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 第31章 争执

锅里的鸡汤发出咕嘟咕嘟的煮沸声音，庄丽霞手里的盐已经有一半没入汤里。

锅里煮沸的更像是此刻时年澎湃不止的内心，无数声怨怼的话浮上来又压下去，压下去又浮上来，一忍再忍。

她的控诉带着滚烫的眼泪砸向地面。

忍无可忍，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把自己长达八年的所有委屈诉诸于此。

“你总觉得你自己命苦，你觉得姥姥偏心，你怨天尤人，你不甘心！这些是因为我吗？你这么对我的理由到底是什么？是我不听话不懂事不乖，哪里还做的不够好吗？还是因为……我是女儿？”

“妈你知道吗？如果不是因为这张脸，不是因为这张和时衍一模一样的脸，就连我自己都怀疑，我是不是你路边捡来的！是不是天生来还债的！”

庄丽霞惊得呆住，呆愣在原地直到手里的盐袋一空。

她下意识的握紧，可盐袋还是逃过她的手，掉进汤锅里。

至此，一锅精心炖了四个小时的滋补鸡汤彻底报废！

庄丽霞看着空落落的手心，反应了一会。

彻底回过神，庄丽霞端起汤锅摔砸在地上！

她指着时年厉声呵斥！

“没有我生你养你，你能活命吗？！”

“时年！我告诉你！这个家还轮不到你说了算！”

骂完还不解气，庄丽霞抄起墙角的扫把就朝时年身上猛打！

时年看着地上的鸡汤残骸，神色复杂。

她当然感觉不到疼，因为叶离第一时间出现并抱住了她！

叶离用自己冰凉的体温包裹着此刻过于安静的时年。

叶离万分庆幸自己没有选择醒来！

背对着庄丽霞的叶离虽然不用体会那扫把的疼，却也意识到时年完全没有躲。

即便她不出现，时年也会结结实实挨下这些。

“怎么这么傻，为什么不躲？！”

叶离抱着像地上汤锅一样碎了一地的时年，眼底一片焦急。

“乖乖，别怕，我在！我在的！你别不说话，会憋坏的！你动一下，你说句话啊！你还有我！”

时年仍是一动不动。

“我们去上学，去读书，我都陪着你！我陪你一起考大学，好不好？不要放弃，不要放弃！还有我在啊！”

叶离很想手一挥，把这个刀子心的所谓亲人推开，最好永远离开时年的人生！

可是她不能。

她有几十年的怨气，早已不再是毫无能力保护时年的游魂。

可事到如今，她还是保护不了时年。

庄丽霞停手了。

因为实在太诡异！

扫把已经折了，而时年一动不动的站在面前。

眼神空洞，一声不吭。

庄丽霞被吓到了，被时年这种沉默吓到了！

如果一个人还会愤怒咆哮，说明她生机尚在。

可如果一个人完全沉寂……

嘶——

没人知道这样的时年在想什么。

能确定的是，时年还有呼吸。

时年终于抬起头，眼眶早已干涸，她目光坚定地看着庄丽霞。

“我-要-去-上-学。”

她一字一顿，比两年前电话里说的那声辍学更加坚定！

不是能不能，而是要去！

是一定要去，必须去！

她彻底领会庄丽霞的无情和自私。

原来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被称为‘妈妈’的人，都像文学影视作品里那样慈祥又无私。

也有一些‘妈妈’，她们顶着被世人称赞的最高荣誉，用别人的牺牲来成全自己。

而牺牲者，可能是一个未出世的胎儿，可能是一个尚且年幼的女婴，甚至有可能是悄然长大的女孩。

她们明明性别一致，却遭受对方的遗弃，伤害，甚至毁灭。

时年明白了，她虽然走出了时家村，却从来没有走出孩儿沟。

这不仅仅是一句轻描淡写的时代的眼泪，这是每个被抛弃被放弃的人或长或短的一生！

这一次，她必须坚持！

面对时年的毫发无损和坚定的目光，神情，话语，庄丽霞说不出话。

庄丽霞甚至怀疑，自己乖巧听话的女儿是不是被谁偷偷换了！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眼底闪着光点，眼神坚定的像个战士的假小子。

不禁怀疑，这是时年吗？

不，她是。

她肯定是，她也必须是！

庄丽霞认定，时年是因为在江宁认识了某个三教九流，学了几天高科技，把脑子学坏了！

不仅敢跟她大声说话让她颜面扫地，甚至竟然还要回去上学！

呵，上学？

不，绝不可能！

我这辈子都没得到的，你凭什么？！

“只要我还活着，这个学你就上不成！”

“我告诉你，时年！这个家，只能我说了算！”

庄丽霞扔下打折的扫把和这些话，绕过时年身边回了房间。

出租房是不隔音的，在公共厨房里闹这么一出，早就被左邻右舍围堵了门口。

庄丽霞只得在这些人诧异厌恶鄙夷嫌弃的目光中狼狈逃走。

狼狈归狼狈，妥协是不可能的！

庄丽霞反锁了房门，把自己关在出租房里，一眼都不想再看到时年。

至于门外的时年是待在厨房还是睡大街？

总是要吃点苦头的。

她必须让时年明白这个家里谁才是真正的权威！

不管嚣张独裁的庄丽霞，此时的时年还站在原地。

她的坚毅再也强撑不住，蹲在地上小小的一团，声声啜泣都是无助和无力。

叶离小心翼翼的抱着她，“乖乖，我们再想办法，总能想到办法入学的。”

说这话并不是单纯安慰，叶离已经决定让林思婉帮忙直接办入学。

至于入学资料所需要的证件，只要叶离想，这些并不难。

恰在此时，刚下班的时旺在楼下听到时年的哭声。

时旺以为出了什么事，风风火火的上到二楼！

刚到厨房就看到汤锅碎片和迸溅了满地的鸡汤，大块的鸡肉四散在地上，极其凌乱！

时年蹲在地上哭，不远处还有断成两截的扫把，和零星几个还在围观的邻居。

“哎呀，你可算是回来了，你家老婆凶的咧，打起孩子来一点都不留情，心黑手狠的哦，把孩子打的哇哇直哭！”

时旺懵了！

午饭他还特意回来吃过午饭，母女俩没什么矛盾，怎么突然就闹成这样！

“大姐，你知不知道我老婆为啥打孩子？”

“听着好像是孩子要读书，你老婆不肯，说什么孩子自己要辍学，现在又要上学，不同意。孩子又说自己从小委屈的很，你老婆就急了！喏，你看！扫把都打断了呀！”

“上学？年年，这是怎么……”

时旺还想再了解下情况，被时旺接回来的时衍没耐心继续听了。

“爸爸，爸爸！我还有作业！我明天要考试了！”

时衍摇晃着时旺的胳膊，时旺无奈只能掏出钥匙开门。

时年没有跟着进去。

没过多久，出租屋传来时旺和庄丽霞争吵的声音。

“我生了她把她养这么大我就活该倒霉活该受气是不是！”

时旺还保持着理智，好脾气的劝着，“不是，孩子想上学是好事，你非要拦着干什么！”

庄丽霞没什么冷静，她愤怒的反问时旺！

“我非要拦着？我问你！孩子当初是不是你自己舍不得送回去，非要留在这边的！现在好了！她不知道跟哪个不正经的小王八蛋学的，越来越不听话了！”

“她一句想回去上学你就同意了？万一她三分钟热度咋整？！时衍每天校车接送，家里没个人咋整？！俩孩子吃喝不要钱？上学不要钱？！时旺！你自己摸着良心说！你那点工资养得起吗？！”

“孩子才十五，不上学你让她将来干啥？上学就上呗，大不了我下了班再去打个零工，你至于打孩子吗？她说小也不小，又是个姑娘家，你怎么还能动手打呢！”

“是！你也知道她都十五了！时旺！你别忘了！我十八的时候，你们家都在催着结婚了！我跟你说，这个学从我这里打住！我说了不让她上，说破大天也不能上！你要是再跟我嚷嚷，我等会就请假把她送回老家，让我妈给她找个婆家，到了十八嫁出去！省得留在我跟前碍眼！”

时旺劝出了反效果，听说庄丽霞竟然要把时年早早嫁出去，也来了脾气！

“你！哪有你这样当妈的！你简直无理取闹！你好歹是当妈的，你为孩子考虑过吗？！嫁人？你现在都缺钱缺到打彩礼的主意了？我跟你说，我不同意！”

“时旺！连你也给我加气，我……”

庄丽霞没能说完她想说的话，朝着地面一头栽倒！

时衍在一旁抱着庄丽霞的手机打游戏。

在他看来，爸妈吵架实在是这些年的生活必备品，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这并不影响他打游戏。

可庄丽霞突然栽倒，父子俩都是反应不及！

时衍这下打不成游戏了。

时旺拿着手机打急救电话，时衍吓得哇哇大哭！

而厨房里的时年对这一切的反应有些木然。

她看着救护车来，跟着救护车走，看着被挂上呼吸机的庄丽霞，始终沉默。

争取多更一章，明天冲十万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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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争执