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塘 第6章 半妖

回到家后鹿白钻进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清醒。

客厅的鹿城叫她：“小白呀，还饿不饿？爸爸给你做宵夜？？”

鹿白抽了张洗脸巾擦干净脸。

爸妈今天没有工作都在家，又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这么想着，她也不那么怕了。

“想吃饺子。”她说。

她家这个屋子还挺小的，开放式厨房，两个卧室，两个洗手间，但一家三口住也就刚刚好。

其实家里也不是没有钱，就是懒得搬，房子住了这么多年也有了感情，位置挺好，离她学校也近，离他们工作单位也近，之前他们开会商量过，三人一致同意继续住下去，就没有买房子。

“妈。”鹿白玩了一整天也累了，躺在小沙发上，她家母上大人支着脑袋躺在大沙发上，正在看综艺节目。

鹿白的长相大部分是遗传她妈妈的，两人眉眼长得很像，出去经常被认成姐妹。

“怎么了？”卞熙盯着电视，打了个哈欠，心想现在的综艺节目怎么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你们公司有没有什么驱邪的办法，我好像看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看见什么了？”她换了个电视剧看。

“人脸......”

“嗯？”

“在垃圾桶里。”

“啧，是挺恶心人的。”想象那场面，卞熙皱起眉头。

正思考着要不要找同事过来帮忙做个法事，但转念一想，鹿白体质特殊，应该是不怕这些妖魔鬼怪的。

闻到厨房的香味，卞熙直起身，揉揉她脑袋，安慰她：“没事，你阳气重，不怕那些玩意儿。”

“怕什么？？”端着饺子过来的鹿城只听见半截话。

一人一碗，鹿白坐在沙发上够不着茶几上的饺子，干脆坐在拖鞋上，拿起筷子开吃。

卞熙不怕烫，端着碗边吃边说：“可能是抑制剂失效了吧，小白看见了一些脏东西。”

“哦，没事，”鹿城在围裙上擦干手上的水，“我今天给你带回来新的了，研究所刚出的，副作用更小。”

“小白多吃点，”卞熙把自己碗里的饺子夹了几个到她碗里，看着女儿，心里有点难受，“唉，妈妈跟爸爸工作特殊，平时也没多少时间照顾你......这几天吃的怎么样？实在不行点外卖也可以，点小菜吃，少吃烧烤麻辣烫，对身体不好。”

“平时在学校吃，晚上有时候去苏阿姨家。”

鹿城老脸一红，“这太不好意思了......改天我买点东西送到对面去。”

“嗯，也是，”卞熙吃饭快，很快就放下筷子，“到年底了，事情又多了起来，小白乖乖在家，忙玩这一阵，寒假我们一家去日本泡温泉。”

鹿白眼睛一亮，“请到假啦？”

“再不给老子假老子就不干了.......”鹿城哀怨地说。

卞熙抄起筷子敲了下他脑袋，“在姑娘面前怎么说话呢！”

鹿城委屈巴巴地继续吃饺子。

鹿白很快也吃完了，在家里她爸负责做饭和其他家务，看她们都吃完，鹿城三两口饺子和汤下肚，收拾好碗筷去厨房洗碗。

明天早上还要上课，鹿白看了会儿电视，有点困了，“爸，抑制剂在哪呢？”

“放你桌上了。”

鹿白腿都蹲麻了，慢慢起身，“妈，那我回房间了。”

“嗯，早点休息，少玩会儿手机，别跟你爸似的，那么大黑眼圈多丑。”

“嗯嗯，知道了。”

看着女儿进房间，房门被关上，“哒”的一声，像是敲在她心尖上。卞熙发了会儿呆，忽然难受起来，鼻尖一酸，借着电视的声响，偷偷抹了把眼泪。

***

书桌上放着一个白色的盒子，打开后，里面放着七个手指大小的玻璃瓶，银白色的瓶身，透着一股不近人情的冰凉。

鹿白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注射器，抽屉里还有不少，她撕开包装，动作熟稔，掰开一只玻璃瓶，抽取其中的液体，再排出空气，细长的针头冒出一滴，像清晨树叶上的露水聚集而落下。

外套脱在一边，鹿白看了看自己的胳膊，她皮肤白，血管很明显，找到并不难。

细长的针头刺入皮肤，细微的疼痛很快就消散，紧接着有点胀胀的，不过很快就好了。

注射完，她把针头和空药瓶装在一个塑料袋放到一边，明天爸爸会帮她丢掉。

她生病了。

爸爸妈妈在她七岁的时候就告诉了她。

鹿白是早产儿，从小身体就不好，时不时还会高烧，基本上一年四季都要往医院跑，那时候爸爸妈妈的工作尽量错开，保证每天都有人陪着她。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挺麻烦的......

这个世界上，除了人类，还生存着其他物种。

她的父母都不是人类。

是半妖。

妖族和人族的后代被称为半妖，三千年前，妖族灭绝，但半妖在“半妖司”的保护下得以生存，漫长的时间过去，存活下来的半妖并不多，可能还不足人类数量的万分之一，如今大多数都被半妖司记录在册，在半妖司监管下活动。她的爸爸妈妈就在其中工作，之前因为照顾她请了太多假，在她身体逐渐好转之后两人就变得忙碌起来。

半妖的后代大多数都会继承父母一方的能力，而且孩子的能力大小与父母无关，全看天赋。而她运气不好，天赋异于常人，但因为身体不好没办法控制身体里躁动的力量，这几年一直都是靠控火术和抑制剂克制着才没死掉。

有时候鹿白觉得活着挺累的。

每个月注射完抑制剂都会虚弱好几天，吃饭没有胃口，只想睡觉，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恍恍惚惚之中，有几次她都以为自己已经离开这个世界。

但是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除去被剥夺身体里的血脉变成白痴，这是最好的、对她伤害最小的办法。

这一觉睡得格外沉，梦里浑浑噩噩的，都是一些细碎的片段，第二天被闹钟吵醒，鹿白还困得要死，早饭也没吃多少，被妈妈逼着喝了一大杯牛奶才放去上学。

下楼梯的时候打了几个结结实实的哈欠，眼泪直往外冒。

好不容易磨蹭到一楼，一想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走过去，鹿白就觉得累。

不过很快，有人来救她了。

依旧是蓝白校服，明明都穿一样的校服，偏偏就他是个衣架子，穿起来比别人好看，大长腿，宽肩窄背，白净的脖颈。

他长腿支着自行车，停在她面前，挑眉。

“怎么，昨天被吓得睡不着？”

鹿白懒得理他，坐上后座，眼皮重的厉害，习惯地靠在他背上，鼻尖是淡淡的柠檬香，让人安心，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陆朝做过她几个月的接送司机，还是头一回看见她就这么睡着了，骑车的速度也慢了下来，碰到红灯刹车都捏的轻，隔着很远的距离就开始降速，平时五分钟就能到学校，这次硬是拖成了十分钟，跟步行速度一样。

校门口两人被拦下来检查。

鹿白迷迷糊糊睁开眼，揉了揉眼睛，拉开书包给老师检查。

这次检查的是个女老师，看见陆朝骑车载人，学校是禁止骑车载人的，她脸色铁青，眼神刻薄，又看车后座的女生昏昏欲睡的样子，尖利的嗓子听得人脑子里嗡嗡的难受。

“放一天假就松懈成这样，昨天晚上是玩到什么时候才睡？这样还怎么上早自习？！你还不如回家算了。”

鹿白整个人都蔫了，撸起袖子给她看，“对不起老师，我生病了，昨晚上去打针了。”

看着她胳膊上的针眼，老师没再说什么，让她进去了。

陆朝回头看了眼。

白皙的胳膊上一个小小的红点，周围青了一圈，小姑娘细皮嫩肉的，这样的伤口看着让人心疼。

上楼梯的时候，鹿白慢悠悠地踩台阶，心里想着早自习还是再去班主任面前卖卖惨，至少能多睡会。

“请假吧，我送你回去。”陆朝说。

鹿白抬眼看他。

梅花鹿的眼睛都没有光了。

“你早点说我就不用来上课了，”她说，“来都来了，回去好麻烦。”

他没再说什么。

一进教室，鹿白把作业放到一边，让沈青耕帮忙跟老师说一下，趴着就睡了。

这一觉比昨晚睡的还漫长，鹿白是被下课铃声吵醒的。

稍稍清醒了点。

新的抑制剂好像是比以前的要好一点，以前她至少要这么半睡半清醒三天才会缓过来，现在.......

等等。

鹿白看着窗外。

艳阳高照，几只鸟儿站在枝头叽叽喳喳说着话，学生们欢呼着奔向食堂。

不会吧.......

“我睡了这么久？”

沈青耕看着她，“是啊，四节课加一节早自习还有一节自习课，小白你可真厉害。”

“你帮我请假了？”

“啊？”沈青耕一挠脑袋，“我好像忘了......”

鹿白有点懵。

那她到底是怎么睡了这么久还没被老师叫醒的？

今天一早上两节数学课，一节语文一节英语，总不至于三个老师集体失明？

“哦，我想起来了！”沈青耕一拍脑袋，“我说呢，怎么每节课上课前陆朝都过来找老师说话，我还以为他是来问问题的。”

鹿白看了眼后排，他已经下去吃饭了。

“哎呀，睡就睡了，我哪节课不是这么过来的，”沈青耕说，“小白我妈今天送饭，别吃食堂了，来嘛~”

“小姨做的？”

“怎么可能，家里阿姨做的，”沈青耕白了她一眼，“我妈做饭能吃么？”

鹿白松了一口气。

睡了一早上也真的饿了。

她跟着她下楼去吃饭。

一中高三有自己独立教学楼，离高一高二的教学楼还有段距离，为的是给他们毕业班一个安静的学习环境。食堂也离他们这边近一点，基本上下楼走两步就到了。而且他们一楼是架空层，放了不少桌椅，方便家长送饭。

经常送饭的家长都有自己固定的位置，大家都默认了，也不会发生争抢。

沈青耕拉着她到一个角落，边上是一个小花园，种着梅花，风景还挺好。

小姨看见她笑的眼睛弯成月牙儿，“小白快过来~哎，怎么一副没精神的样子，是不是上一天课累着了？”

鹿白脸不红心不跳地点头。

卞絮一向心疼自己侄女，给她盛了一大碗银耳莲子汤，上边还浮着许多红枣，催促她快点吃。

沈青耕不满地撅起嘴：“妈妈！我也上了一天课，累死了！！”

卞絮被她咋咋呼呼气得咬牙，“你给我安静一点，少吃点肉，再吃长到一百二，我看你去哪哭！”

被曝光体重的沈青耕一秒安静如鸡。

鹿白已经习惯，喝了口汤，甜滋滋的，一整天的昏沉都扫空。

忽然有人叫她。

毕竟经常叫她“小白”的都是熟人，鹿白下意识抬头看去。

一眼就看见不远处的苏阿姨。

架空层一张桌子还挺大的，够六个人坐，两位家长一对眼，觉得挺合得来，苏阿姨跟陆朝就搬过来了。

“您是鹿白小姨吗？”苏静问道。

“啊，是，怎么看出来的呀？”

“长得像，我跟鹿白是邻居，经常看见她妈妈......我说怎么一直觉得青耕这孩子跟鹿白眉眼有点像。”

卞熙经常提起这位邻居，卞絮也知道平时姐姐工作忙，鹿白都是在人家家里吃饭，算孩子半个妈。两人很快就熟络起来，加了微信。

“小白多吃点，”苏静把陆朝碗里的排骨夹到鹿白碗里，“这次做的有点少，明天多做点，陆朝！少吃点！你让人家怎么吃？！”

陆朝欲言又止，想起她身体不好，也没多计较，挑着素菜吃，把肉留给她。

桌子上摆满了菜，八菜一汤，有肉有蔬菜，还有餐后水果，苏阿姨最近在学烘焙，烤了一袋小饼干带来给他们吃。

沈青耕吃饱喝足，摸了摸凸起来的小肚子，瘫在椅子上，提议：“要不以后咱们都一起吃吧？”

苏阿姨做饭太好吃了，她完全控制不住。

陆朝碗里的菜她不敢动，都是偷偷在鹿白碗里挑。

比她家阿姨做的还要好吃。

“还有应鹤，周阿姨做菜也超好吃，妈，你们拉个群吧，每天商量派两个人来就行，免得我们在学校饿死。”沈青耕说。

卞絮一筷子敲她脑袋上，“你会不会说话！”

沈青耕摸摸自己被敲疼的脑袋，委屈巴巴的。

她觉得自己这个建议提的挺好的。

“我也觉得挺好的，高三了，营养也要跟上，我也不常来，家里还有一个上小学的，有时候时间都赶不上。”苏静说。

卞絮想了想，自己偶尔忙起来也照顾不到，虽然沈青耕身体这么好，偶尔吃吃食堂也没问题，但......毕竟是自己女儿，再说，都高三了。

“那......我们拉个群吧。”

莫名挨了一筷子的沈青耕抱着鹿白寻求安慰。“小白我们换换吧，你来我家做女儿好不好？”

鹿白吃得太饱，整个人都处于一种过度满足，飘飘然状态，“算了吧，我爸做饭挺好吃的。”

“嘤嘤嘤。”

一边没吃饱的陆朝扫了眼吃的干干净净的饭盒，叹了口气，想着待会再去超市买泡面垫垫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