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天谢钱浅并没有与他们说一句话, 在昨天的商量中,她会便衣随行,此时快艇已经行驶到海的最中央, 即使是风和日丽的天气, 海浪也难免使快艇颠簸不已, 她却突然冲到前面来,几人面色立马都变了变,顾淼问:“怎么了?”
谢钱浅一口气说道:“我现在八点钟方向六分钟前出现了一艘船只, 以BH轴线与我们并轨,我用快艇半径做圆, 目标航线是AF,连接FH, 用全等三角形过O相交算出PO点, 夹角再利用三角函数得出长度,最终交点G就是目标位置。gsgjipo”
她语速非常快,顾磊目瞪口呆看着她:“说人话。”
谢钱浅转眸一凛:“如果对方不改变航迹,最迟三分钟后会撞上我们, 撞击力无法估计。”
她话音刚落, 驾驶快艇的工作人员也发现出不对劲, 开始急打方向, 船身突然倾斜, 谢钱浅半站着的身体直接狠狠砸到另一侧,她“嘶”了一声只感觉腿上传来剧烈的疼痛, 裙摆不知道被什么卡住,直接撕开。
沈致当即探过身子拽住她的手腕就将她拉了起来一把带进怀中, 顾淼早已吓得六神无主,不停问:“钱多你没事吧?怎么办?”
谢钱浅回头看了眼那艘船的位置, 眸子剧烈摇晃,喊道:“跳海,快!”
顾淼声音颤抖地大喊:“我水性不好。”
谢钱浅直接将他从座位上提了起来一脚蹬了下去,顾磊看顾淼掉进海里,当即也跟着往下跳。
谢钱浅猛然转头,发现沈致墨黑的瞳孔里像卷起狂涛骇浪,苍白的指节紧紧抓着把手,呼吸急促地注视着她:“不用管我。”
谢钱浅此时已经来不及探究他为什么会如此抵触大海,抬手上去就劈向他的手腕,沈致手腕猛然吃痛,刚卸掉力道,谢钱浅便死命抱着他的腰,脚蹬座椅借力腰身向后直接扯着沈致坠入大海。
在跃下去的刹那,谢钱浅坚定地对他说:“相信我。”
一切不过发生在顷刻之间,大量的海水瞬间淹没了他们,灌入口鼻,巨大的冲击力扯着他们不断向下,四面八方的海水像无尽的黑洞,那一刻所有的记忆全部出现在沈致眼前。
他看见那个女人温柔地看着他。
-啊致,你想学游泳吗?
-你看那是海浪,它在跟你玩,你可以去追它。
-海底住着另一个世界,你只有走出自己的世界,才能去看另一个世界。
-他是我丈夫,谢东,我们因为相爱所以结婚,然后就有了生命的延续,这是人类繁衍的自然规则,是的,我有宝宝了,你不想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吗?
-啊致,你会好的,所有一切都会好的,相信我。
女人温柔的笑容在他眼前渐渐变得苍白无力,满脸泪水地望着他,只是这样望着他,对他伸出手,告诉他:“不是你的错。”
不是他的错,但因为他,她永远失去了丈夫,在蔚蓝色的大海里。
沈致的身体瞬间被恐惧吞噬,他没有任何挣扎,任由海水灌进他的身体,可谢钱浅始终死死拽着他的手,好在他们身上都穿着救生衣,在下沉片刻后救生衣的浮力就带着他们向上。
谢钱浅的头刚探出海面,猛地大口喘息扭头去看沈致,他也是睁着眼的,她来不及思考,求生的本能让她拼尽全力扯着沈致就往远处游,此时顾磊在离他们不远处大喊:“沈哥,你怎么样?”
就在这时,“砰”得一声巨响,伴随着快艇上惨烈的叫声,身后顿时掀起巨浪,顾磊还在拼命往这游,一个浪盖了过来,谢钱浅拉着沈致努力回头看了眼,便朝顾磊大喊:“救顾淼,他被船吸卷进去了。”
游到一半的顾磊又立马折返,谢钱浅一边拽着沈致远离快艇残骸,一边怔怔地回头望着那处,由于快艇速度太快,撞上的时候便直接解体翻沉,她不知道有多少人能幸存下来,此时原本平静的海面由于两船相撞浪越来越大。
好几次将他们淹没,谢钱浅再拽着沈致浮上海面,当她第三次探出头时,顾磊的身影已经再也看不到了,快艇在肉眼可见的速度下迅速下沉,头顶明明烈日当空,眼前的景象却让谢钱浅的身体越来越寒。
她猛地回头对沈致说:“坚持一下,待…”
却赫然发现沈致不知道什么时候闭上了眼,脸色惨白,整个人仿佛失去了知觉,她在水下翻了个身就去摇晃他:“你怎么了?醒醒,沈致!”
他似乎失去了意识,救生衣卡在了脖子上,勉强让他的头浮出水面,可这样一来也会导致他呼吸困难,甚至有窒息的危险,在上船的时候没有人会去系裆部的安全扣,所以此时救生衣上浮,海水很快就快漫过了他的喉咙,他的身体在缓慢地往下沉。
谢钱浅着急地喊他,然而他没有任何回应,仿佛进入了短暂的休克状态,谢钱浅终于露出慌乱的神色,面对一望无际的大海,人类的力量如此渺小,可很快她便做了一个决定。
她迅速解掉了身上的救生衣,深吸一口气潜入海底,游到沈致的腰部寻找安全扣,可第一次她没能成功找到他身后的扣锁。
谢钱浅快速探出水面深吸一口气,开始进行第二次尝试,海水已经漫过了沈致的下巴,她每尝试一次就拼命地叫着他的名字,但水下的阻力太大,海浪一阵阵卷过来,她根本无法成功将安全扣对上。
在她第三次探出水面时,情绪终于开始崩溃,带着哭腔喊道:“我的大餐呢?”
说着一嗅鼻子第四次潜了下去,在她刚游到他胸口时,沈致的手动了一下,随后谢钱浅在水下的身体便感觉到一只强有力的手臂横在她的腰间,将她瞬间抱了上来,在她离开水面的那一刹那,对上了沈致黑沉有力的眸子,她眼里已经不知道是泪水还是海水,沈致却声音沙哑地开了口:“你老摸我裤.裆干嘛?”
“……我,在找东西。”
他们的身体离得很近,近到彼此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参杂着海水的味道。
沈致低头去看她,她礼服一边的肩带滑落到肩膀,锁骨清晰优美,破碎的黑色拖尾在水里蜿蜒飘荡,缀珠如漫天烟花飘散开来,折射出波光粼粼的璀璨,那浓烈的美感宛如一条黑色的人鱼,周身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美得令人窒息。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她抱得更紧,此时才感觉出来有什么不对劲,她身上的救生衣没了。
沈致立即抬头望向四周,发现她的救生衣已经被海浪冲走,飘到很远,而周围的海水居然有着淡淡的红色。
他的神色立马变得不对劲起来,低头看着怀中的女孩问道:“你怎么了?”
谢钱浅垂着眸没有看他,声音吹散在海风中,像是努力隐忍着什么对他说:“我腿受伤了,刚才在快艇上就受伤了,我感觉…我可能游不了多远了。”
她抬起眸的瞬间,浅淡的眸子里盛满了泪水,雾气蒙蒙地看着他:“我本来以为这次回都城就可以跟师父邀功了,我四六级还没考,我不想…”
她那个“死”字还没说出口,沈致已经低头封住了她的唇,将她那个字彻底封死在喉咙里,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吻她,也许是中午看见她的第一眼起,他就想这样做了,很多次的触碰早已让他渴望这片柔软的禁地,他无法想象她受了伤带着他跳入大海游了这么远,伤口泡在海水里得有多疼,还不要命地扯掉了自己的救生衣。
他的吻浓烈而炽热,在海浪的侵袭下,在海水的波涛中,在碧蓝的天空和蔚蓝的大海之间,谢钱浅在瞬间大脑空白,甚至身体都开始变得僵硬和无措,只是被他炽热的唇紧紧压迫着,在这个过程中,沈致脱掉了救生衣穿在了她的身上。
他抵着她的额,在水下握住了她的手,谢钱浅感觉到自己手腕上被套上了一串东西,她不用看也知道是那串奇楠沉香,他呼吸很沉地捧起她的脸对她说:“如果我们两只能活一个,那个人必须是你,没得商量。”
谢钱浅的眸子在一瞬之间剧烈地颤抖着,连声音都沙哑了,轻轻问道:“为什么?”
沈致一字一句告诉她:“没有你,也就不会有我。”
这九个字的份量太重,重到谢钱浅当下根本无法理解这句话背后的含意。
一个浪打了过来,沈致的身体被浪卷到水下,谢钱浅咬紧牙忍着痛死命抓住他,她的双手穿过他的双臂紧紧抱着他将他再次拉上水面。
沈致呛到了水,开始剧烈地咳嗽,他的脸色愈发难看,身体和心理的折磨让他濒临放弃的边缘,声音低磁地对她说:“松手。”
谢钱浅红着眼睛倔强地回:“不松。”
沈致几乎用命令的口吻低吼道:“我叫你松手,这样我们两都得死!”
谢钱浅被他吼得哽咽道:“不松,我第一次出任务,口碑很重要。”
沈致看着她通红的眼眶,声音发颤地说:“你是傻子吗?”
“我不傻。”
又一个浪卷了过来,大量海水灌进沈致的肺里,他的手无意识地松开了她,谢钱浅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她的腿疼得无法使力,身体的力气也在海浪的拍打下渐渐消失殆尽,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死死抱着他,因为她很清楚,一旦她松开手,面前的男人就会被大海无情地带走。
在她最无依无靠的时候,沈爷爷把她接来了沈家,沈家对她有养育之恩,不管这些年她在沈家过得怎么样,于情于理,她不能对不起沈爷爷,松开唯一能救沈家的人。
从快艇出事到救援艇的出现不过也就十来分钟的时间,可这十几分钟谢钱浅好似经历了漫长的一个世纪,当他们被救援人员拉上艇的时候,沈致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
谢钱浅只能看见他被很多人围着在艇上进行急救,上了岸后她和沈致就被直接送去了医院。
这次事故中,死了三个人,一人失踪。
其中两人死于溺水,还有一个在撞击时当场死亡,有六个人造成不同程度的重伤。
只有他们四个在撞击前跳下海的人幸免于难,虽然谢钱浅的腿受了伤,但只是刮伤,经过处理情况并不严重,沈致和顾淼的身体都灌入了海水,好在救援及时,脱离了生命危险。
警方介入调查事故起因,社会上引起了轩然大波,但由于沈致的身份的特殊性,出事人员信息被警方压了下来,所以绝大多数人都以为这只是一次快艇翻沉事故。
严主席得知后懊悔不已,他们提前半个月就开始布置,从发布会现场的进出管控到沿途的路径,再到绿岛的安保排查都做到滴水不漏,却唯独无法掌控海上的情况,也正是这二十分钟的航迹被钻了空子。
严主席一连去了好几趟医院,担心沈致的情况,整个人也犹如热锅上的蚂蚁火急火燎,沈致的生命关系到多少个亿的项目,事情被严格封锁,沈家那边的人暂时还不知道,万一有丁点闪失,他以后的道路也要毁于一旦。
沈致的肺部由于海水的侵袭受到了感染,在医院接受了一系列的治疗,他的生命体征早已脱离危险,但一直处于一种神智不清的状态中,即使醒来也不说话,不认人。
呼吸科和胸外科的专家都一再确认他的肺部没有问题,其他身体机能也都正常,按道理说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由于沈致身份的特殊,院方又紧急调集脑科、神经科等多方面专家进行连夜会诊,得出的初步结论是他患有急性应激障碍,具体原因不明,不过应该属于功能性精神障碍的范畴,受到环境和心理因素的影响再次犯病。
但由于他们对沈致过去的病例一无所知,找不到病因短时间内无法对症下药,所以顾磊紧急联系了蒋医生。
Ansel飞到国内已经是三天后,他抵达海市连行李都来不及安顿直奔医院,看到沈致的第一眼,便面色大骇地问:“他手上的珠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