔的阵营时。他也隐藏在黑暗中,坚定地与自己的哥哥站在同一阵线上——
就像隐灭于深绿中的火焰,等着某一天被点燃,最终燎原。
“雷古勒斯是打着伏地魔的名号来的,我的父亲没有拒绝,他并不清楚日记本的重要性,因此根本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我的母亲说雷古勒斯将自己与日记本独自关在书房里整整一个小时,随即便离开了。没有向她或者是我父亲多说一句话。”
他是因为发现了日记本是魂器而被杀害的吗?Harriet思考着,不,不对,如果他知道日记本是魂器,他应该会试图带走日记本并毁掉——不,也不对,那样太高调了,伏地魔会马上发现他的所作所为。如果雷古勒斯能够在食死徒中蛰伏多年而不被人察觉,他绝不会做出这么愚蠢的行为。那么——
“这就是你应该跟小天狼星一起去查明的线索。”德拉科低声说,“不管他是否成功了,不管他是否找到了其他的魂器,亦或者甚至摧毁了一些,那都是你与小天狼星应当找出的真相。我想,这应该会改善你们之间的关系的。“
Harriet抬头看向他。那你呢?她无声地问道,握住了德拉科冰冷的手。
德拉科给了她一个克制的笑容,亦轻柔但有力地回握。
“我会做我应该做的事,作为凤凰社的成员,作为与你并肩作战的一员应该做的事情。”
他以为她不知道这句话背后隐含的深意,但她知道。策划魔法部的大战的时候,她已经想到这一点了。她费尽一切心思不让德拉科参加最终的魔法部大战,她无数次在噩梦中抵挡伏地魔的摄神取念,她想尽一切办法隐瞒的真相,都是为了在伏地魔归来的事实被揭露后,最大程度的减少德拉科再次被当做棋子利用的可能性。但每一次,每一次他们的努力都不曾达到他们渴望实现的目标。这是否是某种对未来的预示,Harriet低头看着他们相握的双手,他们终究会在徒劳无用的努力中一次又一次地与自己真正想要的事物擦肩而过,即便如此刻般心意相通,紧抓彼此,却仍然只能说着言不由衷的违心之话,许下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承诺。
但那会改变他们必须要做的事吗?
不会。
于是Harriet也回以一个微笑。
感谢我的小天使读者们的耐心等待。如果可以的话,这个夏天会尽量多更新一点Harriet。在挪威的生活非常繁忙,所以一直没有多余的时间更新,抱歉让大家久等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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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8章 阿里阿德涅之线(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