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斗纪 第六十八回 拐子人魈私祭绝处 刚相虔婆暗黑奸情（上）

上回说到有一支车骑风尘仆仆地出现在长安天街，他们正是代王刘恒的车队，此时的刘恒率郎中令张武和中尉宋昌，在不知不觉中开始了一次鬼门关前走一趟的绝处逢生行程。当代王的车骑驱驰在长安皇城里的天街上，走到长安宫宫城的中门——紫微宫巨大的汉阙之下时，忽然，炸裂的一幕骤然来临。只见斜刺里一支重装铠甲的将士，打着北军的旗号，突击而来，一下子咬住代王的人马，并且迅速布列出控制阵势。代王顿时吓得面如土色，三魂七魄出窍，正不知道是为什么祸从天降，遭遇这种阵势。只见铁甲兵阵势收缩，让出一员骑在五花马上的的大将来，声如洪钟，呵斥一阵道：“站住！······”这到底发生了什么呢？这还是要从代王的生母薄姬说起。

这天，吕后接到了她安插在薄夫人的宣德宫，薄夫人身边的眼线来报：“薄夫人又在暗设灵堂，私自祭祀。”吕后一听，脸色红白剧变，咬牙齿切道：“好，终于等来了这一天，这一回，我得亲自去，你们一定要拿得证据，我要让这贱婢子死得心服口服。”

于是，她即令左相审食其和吕禄率廷尉虎贲军，自己一怒之下，亲自衣袂带风率队随后闯了过去，静悄悄直扑宣德宫。一路上，吕后在心里不停地怒骂道：“好个薄姬，你看上去人老实，竟然在私自祭祀先帝，定在他的灵前说我的坏话，也不知道她多少回了，再用厌胜之类的邪术来追命，让我死，那我今天就让你先死无葬身之地，你儿也不得善终！”

正在想心思间，她已然看得见宣德宫的飞檐了，猛然间，听得前面雷霆一样一阵呐喊：“拿得证据了。”就看见食其和吕禄手里拿着灵位和祭祀的物品来报捷，道：“现在拿得薄姬在宫里私设灵位，享祭的认证物证，特来报与太皇太后······”吕后眼瞅得人证并获，将她逮个正着，便冷冷一笑，道：“让薄夫人过来见本太后。”旋即，面如土色的薄夫人步步软跪，被吕禄牵了过来，头“咚咚”地叩倒在吕后面前，想来魂已经是早吓掉了。

吕后低声质问道：“薄姬，你好大的胆子，你不去宗庙公祭，却私设享祭，你怎么解释？”薄姬匍匐道：“我偷偷祭祀先夫，只是尽人道，实在有愧有罪，今天让娘娘您撞见，臣妇无话可说，只请娘娘广施恩德，不要连累小儿，对我白绫赐死。”吕后冷酷地道：“这话可是出自你口，不是我说的，好，那我答应你，即刻去吧。”吕后便眉头也不皱一下，马上就赐死薄姬一丈白绫，薄姬这时万念俱灰，起身盈盈拜谢，含泪拜受进入内堂。吕后轻蔑地望着她的背影，诅咒道：“该死的贱婢子，想你在先帝灵前私祭他时，肯定是和我现在对你一样的下狠手，来用诽谤和巫术想害死我。哈哈哈······好，待会儿你就不用在人间这边遥祭了，我就送你直接到黄泉下去面圣叙话去吧。”说完，用手，摆弄起那灵位。

突然，吕后尖叫一声，道：“不好，不好，我都没有细看，怎么会是这样的事儿？”率先起身，急急冲去薄姬的宣德宫后堂，刚巧看见薄姬正在用一丈白绫，在哭哭啼啼的宫人帮助下，摆弄死亡吊死圈套。原来吕后做梦也没想到，事情会发生了戏剧性恶翻转，他发现薄姬私自享祭的竟然不是自己和她共享的皇夫刘邦，而是另有其人，按道理，这回薄姬该死定八回了，可不，这吕后不是寻常女子，因此，她的心理也是非常的，甚至扭曲的，因此，就发生了眼前这么一出不同寻常的的一幕。

吕后一把抱住薄姬，道：“妹妹使不得，姐姐刚刚我是开玩笑的，你心中忘不了原配魏王豹，还记得祭祀他，你那么做才是重情义的人，姐姐怎么会要你死？”薄姬回眸，泪下如雨，道：“因先夫魏王豹无后，死后无人享祭，成了孤魂野鬼，薄儿和他曾夫妇一场，不忍他百年孤独地下，因此，恰逢他的忌日，私下里祭祀一番，讨个心安。”吕后听了颔首不已。这时候，你知道她是什么心理？她在心里竟然在暗暗窃喜，骂道：“刘邦啊刘三，你以为所有人心里只能有你吗？眼前这位薄姬就不是，哈哈，这真是现世报。哦，对了，你那几位对你忠心耿耿的命妇夫人，我都早早给你送过去了，用不着你们阴阳两隔，血祭祈祷，那样多不方便，她们现在陪着你，皇上你在泉下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至于这个对你不忠于的薄姬，她还竟然私下里设立她故夫主魏王豹的牌位，哈哈，你想不到吧，臣妾我也没想到，但事实就这么神奇，你肯定想敲打了她一下，是吧？可我偏偏不给你送来，让你干着急，我还得让她好好活着。”

于是，吕后又对薄夫人道：“这事儿现在捅了出去，本太后自有准则，没事了，但你也受惊了，我别的要求没有，你让你儿代王刘恒回京，奉孝行道。”薄夫人这时候也是一惊高过一惊，此时已经是虚脱了，一听吕后要她招儿子回京，连忙摇手道：“这可使不得也，太后开恩，臣妇已经没事儿了，不劳小儿耽误国事，回京来看我。”吕后听了，一脸严霜，道：“儿女奉孝，探视娘亲，如此合乎天地情理的事儿，你怎么不同意？是何道理？好了，妹妹，本太后知道你在想多了，你且放宽心，你孩子回京探视你，姐姐是不会对你们母子怎么样的？”话说到了这份上，薄姬再也没法开口推脱，只有叩首谢恩。接下来的结果，就是薄姬作为母亲不得不写的亲笔信，被八百里加急快马送往代都代县（今河北尉县），说是自己突发急症，请他立刻回京省视，于是，这代王就不得不从封国的国都回到长安来了，可他哪儿知道，这一回是自投罗网，如同飞蛾扑火一般。

书接前文，再说本回开头所说的，那骑在五花马上的一员大将是谁，乃是舞阳侯樊哙，只见他对着代王的仪仗车马，呵斥一声，顿时间，一片凛凛杀气横生。这一幕吓得代王面色煞白，口齿哆嗦，悠悠一口气问道：“舞阳侯，你这是干啥？”谁知樊哙怪眼一翻，道：“代王，这不关你的事儿，嗯，但这也关你的事儿，你来说你郎中令张武身边的人是谁？”代王顺着他的手指往前一看，看见有一位奇丑的壮汉，鼻子上老大的一个痦子，那痦子红蓝绽开，让整张脸凶狠异常，如同一匹山魈一样，便心里一颤，回道：“回舞阳侯，他是张武的裨将，汉中郡人士，马隗是也。”

这时候，樊哙身后冲出吕王吕产出来，大吼一声道：“代王，你说的这人根本就不是什么汉中郡人士马隗？他是单县的公羊悍，是我们乡里有名的人贩子，公羊悍，你烧成灰磨成粉我也认得是你，拿下！”一声号令，那北军将士戈戟森森，丛林一样扑向那个丑汉，一片白刃的高光将他淹没。突然，听得一声怪笑，犹如猿啼，众人见那公羊悍竟然冲破罗网，浑身是血，腾身而起，踩在人海头上纵横飞扑。代王一看形势不对，急令一声道：“拿下马隗！”立刻，代王队伍中瞬间倒戈，侍卫们从袖中一齐甩出袖箭燕尾飞镖，密密麻麻的犹如飞蝗打向公羊悍。这时的公羊隗虽然是身形矫健，无奈那袖箭数量太多，身上还是中了几支，樊哙见机一声怒吼，大钺如同泰山压顶，将他砍到，早有虎贲军们上前，将公羊隗擒了，穿透了琵琶骨，带上镣铐。

这到底又是发生了什么呢？原来，这牵出一桩有关吕家有名的陈年旧案出来，话说这吕后侄子吕产，早年在故乡单县，有过一门望族亲事，娶的是本郡砀郡令史之女，生了一个男孩。当时，吕后之父吕公，因辟祸逃到了邻郡沛县，而孙子吕产却因为老丈人是郡令史，所以就留了下来。当然，虽然是有官吏背景的老丈人做靠山，但家里人逃亡了去，未免就人势单薄。这一年，吕产家的乳娘带着他刚满两岁的孩子，刚刚走出院子，突然内急去转了一会儿，回来头“嗡嗡”立刻就大了，原来，孩子不见了。那乳娘顿时就呼天抢地报与吕产，吕产阖家慌了，率人急急去找，又报与官府和老丈人。好在咬得很紧，不多久，就得来了不少信息，这孩子八成是遭了拐了，而这个人贩子就是单县赫赫有名的恶少公羊悍。

没过多久，由于吕产的老丈人是郡令史，所以，郡守碍于他的面子，征稽用心，渐渐地得了不少证据，最后，在郡尉的亲自率领下，和地方的亭长、求盗一起，将个在青楼里花天酒地的公羊悍一举拿获，下在牢狱中。这公羊悍是个狠人，一开始吃得打，死活不招，后来，郡守那儿来了从咸阳来巡视的少府章邯，听得地方上人人喊打说此人劣迹斑斑，便直接上达御史府，责令将他弃尸大辟。这一来，吕产那是又喜又急，喜的是拐走自己孩子的恶人遭到了报应，急的是自己的孩子还没找到，恶人这一死，岂不是线索断了？

就在这天晚上，吕产如坐针毯在家中煎熬，突然，午夜子时，看见公羊悍突然现身在他的房间里，手里拿着滴血的利刃，呲着虎牙道：“小吕子，我就拐了你的孩子怎么样？你敢招官府烦难老子，我今天先要你的命。”吕产顿时就吓瘫了，人也哑声了，心中问：“你，你这恶贼，你是怎么出来的？”公羊悍早就看懂了那意思，讥笑道：“我朝廷上有人，进那死人牢对于你们是鬼门关，对于我来说就是我的一菜园子。想我死，就凭你？岂不知我杀死你就像踩死一只蚂蚁。”说完，动手就扑了过来。

吕产被吓破胆了，头上猛地受了一击，惊叫一声，就晕了过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吕产才悠悠醒来，后来才明白，原来是恼羞成怒的恶少公羊悍竟然越狱了，便来公然找他算账。就在这恶少要对他下死手的时候，不巧被章邯追击撞见，接下来，一顿神操作，那公羊悍被打得浑身上下是洞就流血，但恶人的气数就是王，他竟然垂死挣扎，最后能逃命而去不知所终，当然，他的孩子也就这么被拐失踪了，从此，成了他一辈子的噩梦。

且说这岁月荏苒，一直到了现在，眼见得对于失踪的自己孩子和那噩梦般恶棍行踪，再要想找到，几率越来越小，吕产不得不死心了。但思念孩子的执念，是让他一辈子也无法释怀的。昨夜，他就在黎明前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一开门就看见一个少年，见了他就问讯：“我是你的儿子，我回来找爹了。”吕产浑然不觉是梦境，那是惊喜异常，叫道：“好啊，天可怜见，我终于等回来我的儿子了，儿啊，你终于回来了，这么些年你想死你爹了，你去哪儿了？让我好好看看你长得什么模样。”说完，双眼眯紧细细一瞧，吓得尖叫一声道：“你的脸哪来的这么多的雾气，茫茫看不清，你到底长什么样？我的儿啊······”

那少年只是看他，两人双眼相对，就是看不明白，这一急，吕产就醒来了，发觉曙色临床，天时不早了，立刻就心惊肉跳起来，心里想起来自己还要去进宫朝觐太后，便强压心绪不安，洗漱完毕，出了吕王府邸，心里老感觉要发生什么。果然，就在吕产一行正在天街驱驰的时候，发现后面来了一支人马，看旗号，他立刻认识是代王的车骑依仗，正要上前搭讪，真是善恶自有报时，时辰一到，不报也报。忽然一阵巨风掠过，吹开仪仗，竟然吹断一位铠甲武士的头盔帽缨子，并**裸将真面目暴露在天日之下，于是，代王的队伍里出现了他半生噩梦的那张脸——公羊悍。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当时吕产由于激动，坠下马来，当时，他的随从中有一位吕氏三老，名唤吕齮，表字种，和吕雉家本是同乡，本是单县豪杰。后来累官做到了秦时天下三十六郡之一南阳郡郡守，刘邦奉楚怀王命进关讨伐秦的时候，他和千户陈恢，本来要为朝廷去做抵抗，后来，他识得时务，归顺刘邦，得了重用。开汉之后，这吕种攀龙附凤，论起乡党，因为和吕后是同姓，便联宗成了一家人，搬进‘吕人洞’居住。因他辈分和吕后的父亲吕公是伯仲，由于年龄大，备份尊，就算是吕后对他也是客客气气，有事儿问他，所以他是吕氏‘吕人洞’的智囊，吕产今天就带上了他，立刻便把眼前的这个人和原来的故事，一字不落地立刻告诉了他。

这时候，吕种迅速反应过来，对四周察言观色一周，一把捱近吕产，低声叮嘱道：“吕王，千万不要造次，当年的事儿，你大公子被拐失踪，小老儿可是见证人，眼前这厮千真万确就是我们单县恶少公羊悍······”

“果然是他，那我的孩子呢？老天可怜见，现在让他落在我们的手中，快，让人拿下恶贼，向他要回我那被拐的可怜孩子······”

“这使不得也，吕王休要急，当年郡守已经把他下在狱中，他还是逃脱了去，可见他不是等闲之辈，今天，你要是这么贸然出手，混乱中肯定没有把握拿到他，这一回让他得逃，那大王的大公子这一辈子就没有希望再见了。”

“那该怎么办？”

“听我的，先稳住他，然后火速报与北军卫尉······”

于是就出现了开头，代王依仗车骑队伍被樊哙所率的北军阻击的那一幕。

樊哙拿得公羊悍，代王问清缘由，便一同去了御史大夫寺，张武和宋昌也不胜唏嘘，虽然部属之间相处久了也有熟人情谊，但对于人贩子自然是人人痛恨，便重镣铐锁死，下在御史大夫寺死牢中。樊哙和吕产因为此事还没眉目，所以，也没有马上就去禀告太后，只管提堂公审。好个恶人公羊悍，对自己也和对被人一样生性凶残，你对他用刑，那就如同他身体是别人的事儿，他的身体他有不把它当自己的能耐。这一提审，樊哙可就服了他，一连几天，任你是软的硬的，大秦酷刑，他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气得樊哙眼珠子都绿了。到了，第七天，就在樊哙、吕产两郎舅准备放弃的时候，樊哙突然心里火花一闪，叫道：“有了，人可以不怕死，但谁也会怕看着自己死。”

樊哙使人抬来一扇大石磨，摆在公堂上，提堂来公羊悍道：“公羊悍，你是条汉子，俺知道你不怕死，但是我今天不要你死，而且要你自己看着自己怎么去死，怎么把自己慢慢磨成肉糜。”公羊悍只是冷冷一笑，樊哙大怒，让人将他的右手指头放进石磨里。然后，用驴子转动石磨，顿时，挫骨嘎嘎，血肉成糊，公羊悍狂吼一声，吓得闭上双眼，樊哙那过得过他，让人用力扯开他的眼皮，让他亲眼得见自己的手在一节一节磨成肉糜······一节一节被石磨吞噬······突然，公羊悍大喊：“我招，我招，吕大公子的下落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