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中的山谷,微风吹拂,月光稍带朦胧,这是一个温柔的夜晚。
薛孝成瞧着面前人,手指在剑鞘上点个不停,抬了下巴颏,问道:“你穿这一身,是想着被发现后好方便装鬼吓人脱身吗?”
程靖正在鉴赏薛孝成方才扔给他的长剑,剑光把他的眼睛照的明亮。
他听得薛孝成的话,目光从剑上离开,望向她,浅浅勾起嘴角,喟叹一样,“二当家倒是提供了一个新法子,我觉得可行。”
他觉得可行,薛孝成却不乐意。
“你倒真会顺杆爬。”薛孝成撇了撇嘴,“这样子真让人讨厌,你先前好像还不这样。”
程靖还是笑,然后低头继续端详手中宝剑。
薛孝成抱剑站在一边,歪着头看他。
直过了好一会儿,薛孝成先沉不住气,出声问道:“喂,你看完了没有?”
“还没有。”程靖道,“此等名剑,自然要好好欣赏一番。”
薛孝成闻言,有些小小的得意,“你倒是识货。”
“韩乘风不愧前朝第一铸剑师,他的剑,我也有一把。”
“二当家可是有很多。”
程靖抬头,看着薛孝成,笑容清浅,但眼神温软,这个人就是这样,无时无刻不叫人觉得深情。
“你喜欢?喜欢就送你。”薛孝成十分豪爽大方,晃了下胳膊,说:“二当家现在喜欢这个。”
程靖抚摸着如冰剑身,感叹道:“秋霜,说是价值连城亦不为过,二当家竟这般轻易送了人,像是随手丢了根草。”
薛孝成笑道,“那是因为,二当家可是个专情的人。”她抓着手中新宠,月光下仔细端详,语气赞叹,“二当家向来只爱一个,有了新的,就只爱新的。”
“至于旧爱,我也不忍心叫它蒙尘,自然要给它找个好去处。”
程靖看了眼薛孝成,轻声笑道:“二当家实在是大方。”
薛孝成道:“二当家好的地方多了。”
程靖道:“那二当家就不怕,这后来的,不如原先的更讨你喜欢,若是后悔了,那要怎么办?”
薛孝成摆手,“那不会,二当家一定能找到更好的,二当家可不担心这个。”
程靖笑容和今日这月色一样柔和朦胧,声音轻柔如这山间夜风,“二当家实在是洒脱。”
薛孝成叹了口气,道:“该洒脱还是要洒脱,不然日子要怎么过?”她看了眼穹顶,风已经吹走了浮云,月亮显露了全貌,是冷白色,两头尖尖,透着锐利锋芒,像一柄弯刀。她很满意,“是个好天。”
适合干坏事。
程靖站在树上,如履平地,朝远方眺望了一会儿后,忽然想起了什么,然后就低头看,朝薛孝成伸出了手。
薛孝成一只手抱着树身,一只手扒着树杈,整个人还保持着向上攀爬的姿势。
她瞧着眼前出现的这只修长秀气的手,皱着眉头看了一阵,又抬头去瞧它主人的面目,恶声恶气道:“用不着,拿开!看不起谁呢?”说罢,为了证明自己,一掌拍在枝干上,同时脚蹬着一跃而起。
她身姿矫健,利落如燕隼,还炫技一般翻个身才落到了程靖站的那根粗壮的树枝上。
树枝承重,枝叶震颤,树叶一阵哗啦啦地响。
薛孝成本意是要显示自己的身手,故意加大了动作难度,可是夜里没怎么看的清楚,失了计算,咣当一声,头撞在了上头另一根横生的枝丫,登时身形不稳,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要从树上摔下去了。
薛孝成飘荡在半空中,眼睛还瞪着,抬头往上看。
程靖蹲伏着,一只腿折着半跪着,右手垂着,攥着薛孝成的手腕,他也在瞧着她。
薛孝成额头都撞红了,头发也有些散,上头还沾了片叶子,瞧着有点狼狈。
两人对视了有一会儿,程靖先动作。
他左手中指抵了唇,做出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而后他又笑着开口,语气无奈,“已经离得很近了,要小心呐,二当家,给人发现可就不好了,别出声,我拉你上来。”
他问:“这样行吗?”
薛孝成没吭声。
程靖笑了下,手上用力,渐渐站直了身子。
这瞧着瘦弱的人,手上劲倒是真大大,薛孝成活动着腕子,瞥着程靖,眼神不怎么和善。
程靖从头都是副宠辱不惊的从容样,尽管薛孝成如今是这样的眼神,他恍若不觉,仍旧笑的柔和。
“二当家没事吧?”他言语恳切,目光落在薛孝成额头的红痕上,下一刻竟然伸手朝那红痕去了。
薛孝成啪地一声把他手打开,不客气地道:“别动手动脚!”
方才若不是旁人伸手,她该是以怎么个姿势落地?
薛孝成没想这些,程靖也没说话。
他有些抱歉,“是我冒犯了。”
薛孝成正揉着额头,他一出声,她手底下就揉重了,嘶了一声。
她停在那儿,捂住了额头,哼着气,半晌,没好气地道:“真讨厌!”
“是。”程靖笑着说,“是我不好。”
薛孝成又开始揉那块儿,然后说:“你是只会笑吗?没别的表情了吗?”
程少祎这会儿的笑透着些腼腆,道:“我的不是。”
薛孝成哼一声,“真伪善!”
程靖瞧着薛孝成,还是笑。
薛孝成再不愿意说话了。
月亮升得越发高了,勾住了东边那座山的一角。
万籁俱寂,连风也没有了,月光都是安静的。
这回是程靖先开了口,他声音压的低,“咱们还去吗?”
薛孝成的态度有些逼人,高昂着声音道:“去!怎么不去!今个儿必须去!”
她愤愤然跳下了树,那架势不像是夜探,倒像是去屠营。
程靖喊不敢喊,只能追上去,企图把薛孝成劝下来。
他步履急促,“二当家不要生气,大局……”
薛孝成猛地停下脚步,狠狠偏过头,质问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生气了?”
程靖乖乖道:“我没看见。”
薛孝成剜了他一眼,又继续走,只不过动作要小心许多。
程靖还是跟在薛孝成身侧,时不时地会看一眼她的侧颜。
秾李夭桃。
薛孝成给人最直观的认知――一个绝世美人。她的美不是柔顺,是烈、不羁、锋利,张力十足。
这样的人,不该出现在这样的蛮荒地方,可也只有山野烂漫间,才能孕育出这样的颜色。
这很奇怪。
“二当家怎么就在这里?”
薛孝成轻飘飘看他一眼,但没有开口。
程靖仍问,“二当家的未婚夫婿呢?在何处?”他怎么会叫你在这里?
薛孝成闲闲地道:“二当家没有未婚夫。”
程靖难得地停了一下,又追过去,“昨天不是还有?”
“对,就是这几天没有的。”薛孝成不满地道,“你问我这个干什么?不觉得冒犯吗?”
薛孝成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道:“确实是冒犯了。”
“我都要十八了,算上我们在各自亲娘肚子里的时日,我已经同他做了十八年多未婚夫妻,可我连他什么模样都没见过,说实话,我也常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个未婚夫,前两天也是突然想起来,然后意识到,我好像耽误他太久了,也就不让他等我了,所以――”薛孝成摊手,“我也就没有未婚夫了。”
“这么听着,这桩婚事,好像是二当家说的算。”
“那怎么能不是我说的算呢?”薛孝成道:“一个两个都揣着,顾着里子面子,都要脸,我就不一样了,我不要脸面,只要自己快活,还不管别人死活。”她缓缓地笑一声,在这静夜里十分清晰,“恣意妄为,不服管教,呵……”
“我就是不服,能把我怎么样?”
程靖停下来,静静看着她。
薛孝成瞥了他一眼,“你干什么呀?停下来干嘛?”
程靖只笑笑,然后说:“这样啊。”
“确实是这样。”薛孝成道,“要不你来说一下,是怎么样啊?”
程靖道:“二当家真要我说吗?我随便猜的。”
薛孝成突然没了兴致,她别来眼,“算了,不听了。”
“那好,不说了。”程靖道,“说些别的,二当家怎么成的二当家,或者说,二当家怎么到的白水寨?”
薛孝成道,“你知道白水寨为什么叫白水寨吗?它为什么是这个名字?”
程靖想了想,摇了下头,道:“我确实孤陋寡闻。”
薛孝成慢慢道:“期山有很多梨树,每年春暖时候,梨花开满山涯,花瓣纷纷扬扬,吹落在水里,溪水就成了白色。”
“去年我经过此处,梨花开的正好,一抬头,就能瞧见漫山遍野的白。”
“我原先在莫阳的时候,我家后院,就有好大一棵梨树,春天会开满树的花。梨树开花的时候,我的母亲,她会坐在梨树下的秋千上,长久地坐着,不说一句话。”
“她不说我也知道,她在等人,她一直在等,每一年。”
“我母亲离开我很多年了。”
“李双那时候是个巡山的,他闲着没事干,就在后山布陷阱,想抓点什么小东西加个餐。”薛孝成如今提起来还是咬牙切齿,皮笑肉不笑地说,“这个蠢货,在他巡山走的路边布陷阱,就在他脚边,给他八百年他也抓不着东西!”
“我给他这破陷阱吊起来了,头还撞树上了,晕过去了。”
“后来就留下来了。”
“你是不知道……”薛孝成给捂住了嘴,被扳着肩膀半推着钻进了灌木丛里。
她火还没发出来,程靖朝她嘘了一声,比口型道:“有人。”
薛孝成莫名其妙,哪里有人?
程靖的手还捂在她的唇上,她的呼吸轻轻浅浅,洒落在他手上。
薛孝成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过了好一会儿,程靖转回头看二当家,瞧着她的眼神,猛地收回了手。
薛孝成被他这动作闪得直往后仰。
可她的动作生生止在半道。
有人。
对不起,俺近来有些事,差不多解决了,以后会保持长久更新,感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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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