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去病一本正经,又转头望望我与卫青,“你们也该努力啊!我可不想像舅舅一样老的时候还没当上大将军,舅舅到现在还娶不了姑姑!”
我捏紧酒杯,垂头懊恼,这酒到底喝不下去了。
卫青眯缝双眼望我,见我垂头,反倒极是爽快地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元朔二年[ 本文年号,与正史有出入,勿一一对照],匈奴再攻上谷、渔阳。皇上派卫青、赵信率大军出久为匈奴盘踞的河南地。此役,卫青率领四万大军出云中,迂回侧击,西绕匈奴后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占高阙,封堵了在河南地为王称豪的匈奴白羊王、楼烦王同单于王庭的联系。继而率三千精骑,飞兵南下,进到陇西,与赵信会师,重夺河套地,俘虏小王数十人。皇上特令在此设五原郡,徙民十万屯边,修复秦将军蒙恬所筑长城,重塑防御工事。卫青立有大功,官拜大将军,统领诸将,晋封长平侯,食邑三千八百户;赵信亦得加封骠骑将军,食邑三千户。
卫子夫生子刘据。王太后病笃,刘彻诏立刘据为太子,却仍然空悬后位,市井流传“试看卫子夫,一家霸天下”,卫家鼎盛之至。
除却对匈奴用兵,汉王朝已然威加海内,盛名远播,刘彻亲书:“朕闻天地不变,不成施化;阴阳不变,物不暢茂。《易》曰:通其变,使民不倦。《诗》云:九变复贯,知言之选。朕嘉唐、虞而乐殷、周,据旧以鉴新。其赦天下,与民更始。”
第二年春天,同捷报一道传回的,竟是一纸婚书。
刘彻敕诏,非我良媒,恰为寡居的平阳公主,及同大将军——卫青。
“姑姑,你怎么啦?”我手扶栏杆,依然立不稳,去病抬伸手搀我,我方立直。我回望去病,他已高至我腋下。
“舅舅!”去病一声唤,惊得我四下躲避,未及闪开,便被人按住双手。
我不知该如何招呼他,一时手笨口拙,心下忐忑惊慌。
“舅舅,你是不是要娶别的女人啦?”我拉着去病急走,去病又挣脱开,怒视卫青,“姑姑这么好,你怎么不娶,偏偏要选别人?”
“去病,小子勿要多言,我们走!”我拉回去病,又被他挣脱。
“舅舅,我怎会有你这么薄情寡义的舅舅,哼!”去病怒叱,冲上去不住扭打卫青,“我恨你,我不要你,我要姑姑,我不要娶你女儿!”
“够了!”卫青阴沉着脸,抓过去病的手,死死按住,“平日你多事贪玩也算了,如今你姑姑心里也烦闷得很,你少给她添堵!”
“去病不像你说得,他懂事得让人心疼。”我拉回去病走开,再不望他。
夜间,我沉坐案前,心思过往种种,我并无怨念,更无后悔。
若是今日换昨昔,我仍会盼着,哪怕等待无止息,将军也会归于陋室,归于蓬荜,归于家中。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可与娱。”卫青无法面对我,竟在幽夜中吹箫,所歌为《出其东门》。
“借问吹箫向紫烟,曾舞邀月度芳年。”窗外纷纷扰扰,一切尘埃落定,而我的心思,依旧停留在过去;豆蔻情思,仍系于那管玉屏箫中。
眉共青山争秀,可怜长皱;清泪滴垂灯昼,花如人瘦;温润长琴闲久,故人难有。
强极则辱,情深不寿。意正浓时,情至深处,为何迎击我的却总是当头棍棒,苍天何其残忍地将我的希翼生生击碎?
卫青的名字,只配与平阳连在一起。刘丹心,你何苦执着,待立原地,未有放开?十年前,我将干将剑交与他,望他伺候平阳,二人终是有了交集。
卫青已是大将军,平阳嫁给卫青,既得风光,又得保障,她又成了万人羡慕的长公主。
“丹心,我一直将你当作我的妻子……”一日深夜,卫青还是亲自跟我说了这件事,“却终是有负于你。”
“我明日……可我们终究是不能的……”我知他和我心心相印,却也知我已是名义上死去的人,又身负君王之命,根本无法和他并肩站在一起。
“君命在,我不得不娶平阳。”他说这话时,嘴角抽动了一下。
“同有君命在身,我理解你。”我看向卫青,可眼光还是不争气地含着泪。
沉吟之后,他还是开口留我:“卫青无颜对你,可你要留下,莫要离开。不是为我,就单单为了孩子们。”
“我……要想想……”我没有直接答应他,却也没有回绝。
我已惯居唐门,此处有一群我照看着的孩子,若舍他们,我定痛惜,我是此处的女主人,更是孩子眼中的“丹心夫子”,如因卫青娶妻,我便要离开,那我未免也太小气了。
我若离去,卫青多半不会阻挠,我决意留下,也并不特意告知。二人相处,朝夕相对,一如往常,亲密有间,相敬如宾,好似君子之交。如此一来,巧消芥蒂。
纵然平淡如水,我亦甘之如饴,白驹过隙,一晃三年已过。学堂的孩子们成长很快,为了更好地教导孩子们,我找来了两个女帮手——夏莲和冬青,她们的丈夫战死沙场,而她们皆有愿意陪我一同看护孩子们。去病已长至我肩头,舞剑已胜卫青当日风姿,望着去病挥剑扫落一树红叶,我禁不住想起少年剑锋游走,星眸璀璨。
卫青偶来,也会佐我教习孩子们疏漏,补术业之不足,更会在课上大谈行军用兵之策。每每此时,孩子们都极度亢奋,一个个摩拳擦掌,恨不得跟着卫青上战场,他们不愧是烈士们的骨血,少年便有血性。去病不喜兵法,却爱极卫青讲说实战、对敌策略、行军布阵之法,每每此时,我都觉他大有长进。
一日,我在学堂教学,竟见有外人到访。他戴着斗笠,蒙着黑纱,不露真容,很是神秘。他先是坐在末尾,看着孩子们上课习字,等到大家散了之后,他仍未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