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说话 第29章 陨星

“师叔啊，要不我们就住在山崖下面，隐居算了。”

“小孩子话，”谢轻雪笑骂一声，“一会儿你要负责划回去。”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时看尉小年可怜，便一同在这树干上落了脚。

本打算用内力让树干靠岸，尉小年却说天色还早，不用着急回去。

也好，谢轻雪想着，在这漂着浮尸的潭水中漂一会儿也好。

权当偷来浮生半日闲了。

这不，旁边尉小年已经枕着双臂躺下了。

“师叔，如果他们再有人上山怎么办？”

“我已经传讯给掌门，太一派必定还会再来。在掌门派人支援之前，我们保证自己安全就行。”

谢轻雪看到尉小年皱起眉，赶快加了句：“放心，有师叔呢。”

他说完这句之后，尉小年的眉头更深地皱起来了。

“师叔，我说真的，你挺不让人放心的。”

谢轻雪讶然：“我？”

天地良心，就连一向严苛的林掌门都时常夸他做事让人放心，怎么到了尉小年这里的印象却截然相反？

“师叔做事总是习惯自己安排好一切，从不跟别人说清楚，”尉小年扳着手指开始控诉，“喜欢悄悄对别人好但藏得好深好深；还有只要能做到的事便从来不考虑后果，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体能不能承受得住……”

“小年，”谢轻雪黑着脸瞪他，“我记得教过你该怎么说话。”

“是是是，弟子僭越。”尉小年毫无诚意地说。

谢轻雪作势要拔剑抽他，尉小年假意一躲，没想到竟然失去了平衡，瞬间半个身子滑进了水里。

还好他反应快，另一只手在树干上一抓，扒住了一根小叉，整个人又重新趴了上来。

谢轻雪本想上前搭救，见状止了步，对尉小年发出一声现世报的冷哼。

尉小年却没有立刻给出回应。

谢轻雪意外地探头看他：“小年？”

“师叔，”尉小年整个脸都快趴进水里，“水底下好像有什么东西。”

“何出此言？”谢轻雪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依稀能看到水下有鱼群游动。

“你看，”尉小年还趴在那，把整个手臂都伸进了水里指指点点，“这些鱼好像都在绕着一个中心游，中间比外面深。”

可能是水下的漩涡？谢轻雪想着，蹲下身来仔细朝水底看去。

不，不是漩涡。

鱼群看起来在绕圈，实际上是在排着队去湖底的某一个位置，到达后又很快游出来，因此变成了一个不断旋转的形状。

水下确实有东西。

谢轻雪向前一步，从背后拽着尉小年的领子把人拽了起来，让他坐好：“我查查。”

“怎么查？”

谢轻雪示意尉小年不要出声。

尉小年看到谢轻雪一只手背后一只手放在身前，闭上眼，一动不动地静止在原处。

他也说不上来有什么不对，但周围的气氛慢慢地变了。

岸上有鸟雀飞来停留在空中，水里的游鱼也游得更快，水里哗哗作响，微风携着落叶围绕在四周，将阳光都反射出合适的角度。

天哪，尉小年脱口而出，师叔通灵了！

接着就被谢轻雪翻了个十分美丽的白眼。

谢轻雪当然不会什么通灵术，也没办法跟动物对话。

但他的传音入密已是宗师水准，便自然多了许多独家心得。

比如如何以最省灵力的方式借助自然的风将声音传得更远更精准。

比如在传音中给予合适的引导，便可以驱赶鸟兽鱼虫去到合适的方向。

现在，他要用这个办法，让那些鱼群把水下的东西带出来给他看看。

法术自然是起了效果，但鱼儿们努力了半天，水里的东西却并没被弄出来。

看来是个鱼群运不动的东西。

“不会真是什么陈年尸首吧？”他自语道。

尉小年一个趔趄差点又翻进水里。

“莫慌，”谢轻雪安抚地说，“我下去看看。”

他跳入水中之前只听到尉小年“哎”了半声。

这方潭水的水面之下是清澈的蓝绿色，一瞬间寂静又清泠。

谢轻雪捏了决向下看去，在潭底的某个地方，鱼群已为他指引了方向。

他定了神跟着周围的鱼儿向下游去，发觉这里的潭水之深有些超过了他之前的想象。

即便是用了避水决，又以灵力续气，谢轻雪将要潜到底时，还是觉得有点力不从心。

透过鱼群中间的缝隙，已经能依稀看到那个东西似乎不大，就沉在潭底最深处的一个小涡坑里。

谢轻雪咬了咬牙，干脆憋住气息一口气向下探去。

他的手指终于触到目标的时候，眼前都发黑了。谢轻雪只感觉那东西冷冰冰的，如一个拳头大小，拿在手里有种沉重的坠感，表面好像还有古怪的纹路。

他忽然意识到了这是什么。

当年他仍是孩童在掌门的怀里昏昏沉沉时，掌门曾遥遥望见的那个东西。

那个滚烫火热，跌进潭水中差点让水都沸腾起来的东西。

那颗星星。

谢轻雪一时心头狂跳。

他一直把当年的事当做一个美丽故事去读，想着就算是确有其物，想必也沉得极深，不可能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从潭底的情况来看，应该是陨星坠落后，在潭底造成了时间不短的水波震荡，从而形成了潭底这片洼地。

而这块从天而降的石头内部的含量大约跟矿石接近，有不少微妙的金属成分，才会吸引游鱼不断来吸食，从而日复一日清晰地显露出来。

不过，今日果然还是有点托大了。

谢轻雪发觉自己有点拿不动它了。

此刻他气力将要用尽，只觉得整个胸腔里像被烧红的针扎一般疼得支离破碎。

但如果现在放弃，又十二分的不甘心。

他干脆闭上眼，全力驱使鱼群前来，希望能助自己一臂之力。

比起小小的陨星，谢轻雪本人加上宽袍大袖的衣服，能够受力的面积毕竟大了很多。在鱼群稍稍助力之下，他果然不再坠着不动，而是颤颤巍巍向着湖面飘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清新的空气终于回到了谢轻雪的肺里，令他不自觉地深吸一口气，然后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他的眼睛还有点酸痛，但眼前的景象总算清晰了起来，不再是朦朦胧胧的一片昏黑。

耳边传来尉小年聒噪的喊声：“师叔！师叔没事吧师叔！”

谢轻雪转过头才看到尉小年已经四肢并用地将那跟树干划了过来，忙用手背擦了擦嘴角。

随着夸张的哗啦哗啦几下水声，尉小年已经划到近前，不由分说地抓住了谢轻雪的手臂。

其实此处离岸边已不远，就算是运个轻功上去也不费多大力气。但谢轻雪任他将自己拉上了浮木，坐在上面深深喘了几口气。

“师叔我刚说你什么来着！”尉小年怒气冲冲，“这潭水多凉啊，又那么深，你你你说跳就跳！”

谢轻雪抬头看到尉小年额前鬓侧的头发全是湿的，想必一直趴在水里，努力查看自己在水下的动静。

他笑了笑，想要抬袖替尉小年擦一擦，才想起自己的全身上下都在滴水，又讪讪缩了回来。

“好了，是我托大，”谢轻雪回手从自己的衣襟里将刚才捡到的那块陨星掏出来，递给尉小年，“师叔摘颗星星给你赔罪，好不好？”

这是尉小年第一次看到陨铁。

这块深色的物质颜色特别，非金非石，就像寒夜里深到没有尽头的蓝。

而它身上布满的弯曲纹路既非水纹又非云纹，看上去有种非自然之力所能为的感觉。

谢轻雪说，这是一颗星星。

倘若它来自九重天之外，不知要穿过多少时空才能降落在这里，降落在此刻自己的掌心。

这颗沉甸甸的远行客，不同于尉小年此生在世上所见过的任何东□□特又深邃，仿佛述说着许多人类无法理解的故事。

是一种神秘而摄人心魄的美。

听到谢轻雪压抑地咳了几声，尉小年才如梦初醒。

“师叔，”他赶快一边用脚划着这艘独木舟，一边给谢轻雪拍拍背，“有没有不舒服？”

谢轻雪的脸色可以说是惨白，失了色的嘴角却噙着笑意：“很喜欢？我看你都看呆了。”

尉小年愣了一下，没有否认，只是低头又看了看手里这颗石头。

“它很美。”他说，用两只手托起来递还给谢轻雪。

“拿去吧，”谢轻雪推回了他的手，“去试试……”

尉小年抬头看向他。

谢轻雪屈指用指尖在树干上轻轻一弹，这跟树干便如有风帆一般向岸边滑去。

在这微小而稳定的风里，谢轻雪拍了拍尉小年的肩膀，补完了这句话：“给自己做一把剑。”

两人从断崖西侧的藤蔓中找到上行的路又回到崖上时，太阳已经只剩一道金边。

尉小年急着催谢轻雪去更衣吃药，谢轻雪却忽然止了步。

“有人在山下。”

“这么快？”尉小年悚然。

他们离开崖底时，看到有几头豺狼正在潭水边拖拽着另一具尸体。

谢轻雪还开玩笑说，这下也算毁尸灭迹了。

这毁尸灭迹还没完成，就又有人找上门来了？

“这次来人亦非高手，”谢轻雪有点疑惑地下了判断，“灵力不强。”

“要不咱也给解决了？”尉小年十分嚣张地建议说。

谢轻雪觉得好笑，抬手敲了他一个爆栗：“太一派的功夫可不止灵力剑术，还是小心点，隐藏好踪迹等他们下去吧。”

“那快走吧，师叔吃药，我把洞口都加固一下，干脆钉死，省得麻烦。”尉小年听话地推着谢轻雪回书室。

他们当时并不知道，这次山下的来人中，并非全是太一派的弟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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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陨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