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古典架空 > 汉宫椒房 > 第314章 尧母门

汉宫椒房 第314章 尧母门

作者:浅韵如玥 分类:古典架空 更新时间:2024-03-06 17:40:29 来源:文学城

“倒也不必,论罪又如何?”卫子夫从不是个拖沓之人,当她看不清刘彻的心意,那便让他看自己的心,“陛下想问什么,我不知道,我却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六年前,郑当时去汝南郡为太守,临别惜惜,去岁卒于任上,臣子有遗言,皇帝无哀荣。”

“五年前,首任水衡都尉张罢病逝于任,临终求缓榷酒酤,字字泣血;次月,阎奉被问罪,临刑仍忧平准,陛下可曾犹豫半分?”

“四年前,赵禹,两朝法吏,病逝于家,念汉律之苛,临终有遗恨,天子何肯听?”

“三年前,卜式病逝,一生教导两位皇子,要钱给钱,要人给人,从无私心,遗愿葬于齐地,陛下可准?”

“两年前....”

“卫子夫!”让她数,她还真的数了,好!刘彻打断她,反问道,“为什么?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

为什么?卫子夫疑惑。

刘彻却冷若神祗,无情无义,手指向屋内,三柱清香应声而灭,“为什么他们死前都在跟朕要恩典?这就是臣子之心?臣子之心就是跟朕要恩典?”

要恩典?呵!!卫子夫怒极反笑,他如今,都是这么看待朝乾夕惕的臣子的!?都是这么看待这些不忘青衿之志的言语的?!?

如果是原来的刘彻,不会这么刚愎自用的把臣与君的等级,划分的干干净净!一片赤诚是对他,对刘彻的,不全因为他是君王!怎么就一句冷若冰霜的臣子之心了呢?难道他这个帝王求的只是这些人战战兢兢的臣子之心么?那个慧眼识珠、用人不疑的刘彻哪里去了呢?

开口皇权威压,闭口恩典赐予......半点真心都无!

他刚刚还说...他们!这里面是不是还有卫青?

卫子夫后退两步,在盖雪的青石砖上,站定,一字一字的答,“因为!你还活着!”

刘彻没有料到卫子夫就这样犀利又疏离的回答他,甚至差一点就在暗示他该死了!

“你再给我说一遍试试!”刘彻猛的扯过她,力气分外之大,拖得两人在雪上的脚印都是踉踉跄跄,手上更是攥得肌肤接触处皆是发白见骨,“你在巴不得朕死吗?!”

巴不得他死?这一生,她何曾有过一分真心要他死的念头,雍地刺杀,鼎湖病重,年年岁岁的生病和远行,哪一次不是惦念?

卫子夫觉得身上疼得似乎每一缕寒风都钻进了骨头去刮割,疼!他们两个送走的人,临死前的愿望哪个不是担心他,只不过没有明着说,他领会不到,还要这样误解,实在不可理喻!可疼到极致,连眼泪都不会在流了,反而是种畅快!得意的畅快!

看!刘彻这一生,终究是栽在自己的手上,不过一问一答,这个外间传闻复杂多变的帝王,内心最深处的想法,就都瞬间袒露给她一人!

什么他们都要恩典,什么背后议论,什么临终惦念,什么坦白交流,都是微不足道的刺激,本质他都是为了这句话。

他平时问不出口,收不到答案,只能在平阳公主去世的刺激下,借题发挥的跟自己问出来。

“所以,这句话,是陛下想问我的?还是想问自己的?”

“当然是问你....”刘彻着急又愤怒,可再次对上卫子夫的目光,他却说不下去了,对方那样的目光,似乎看透了他用愤怒遮掩的谎言,鄙视着他面对死亡时,所有的害怕、胆小和懦弱。张皇失措下,刘彻只会本能的喊一句,“卫子夫!”

“刘彻!”卫子夫也有气啊,分毫不让的喊回去,吓住了意欲爆发的刘彻。

“刘彻!你以为这辈子你送走的人比我多吗??!你以为我送走的,就只有这些亲人吗?!!活着这个答案倒底是哪里刺激了你?”

“我.....”刘彻手上一松。

“好,陛下答不出来,我来帮你答!”卫子夫反手拽上了他的衣领。

“因为你觉得,你已经担不起他们的忠诚和信任了,你已经不想担起良臣名将的托付和相知了,你放弃了自己,却又不想别人真的放弃你!你惶恐、你纵欲、你多疑、你逃避、都是因为你害怕!”

卫子夫扯开刘彻挣扎的手,踮起脚尖,借着刘彻分神,用尽力气步步上前逼迫,“害怕你自己已经变得昏庸无道又不自知!害怕曾经的知己良臣,因为失望透顶而鄙薄你!你害怕做他们口中鄙薄的帝王,如今却又不得不做定了那样的帝王!”

“你.....你!”刘彻大口又缓慢的喘气,眼泪不知何时已蓄满眼眶,面上本能的无措和被动昭然若揭。

“刘彻,你打开你的心看看你都做了什么?四年蝗灾,两场大战,绵延三年,流寇群盗,哀民遍野,宫室奢靡,未央闭塞!这就是你一心求仙的结果?你也不想想做出丰功伟绩之时,那些神仙可有帮上半分?庇佑半分?如今求庇佑求出这么个结果来,这神仙不如不要!”

“你...你放肆!”刘彻听她提到求仙访道,才憋出这么一句来,“你敢说神仙?!你就这么不盼朕得偿所愿?”

“为何不敢?陛下用一辈子告诉我的胆气,让大汉万事可为,如今神仙误我丈夫,便是神仙又如何?挨我痛骂也是活该!”

“你是骂神仙么,你是骂我!!!”刘彻全然失了风度,怒气上涌,推开她,也不管不顾的喊起来,“你就这么对朕不满?哪怕这么多麻烦事,朕何曾委屈了你?薄待过你?如今是你在薄待朕!尹婕妤、颜容华,哪个不是你的心腹,满宫满长安,谁敢不听你?敢不尊你?!朕才回来长安几天,你就如此数落我,薄待你的君王,你的丈夫?”

卫子夫哈气上涌,飘出一声嘲讽的冷哼,“薄待?我也不想薄待陛下,但是陛下最先薄待了天下!五年前,就在陛下忙着送郑当时当官和与匈奴交换使者的时候,我送走了赵禹,那样一个曾经严苛的廷尉,老死家中还不忘叮嘱属下轻平执法,要我劝谏陛下仁善手慈。”

“两年前,在陛下忙着新宠赵婕妤的时候,郑当时去世于任上,郑当时,大宛打仗的时候,送了很多得力的手下给大军,就为了围城的时候绝其水源,结果呢?回来多少?他没跟陛下说过吗?陛下听了么?如果听了,他会在死前也叮嘱我劝谏陛下吗?”

“凡此臣子,这些年举不胜举!此刻,在这府内,在这门前,在这匾下!我反问陛下一句,他们是坏的臣子吗!!是吗?!是佞臣吗?”

“是他们薄待了陛下?还是薄待了江山?!”

说国政,她有理有据;说君心,她一语道破;说臣友,她比任何人都有情有故,若非收敛分寸,甚至都能把几十年前的东西翻出来。

节节败退的问话,让刘彻恼羞成怒,“卫子夫,你还是不是朕的子夫?”

“我是,我还是陛下的皇后。”

“皇后就是你这么做的么?把持未央宫,结党相抗,不是事实么?自从朕带钩弋夫人回来,整个后宫没有一个人给她好脸色,难道没有你的授意?哪怕是对着朕,邢经何不咸不淡,尹婕妤疏远偏执,颜容华一板一眼,连李八子都敢给朕甩脸色,满宫数得上名字的,都是你的人!”

呵!现在,又开始论私情了,言思还说他多因年迈脑子糊涂,可跟自己吵架,还不是能很快就想出办法反击?

只是不知这样的反问,若被后宫女子听到了,心中又要多上几分伤口,卫子夫不免心中痛惜难抑,“若无言慧乳母被杀,堂堂夷安公主被迫入宫求助,陛下却犹豫不言,伤了颜容华的心,她一个高傲自持的世家女又怎会对我亲近?”

“朕最后赐死了...”

卫子夫微微红了眼,打断他,“是东方朔所言有理!”

“那她也应该谢....”刘彻如梦初醒,“是你要宗亲各执一词,吵朕不休,才有时间拖到东方朔从甘泉回来,说服朕......”

卫子夫也没什么好藏的,毕竟犹豫的是他,心存坏心的是钩弋夫人,颜容华是他们两个合手推给自己的,“是!是我翻出了多年前的《戒终赋》,求东方朔念在枚皋旧作的份上想办法!”

“你!”

不待刘彻多说,卫子夫继续道,“还有尹婕妤,若无交钱赎罪之举势在必行,若非无辜罪人充军死于返程欺凌,若非保得下一家,保不住一村,尹婕妤年轻美貌,位高宠重,又何必对陛下疏远偏执?这些,陛下心里不清楚么?”

刘彻反驳道,“这些都是小事,没有你撺掇,她们焉会如此?”

“小事?是陛下把人推开,还不许皇后顺手拉拢么?”卫子夫从来没有回避过主动拉拢宫妃的行动,刘彻此刻觉得陌生,只是因为他懈怠了自己,“陛下握了一辈子的权柄,难道不知,疏忽,就是对方手里的刀么!”

“你是对手?”

“此刻,是!”

刘彻不可置信的后退两步,她说对手!?她竟然说对手?她竟然是要做他的对手?

“为什么?凭什么?卫子夫!你......你是朕的皇后啊!是朕的子夫,是朕携手了一生的妻子啊!你竟然这么危言耸听的站在对立面跟我吵?”

眼泪顺着通红的眼角流下,刘彻自己都控制不了,“这.......这一路走来,你信我!你信我...你信我....何曾信错了一次啊?!你凭什么这么数落我!!!”

卫子夫痛心,为什么说了这么多,他还是没有意识到,他自己做错了呢!“陛下!”

刘彻似是生怕她再说出什么来,举手阻止道,“朕知道了!朕知道了!朕知道了......上官桀是不是....朕没有与你商量,就定了他为少府,你生气了!你一定是生气了!你看他不好,所以觉得朕做错了。可是你要知道,大宛之战中,他打败了郁成王,是个了不得的将军!又筹备军资有功,朕觉得他真的很适合在你手下的,朕看人的眼光绝对没有问题!这你是知道的呀,现如今....年老了才有些不中用....”

是么,她怎么听言思和田千城说,大宛之勇,尽在郁成。郁成王死在上邹骑士趟弟的手里,才让那场战役干脆利落的解决了呢?

可是卫子夫不想在用兵决策上纠缠下去,弄不好刘彻就会想歪到自己是站在了刘据那边,觉得出兵不妥,所以对李广利有偏见上面去。

即使今日如此坦诚相谈,卫子夫也不想把李、卫两家相争的事情,挑得太明白,更不想让刘彻觉得,是因为对李广利不满,所以才质疑他如今的决策,这实在违背了她想让刘彻变回英明决断的初衷。

李家,现在也不能称为家了,是李广利之众是他偏执昏庸最明显的一步棋,也是皇权交替中敏感难言的一个棋,都是因为事涉军权!

“当左冯翊殷周病故,陛下择韩不害为任。”卫子夫想了半天,才迈上了一阶白玉台阶,离刘彻好远,选了一个重要又不重要的官员任免,回答了是不是因为不高兴,而跟他作对的问题,“大宛之战...”

“够了!跟朕作对的人已经很多了,劝谏的也不少,一定要加一个你吗?”刘彻死死攥拳,又一次打断了卫子夫。

只需要卫子夫起个头,刘彻也能很快的明白她的意思。

用兵乃错一,实用人偏,则为政已昏。

她觉得自己用错了很多人,李广利一众人也只是被错用的臣子之一而已。

错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想想李广利一众人是什么时候起来的?他自己最清楚,全赖大宛之战。

而大宛纷争,虽然有刘彻对汗血马的渴求,但这个韩不害‘出神入化’的外交,才是功不可没。

刘据就在这件事上与刘彻争论过,还有商丘成的小动作,刘彻那时才有隐约的感觉,即使有他的支持,监国也并不轻松。

原来刘据的优秀,不全是顺利成章教导有方,也有他日日夜夜的努力和挣扎。

越是这样,刘彻越起了考校之心,一次次、一件件、慢慢的......他反而把自己玩得有些收不住手了。

韩不害能被抬举为左冯翊,并非能力多强,而是韩不害顺了刘彻征伐的心,成了李广利的臂膀。

卫子夫提韩不害,就是在说他的任命官员之错!暗示他现在不正常的心态!

是他的错么?是他错了么?为君王者,如何能如此大兴土木、纵欲无度?如何能识人不清、重用阿谀曲媚之人?

刘彻觉得,他一辈子都没犯过什么大错,随心所为,讨自己开心......没有错!

“朕没有错。”

那难道如今这天下民生、朝局的风气,让百姓困苦潦倒,又是卫子夫的错么?

“从来,有一句话,我不是很明白,不论陛下如何,总要让天下百姓,看得到他们当将为臣之人的心,要让芸芸众生知道,还有人在为他们而努力,日子,还是有希望的。我那个时候不明白,白白的牺牲,没有说服陛下,没有结果,只感动自己,浪费了一条命。”

卫子夫拾级而上,走过平阳公主年年月月跨过的门槛,再从满雪的台阶上走下,把雪踩得吱呀呀哼喊。

“可是现在我明白了,人活一颗心,若此心不昭天地,留命又如何!陛下,你看得到我的心吗?还看得到那些赤子之心吗?”

“陛下,你总让我相信你的决定,可夷安的事要不是东方朔,你会怎么决定?”

“你若不是怀疑自己身边出了问题,苏文会死吗?你也觉得怀疑据儿是个滑天地之稽的事吧!”

“你说我抱团欺负赵夫人,说不愿踏足心存偏见的后宫,难道不是你一点点把后宫和满宫嫔妃推给我的吗?!”

“够了!”刘彻垂下眼眸,转头欲走。

“颜八子若不是伤透了心,依她一个世家女的骨气和地位,会站在我这边出来劝谏你吗?!尹夫人出身微寒,若不是你强捧那些她都看不上的无用之人,她会站在我这边吗?剩下的,陛下也不是没有经历过,当你偏宠一个人的时候....”

卫子夫快步上前拽回刘彻,深深凝视他的眼睛,那里不再清澈明亮,不再流光溢彩,不再戏谑有神,充满着疲惫和惊怒、悲愤和惶恐、怀疑和质问。

可她自己,依旧还是那么温柔又平和的回看他,就像此刻根本不是在争论,而是和乐融融的携手在回忆过往一般,“当你偏宠一个人的时候,满宫都是孤立她的人,何须我多落井下石,这一点,陛下年轻时又不是没有旁观过,难道....忘了?”

忘了?刘彻怎么可能忘,卫子夫没当皇后那十一年,她从来都是那个被孤立的,他也是那个羽翼不丰的。喜怒哀乐,分享的都是彼此,两人相携走过的十一年,在永延殿的十一年,那是十一年啊!!!

悲欢离合虽少,细碎生活却多,那些点点滴滴的细节,就是现在彼此不愿相见的时刻,刘彻还能时常梦到的过往。

“没话说了?陛下现在要我给赵夫人一个温暖,那王夫人呢?”卫子夫的声音都有些抖,被孤立了那么久的她,已早就不知道跟嫔妃和睦相处要如何相处了,那样赤诚待自己的一片心,至死,自己都没有回报她一点一滴,难道如今还要学着回报给一个不安好心的赵夫人吗?

“王夫人还为陛下生下了皇子,现如今,皇子也死了,陛下恐怕连想起她的时候都没了吧?呵呵...还是说,陛下,也要等刘髆死了,才能放弃如今这眼盲心盲的行径?陛下你的改变,非要用人命来铺垫吗??”

“你胡说!!!”刘彻暴怒,恨不得一巴掌拍死她,可手举得高高的,却再怎么用力,胳膊都半丝也压不下去,只能将手掌攥得发白。

别说他一生本就不舍得动卫子夫一分,就是真疯了,在卫青的府邸,平阳公主的门前,长平侯府匾下,刘彻也做不出来半点狠心之举!

最后只能把满腔的怒气和憋闷自己尽数吞下,真不知道他作了什么孽,老来,竟让最亲近的枕边人气得他上不着天,下不着地!?

卫子夫也怕真把他气出个好歹,略收了收脾气,不咸不淡的蹦出一句,“是陛下要让我回忆的。”

刘彻:“......”是,真是自己找事,不关她的事!!!

“皇后!”

只听‘砰’的一声!

尹婕妤踹开掩好的院门,奔过来挡在卫子夫前面,喊道,“陛下!平阳公主新丧,陛下不去仪典,这是做什么?”

尴尬!刘彻没有料到尹婕妤会突然闯进来,也没想到尹婕妤会这么直接的护在卫子夫身前。

不仅下不来台,还分外羞恼!!恨不得直接杀了她!!

卫子夫也很意外,按理说,言欢几个人出去的时候,一定吩咐人守好这个院子,为什么尹婕妤会来呢?

可是她和刘彻不知道,他们聊了这么多,时间太久了,刘据有急事要禀报,就一个人守在院外等。

而尹婕妤则是受后宫之人所托,前来关心卫子夫,怕她年纪大,面对平阳公主的离世,受不住,特来安慰。

没想到刚跟太子在院外行礼结束,就听刘彻在院内怒吼。刘据倒是真的拦了一下,可也不好用力,就让尹婕妤踹开门进来了。

“谁让你进来的?!!”刘彻憋着的气,瞬间有了发泄口。

卫子夫赶紧拽回尹婕妤护在身后,这孩子怎么这么愣,急道,“让你有事也等我回宫怎么不听?快跟陛下道歉!”

尹婕妤勉强行礼,“妾身失礼!”

“你,听到了多少?”刘彻侧开一步,微微挑起眉尾,披风抖雪,乍起冰雾,阴沉沉的脸色让他整个人都分外危险。

回神过来的尹婕妤终于开始害怕了,双膝跪地飞快认错,“妾身刚来,只听到陛下大声训斥皇后,一时心急才会惊扰。”

卫子夫自己是不怕刘彻,可也怕保不住尹婕妤,行礼求情,“她要多听,也不敢进来了,陛下三思!”

可刘彻满腔的怒气,好容易找到个发泄口,又岂会轻易放过,“不守宫规,德行有失,朕...”

就在刘彻准备宣判尹婕妤的时候,刘据的声音适时在院外响起,“父皇母后容禀!姑姑丧仪吉时将至,宗亲列席,群臣皆待,还请父皇拨冗前往!另有朝中急事启奏,还请父皇示下!”

卫子夫心中也是一痛,平阳公主去世,他们这两个没心的弟弟和弟妹,竟然忘了时间,眼睛一红便上前接话,“陛下,现在平阳公主的事最重要,不管是处罚还是如何,也要想着给她积福。”

积福,姐姐,刘彻犹豫良久,长出一口气,冷冷转身,只丢下一句,“今日这院子的一切,禁!”

尹婕妤这才松了口气,叩头谢恩,“感念平阳公主生前仁善慈悲,孝礼期间,妾身一定诚心禁足素斋,无事不出寝殿,聊表心意。”

倒是真的不蠢,刘彻暂时压下了后面再收拾尹婕妤的心思,跨过院门口,才想起正事,“皇后,众人还等着呢!”

卫子夫回头看了一眼‘长平侯府’的匾额,在这么大的风雪里,都依然高悬庄重,内心的坚定又多了几分。

伸手轻拍一下尹婕妤的肩膀,卫子夫快步上前主动去揽刘彻的臂弯,“陛下,该走了,别让孩子们担心。”

这脸变得真快,“你...”

“父皇!”刘据上前行礼,顺势塞过去一个手炉,扑落他肩头的雪,关切问,“父皇冻着没有?可要先去更衣?入席前先喝口热汤吧!”

有刘据看着,刘彻也不好公然甩开卫子夫的手,反抗不得,却觉得心中憋闷得很,好好答了刘据的话之外,命他前面带路,才回头咬牙对卫子夫悄声道,“皇后,真是会装,要是人家知道你私下那个劝谏样子,哼!”

“父皇?”刘据还是亲自帮刘彻换了一条崭新的大氅,亲自打伞过来扶刘彻,“雪大路滑,难得有机会单独服侍父皇,父皇就不必喊其他人了,儿子亲自送您过去可好?”

“你倒是宽仁,怕朕问责周围服侍的?”刘彻高兴的扶上刘据的手臂,下了台阶,才顺势挣开卫子夫的手,道,“以为朕看不出来?”

刘据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凑近了刘彻几分,小声言道,“倒不是怜惜奴婢,而是儿子真希望他们多几次这样的疏忽,多给我些尽孝的机会。”

刘彻觉得心中暖暖的,往刘据那边多分过去几分力气,“朕......朕的重孙是不是该娶妻了?等你姑姑丧礼结束,朕来挑人吧,你姑姑也会为你开心的。”

“听父皇的。”

“对了,你刚说朝中有急事,什么急事?”

“儿子已先处理了,等仪典结束,再行奏报吧?”刘据嘴上不动声色的岔过去,内心却是多有担忧,等仪典结束,公孙敖没死的消息报上去,只怕刘彻又要发脾气了,也不知道父皇这身体受不受得住。

后面。

“尹婕妤,你太冲动了,不管你听到多少,都不许再提。”卫子夫在后面被尹婕妤扶着,一步一滑也不忘小声叮嘱她,“我是不怕什么,但真怕保不住你。”

尹婕妤虽然心有余悸,却不免吐露心声,“情急之下,妾身没办法,平阳公主去世,妾身真怕您....”

怕她?怕她撑不住?

不会的,她送走了那么多人,太知道心痛的滋味了。

现在的悲伤根本不值一提,只有等到几个月之后、甚至几年之后,当你心乏倦怠、神思恍惚,或者轻松快乐时,骤然想起身边再无她可分享,她也不会再回来。

那种巨大的失落和痛苦,不为人知,却如抽筋剥皮,痛不堪言。

卫子夫转头看向尹婕妤,年轻如画的眉眼,稚嫩又青涩,可这身骨头,刚直得如同看透生死的老臣,刘彻当年真是好眼光!

“其实若论得失,你为何掺合进来?大可和邢经何一般置身事外,说不定还能跟钩弋夫人争一争。”

尹婕妤委屈极了,颇有些赌气,踢了一脚雪,回头边看边说,“皇后也是卑微出身,难道忘了,若我们都不能体恤如今百姓,还要计较利益得失,那这大汉还有救么?若我真置身事外,平阳公主坚持在屋上挂的匾额才没了意义。”

自己地位稳固,有子有女,争起来毫无后顾之忧也就罢了,可尹婕妤明明自己过得也难,偏偏还有这样的气魄,很难不让人感动。卫子夫沉默几息,风雪稍有呛口,她却忍不住再说一句,“那你还爱陛下么?”

本以为她会想很久,尹婕妤却答得飞快,“爱,但爱的不是眼前这个。眼前这个,怎么对我,妾身都不会伤心,我想要那个让我家人生活有希望的陛下,想要那个在田间都能听见威名的陛下。”

那就好,卫子夫觉得自己很自私,尹婕妤已经了解自己这边太多的事了,如果刚刚的问罪吓到她,那局面真的很被动。

她想起,曾经撞到过的一次李夫人跟刘彻的吵架,刘彻最伤人心的一句话,就是——你别忘了,你有的一切,都是朕给的,再敢犯上多事,朕也可以收回来。

这话说出来伤人心,做出来,吓破胆。

刚刚......

其实现在想想,卫子夫还有一点窃喜,刚刚刘彻都那么暴怒了,也没跟自己说过这句话。

是不是说明,自己还有很大的可能性,拽回刘彻?

~~~~~~~~~~~~~~~~~~~~

丧礼结束,看刘据跟刘彻说了些话后,尹婕妤就跟着心事重重的刘彻一同先行回宫了。刘据则接上了卫子夫,慢了一步,心疼道,“母后,如果太难,其实可以退一步,这局不论输赢,都是我们男人收益,你和尹婕妤她们,没有必要这样坚持。我一个人也可以的,再说还有很多人帮我。”

“据儿,”卫子夫看着身量高大的儿子,万千反驳的话又尽数咽了下去,说刘彻刚愎自用,她偶尔对待刘据,又何尝不是呢?“据儿....其实从李禹开始,你就在想用引用六郡子弟入局,与李家会在军中有一席之地的局面抗衡,是不是?”

刘据笑笑,上前讨好似的给卫子夫捏肩,没有说话。

六郡子弟和新贵兵将的矛盾,已经几十年了,困入死局难以调和的问题,多如牛毛,卫子夫的反应也只是其中之一,并不稀奇。

所谓谋事于前,应变于后,他引六郡子弟入局,一是想抗衡刘彻当初有意向抬举李家的局面,二是,也想利用李家这个第三方,为这僵持的局面破开点口子。

刘据希望,有才有德之人,应在竞争之下,惺惺相惜,不要因为门户和圣宠偏爱的问题,偏执损耗。

虽然这局棋败了,只有卫家与李家两方博弈,但即使没有卫子夫,这步棋,也不会很顺利,毕竟...李陵是真的投降了,六郡暂无可用之才。

“母后,破坏了你的计划,是不是?”

刘据抱住冷得有些发抖的卫子夫,就像小时候她抱着自己一样,吩咐车辇再慢些,轻快又和缓的回答,“并没有,起码,在李家的刺激下,我们与六郡子弟,摩擦少了大半,让有才之人抱团取暖....所谓同仇敌忾,就是如今我们的情谊吧。”

“母后,这样也不错。”

这样也不错,却可以更好。

卫子夫悠悠叹道,“之后,会更好的,这天下百姓,都等着更好呢.....”

刘据帮她拢了拢头发,没再提退一步的事,他清楚,母后心里不止有他,有父皇,有家人,还有这大汉天下,这天下百姓,才是他们需要最先维护的。

~~~~~~~~~~~~~~~

天汉三年,钩弋夫人,生刘弗陵,封赵婕妤,钩弋宫宫门改名为尧母门。

刘彻巡游东海,继续寻仙,全然不管太子监国下,这条消息带来的人心浮躁。可张贺、卫伉、言欢、公孙贺等人也不是吃素的,等刘彻回来的时候,这事的影响已降到最低,或被称为皇帝疼爱幼子之举,或言方士信口雌黄阿谀奉承。

甚至中朝都有人开始上表劝刘彻,莫因私心纵欲,失了君王决策之谨慎。

金日磾读奏报已经越来越顺,不止字认全了,甚至能根据刘彻的状态,自然的调整语速,生气的时候快一点,开心的时候慢一点。

唯独这次,金日磾一卷一卷读着,却摸不准刘彻的心意。

春光融融,打在刘彻的脸上,暖不了他半分不耐的眉头,可读完后,一句,“都是这些?”,多少带着点.......满意和......果然如此?

金日磾照实回答,“是。”

嗯,都是......

很有意思,刘彻特意让公孙贺不必筛选此类奏报,把所有的都递上来,竟然都是一般的说辞。

这反应,真是...令人满意!

“去,把阳石公主给朕叫进宫来,这些写的都是什么东西,朕好久都没听到令人拍案叫绝的文章了,是不是都被她弄去了?”

金日磾:“诺。”

等金日磾出宫,见各府马车来往好不热闹,甚至霍光的车架也在堵着,派队往前,心中好奇,便下车去问。

“长安发生何事,怎么如此热闹?......这位是?”

“家父杜周。”霍光身旁的方脸男子,很快简洁的回答了四个字,多余的便不在多说,假托先行一步,便下了车给金日磾让位置。

“今日不是你执勤么?”霍光疑惑。

“去阳石公主府上传召公主,结果堵在这里了。”金日磾微微挑帘,好奇道,“这是什么情况,车马堵成这样?”

“我本来是同幼公约好一起去恭贺新任御史大夫暴胜之,他宅邸是原张汤府邸,废弃多年修缮好的,所以车马拥堵也算正常。”透过车帘,霍光瞥见刚刚下车的旧友,直奔张安世和张贺,互相见礼,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眼中稍显落寞。

即使多年情谊,仍不及对律法的同好之谊来得浓郁热烈。

霍光暗暗压下不快,转头道,“陛下旨意,你怎好拖延,亮明身份瞬间可过,来我这里做什么?”

金日磾道,“若有此番热闹,我去公主府邸,可就扑空了,所以问问你见到阳石公主车架了么?”

这么一说,霍光才觉有些奇怪,“按理应该见到,可,还真没有。”

最爱太学学者和酷吏的言欢公主竟然没有来参加这种场合,实在反常。金日磾走后,霍光又派人四处打听了一下,不止没碰见言欢和言思公主的车架,甚至没有碰见公孙贺、敬声、卫伉等人的车架,连张贺都是蹭他大哥的马车去恭贺的。

这就很奇怪,难道太子看不上暴胜之?抑或是,还在对江充迁任水衡都尉,心存不满,连带同样升职的暴胜之都不待见?

太子应该不是如此小气之人啊!

然而霍光不知道的是,卫伉从小在长安长大,因梦知与月皎关系甚笃,没少去了张汤府,自然知道人烟稀少的路该怎么过去。就在霍光和金日磾聊天的时候,小巷内,卫不疑鬼鬼祟祟的上了狭小车架,揉着碰疼的额头,抱怨道,“人家巴巴的盼你去,你非要偷偷摸摸地。要不是我拦着,堂堂御史大夫就要抛下客人,放任前面大路拥堵,来见你了,这知己情谊多难得啊!”

“我这身份,太不方便了。”卫伉板着脸,却松了口气,“你跟他说清楚了吧,好好做御史大夫,其他朝事不要掺合!我们也没什么知己之情。”

“说清楚了,人家也明白了。”卫不疑也挺难受的,暴胜之似乎也对太子之德倾慕已久,偏偏因为卫伉,现在必须要置身事外,也不知道对他是好是坏,“不过人家留了最后一句话,要我提醒你,刺史制度虽善,可刺史之众不善,绣衣使者不全是好的,江充胜任水衡确实难办。不过他知陛下圣明,别的,他什么都不会再做。”

卫伉脸色不好,“你以后不许跟他说这些,他愿意怎么做就怎么做。不要暗示我们对江充有意见。”

“他自己说的。”

“反正断交了。”卫伉摇头,不必再言。

卫不疑有些气他这半死不活,独自承担的样子,气鼓鼓道,“像言笑姐姐那样,死了,世界一样转,陛下会有更疼爱的孩子,没有人关心为什么死了?生前又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何必如此自苦?你这幅样子,也就嫂子和我那外甥才理解你。”

是,多亏有孩子和夫人,卫伉面上瞬间舒展开了,笑着捏了捏卫不疑的脸,闲适又坦然的答道,“可我还活着。”

明明是一句,很简单、轻飘飘的话,可这一刻,卫不疑觉得世界仿佛都安静了,只回荡这他哥哥的那句,‘可我还活着。’

很多人死了,可他还活着。

活着就要好好的为大汉拼命!

卫不疑敲敲车壁,下令回府,千百句话在心头转了好几圈,才道,“哥,找时间,我送卫登去梁家兄弟那边,我留在长安陪你。”

“不疑...”

“我不走,我一定要陪你!前几天进宫去看皇后姑姑,我看她身体也不好,差不多猜道你们做的事很危险。所以...光有阿步舅舅不够,万一公孙表哥玩脱了,你们不如推我去养马造兵器。”

“你...”卫伉还要说什么,却有人来报,说卫步叫他回去,说西羌言乐来信了。

尧母门一事,传得沸沸扬扬,传到边关,惹言乐坐立不安前来问询,实则也有言欢一份功劳。

然而谁都没有料到,不是来信问询,是来信让他们准备迎接她回长安!

就在宫外各种消息交杂的时候,阳石公主言欢,独自一人在宫里挨了两个时辰的骂。

性子最像的两父女,如天雷撞地火,把三分的事,生生吵成了八分,甚至等霍光去换班时,金日磾都不敢离开半分。

“挑选士子又不是从博望苑开始的,难道不是父皇从小教我们姐弟的吗?怎么如今女儿多看几篇好文章,还是个错事?”

“父皇军务不让他碰,怕他疲天下之民;世家大族也不让他碰,怕他心善被欺,那他如何实现心中所想呢?”

“什么心中所想,大发善心那是执念!”

“父皇你当太子的时候 就没有执念吗?你如何完成心中执念的呢?这执念又帮了你多少你心中明白!”

“好!那你说来听听他有什么非干不可的愿望?”

“说啊!”刘彻拍得桌上竹简哗哗直响。

霍光也期待的看向言欢,感觉心都要跳出来了,太子到底想做什么?这么多年,太子各方面都有涉猎,若说不喜战事,可对军备了如指掌,战报从年少时便被放在书房常常翻看。

若说不喜酷吏律法,但对刺史设立,多加推动。

若说不喜扩展边疆,对外交使者,却又分外上心,压得商丘成都被迫提升了不少能力。

若说不喜奢侈敛财,可在讲就排场方面,也没有太过收敛节俭的风格,要不也不会被江充告状了。

霍光很好奇,更期待,太子,到底有多么了不起的计划,才值得许多人前仆后继?是不是跟哥哥霍去病有关?

这么多年了,他终于要知道了?!!

言欢在下面,略泄气:“我……我不知道。”

什么?

霍光感觉他要晕过去了!为什么不说到底是什么呢!!!

言欢却自信的抬头,“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想做的对大汉对父皇绝对是惊天绝地的帮助!我愿意相信他帮他!哪怕刚开始是因为他是我弟弟,但后来只是因为我想帮他,他值得我做一切帮他!”

“哼!”刘彻轻蔑的冷哼。

言欢却语出惊人的纠正他,再次强调自己的真心,“哪怕我不知道他具体要做什么,我也愿意帮他!”

“呵!”刘彻才不信,说不准言欢就是看到平阳公主、馆陶公主所为,才生出更多野心,借由据儿实现,只是为了一己私利罢了!

言欢现在了解了母后的无奈,怪不得她尧母门后,威逼利诱要许守宁愿丢脸降级,也要求父皇怜惜他的苦劳,死守水衡事务。

父皇如今的刚愎自用,已经让他连半句话都听不下去了,更不要提偏执一上头,只念利益得失,不信赤诚忠心。

“难道父皇也在最开始,就字字句句明明白白告诉了所有人你未来想做的事情吗?换个更具体的,我二舅舅也在最开始了解了您全部的用兵深意吗?”言欢还是不死心,想要拿卫青来激他一下。

“其实说白了,父皇已经丧失了用人的心,理政的真。现在外面总有些愚人,说太子不像陛下,这些人竟越来越多,营造父子失和的舆论,父皇...”

“朕从来没这么想过。”有霍光和金日磾在,刘彻也知道,外面有许多人在听,这话,现在明说出来,刚刚合适。

“我知道。”言欢接得极快,可也驳得极快,“这些人之所以说,太子仁善谦和,柔和平顺,与陛下大不相同,父皇就没觉得哪里不对吗?”

“这话当然不对,朕从来都觉得据儿是最好的!”刘彻下意识就脱口而出,让金日磾都忍不住微微侧目。

言欢眼中似有泪光,“那您呢?女儿以为,说话的人之所以这么说,因为他们从来没见过年轻时的父皇,没见过礼贤下士、恩威并施的父皇!看似这话贬低太子,离间父子,但在我们几个子女心中,没有疑心,没有疏远,有的只是伤心和悲痛!他们是在指责您啊!父皇!!那起子小人,难道不是在暗示您刚愎自用、昏庸无道么!父皇年轻时对人才的爱惜,对民生的怜悯,对边境和平的护佑,难道没有存在过吗?难道不是您教给了太子吗?”

言欢声音越来越大,眼中泪水和悲伤也越来多漫溢,钗环在地上晃出了虚影,映着主人复杂翻涌的情绪万千,谁都不能了解,当亲密无间的亲情和渐行渐远的理想行动,重叠在一起,迸发出来的矛盾和痛惜,是多么的巨大!

一如言欢不愿停下的质问,“是谁!趁着父皇一时的休憩,玩弄君心,搞些俗人做派!?是谁!忘记了太子身上之优,尽数来源于陛下?是谁!允许这样想的小人越来越多?!是谁!允许这样的小人营造了这样的舆论?!”

几声质问,喊得殿内鸦雀无声,连暮光斜影跳跃在铺满政务的桌上的角度,都不敢再变,刘彻端坐在上首,提着一口气,久久不能从震动中回过神来。

两旁的霍光和金日磾,也都不再盯着脚尖,难掩惊讶的在父女两人身上来回逡巡,尤其是霍光,这是他和太子划清界限后,第一次重新审视了这位强势的公主。

面对刘彻,几乎所有人,都以最谨慎的态度在包容,也在等待,也在哄骗......

包容他自我纵欲的放逐,等待他不敢面对的死亡,哄骗他身上还存的利用价值。

包容、等待、哄骗,这是四两拨千斤的政治策略,也是权力更迭下的明智之举,他们以为,其他人也是这样的,也本就是这样的。

可这个未央宫....这个未央宫怎么了呢?这个长安怎么了呢?为什么还充满着格格不入亲情,为什么还有皇亲,还有很多皇亲,在一个可以被抛弃被哄劝的老迈的皇帝身上,依然不肯放弃的存着成长般的希望和鞭策!

刘彻反应了很久,言欢也等了很久。

等到金麟暮光消失,夜幕深沉,刘彻也只是一句,“今天太晚了,就在家里住吧,不要出宫了。”

这一夜,刘彻没有睡踏实,却不像往常失眠那样烦躁,只是不停的在回想,回想这几年的随心所欲的开心,苦恼不堪的劝说,胜券在握的调配,疑心考验的震怒,还有今日言欢的质问......

他很乱,很杂,很急、很气,却没有很烦。

冥冥之中,他总觉得,这样理一理是对的,可是年老的身体,久不沉思的脑袋,让他理得很慢。

这种慢,本来以为会让他烦躁不安,中途放弃,但一种久违的愉悦和兴奋,充斥着四肢百骸,就像是久违的、驾轻路熟的一种状态,指引着他去思考。

这种思考,充满了安全感,有些是事给他的,有些是人给他的,还有他自己给他的。

一晚上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快得像一眨眼,刘彻一夜未眠,眼底青黑,精神却抖擞得很。

“阳石公主呢?叫她来用早膳。”

“阳石公主一早出宫了。”

刘彻顿时垮了脸,怎么?一晚上都等不得他?就因为是他的儿女,所以他们说的话,自己这个当父亲的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就再不听话了么?

然而因为霍光和金日也都没怎么睡好,没有提前过来,所以,并没有人帮刘彻追问,言欢公主为什么出宫那么早?

等他们再来,刘彻脸色阴沉难看,只觉得昨晚之言,刘彻怕是恼怒,再没开口。

言欢也不是不等刘彻,言乐请旨回宫的奏报,早上送进宣室殿,也同样送了一封加急密信给她。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